“烛龙。”伊丽安娜重复了一句，“外面的钟山之烛，你等于它？”3tt4h
惨白的眼瞳微微睁开，伊丽安娜稍微“正视”起了眼前的男人，慕然，她像是发现了什么，眼底有了一丝微不可察的震颤。3tt4h
“所以，使者是什么意思？”芒斯忒斯提试图理解两人话语的意思，但怎么听都觉得是废话，遂作罢，转而提出自己的问题。3tt4h
他看着江烛白发间的少许赤色，做着判断：“我可没见过你们还因的大天主。”3tt4h
“哈。”江烛扶着床艰难站起，又从旁边衣架上取下一件草莓睡衣，遮住胸前惨烈的口子，“你无需见过，老师的目光贯彻时间之河，自那永无绝期的风暴中窥见一点轨迹也非难事——你们既然带着老师的徊响出现在这里，那你们自然便是老师的使者。”3tt4h
芒斯忒斯提感到有些荒谬：“也就是说，我们无论做什么，都是顺着你老师的意志？”3tt4h
“好了，不必多说。”伊丽安娜打断道，“你有什么需要就提出来，事了你告诉我们风信子在哪，可以吗？”3tt4h
江烛一怔，旋即欣然道：“可以，届时我带你们去见老师——你们算是找对人了，老师如今连两位师兄都不见，也就会给我几分薄面。”3tt4h
“你带我们……”伊丽安娜意义不明地扯了扯面颊，“也行。”3tt4h
突然，一阵烈性花香扑面而来，江烛大喝一声“小心”，而芒斯忒斯提已经先他一步朝花香来源奔袭而去。3tt4h
只见被丢到一边的恶魔“尸体”轰然暴起，四翼扇动，在一瞬间就突破了音障，狰狞的甲胄摩擦空气，竟生出霹雳雷鸣之声。3tt4h
绝非人类的尖锐嗓音与其大剑一齐刺向江烛的心神，而芒斯忒斯提早已在恶魔的路径之前。3tt4h
“大概是假死，因为你们的到来不得不提前暴露。”江烛摊手，“紫茉莉的手下都是这种路数，这次更是疯了一样，人杀了都不够，完全奔着毁尸灭迹来。”3tt4h
他叹了口气：“以战争的角度，伤敌八百自损一千，完全是得不偿失啊。”3tt4h
“咳。”芒斯忒斯提毫无意义地清了清嗓子，“他刚刚说了什么吗？”3tt4h
“嗯？你说丘利浦吗。”江烛耸了耸肩，“紫茉莉的上司，具体名字我不清楚，但听说是丘利浦家的至高神使——这位应该在神陨后还保有大部分力量，不然同为至高，夜厄也不至于给他当手下。”3tt4h
他略微转头，看向远方，目光深邃得好像越过了极其遥远的距离。3tt4h
诡异的气氛中，江烛披着草莓睡衣走在前面，沿着二人来时的路往回走，遇见死路，就让芒斯忒斯提轰开。3tt4h
似乎是终于察觉到了芒斯忒斯提的眼神，他低头看着自己的睡衣和胸口的裂痕，笑着解释：“这是我女儿喜欢的款式，想笑就笑罢。”3tt4h
“不是……不，我是说，嗯，挺可爱。”芒斯忒斯提嘴角抽搐，好在这放在他如今的面孔上并不明显。3tt4h
“啊，那你是在想这伤痕吗？”江烛善解人意地指了指自己，面容上毫不勉强，只有俊朗的笑颜，“别看我这样，我好歹也成就了‘唯我’呢，用辉煌结界的通用称呼，就是将花魂彻底绽放、拥有自身徊响的【绽放态】，不会轻易死掉的。”3tt4h
他平和地说道：“一路上你看见的所有恶魔尸体，都是来杀我的。”3tt4h
绕过一大堆双翼尸体，江烛说道：“虽然不知道你们是否已经了解，但我还是先简略说下——神陨之际，祸乱之初，因为我们【还因】素来宣扬心胜于神，凭借自身心境开发花魂，不依赖花母之力，故而当漫天至高纷纷陨落之时，只有还因还保持着最为完整的力量。”3tt4h
也没指望两人回答，江烛自顾自接口：“我们遭到了大半个辉煌结界的进攻——所有的野心家都视老师为最大敌手，他们前嫌尽释，上下团结一心，各自集结全境的力量攻打还因天——之所以是大半个，是因为极西离极东太远，只能为其他势力提供资源支持。”3tt4h
他鼓起掌来，在空洞的甬道里与电火花奏出擂鼓一般的声势：“当真可歌可泣的史诗篇章！足以在历史上留下辉煌的一笔！”3tt4h
“剩下的结果就像现在这样，还因天被他们打了个稀烂，太阳都只剩半个，最强的山海重器里，只剩超视距歼灭的【烛龙】和冲锋凿阵的【西王母】尚且完好，百万‘明心’四散奔逃，数千‘唯我’仅剩……四个。”3tt4h
“这就是祸乱第一年的局面——老师一人带我们从极东一直杀到了极西，我们最终在极西落脚，虽是苟延残喘，但整个普罗维登斯都被老师杀破了胆，老师死前，没人再敢惹我们。”3tt4h
雪滴子面色平静：“毕竟，整个还因，除了老师和我们四个，仅剩老幼病残了。”3tt4h
本已被烛龙隔绝的淅沥再度响起，天穹的碎日在雨水间洒落丝缕缠流的华光，它们流过丑恶的甬道，缠在江烛指尖，照亮了一双毫无温度的黑白眼瞳。3tt4h
“我走出这里。”江烛站在甬道的尽头，前方就是还因天的土壤，于是他踏前一步，语气里是毫无掩饰的悲伤。3tt4h
芒斯忒斯提似乎听到了一声悲鸣，但明明，又没有任何声音。3tt4h
芒斯忒斯提猛然回身仰望，他赫然看见巨人一黑一白的双目竟满是“人”的思绪涌动，看着这样的眼睛，他也不自觉地有些感伤，就好像人生的前三年不可抑制地扑面而来，那些早已不想回忆之事伴随着酸甜苦辣齐齐涌现。3tt4h
一双冰凉的手握住了他的手，他回神，看着伊丽安娜的眼睛，轻声道：“我没事。”3tt4h
江烛的声音在雨中响起：“烛龙撑起了还因天的昼夜结界，它死后，被结界隔绝的丑恶之物再不被阻挡。”3tt4h
怪物在混沌的灰色中展露狰狞面貌，他漆黑的眼瞳在昏暗中划出黑色的凛锋，难以计数的荆棘狂乱张扬，它们长出口眼，依附在怪物钢铸一般的肌肉上，使得其势节节攀升。3tt4h
烈火燎原，狂风吹拂，芒斯忒斯提在火里前行，风里嘶吼——无需思考，无需辨识，仅仅是崇高之物微不足道的恶意都足以将其刻进本能，攀升，攀升，节节攀升，酿出恨的结晶！3tt4h
本就是心情不佳的时候，被少女唤回生而为人的自觉后，一直无处发泄的痛恨在此刻完全有了发泄的端口。3tt4h
就像自己！就像自己一样！这种东西完全没有存在的必要，无法找到任何存在的意义！3tt4h
一脚踩碎一个类人的形体，血肉在足下爆开，发出滑稽的声响，狂风骤停，芒斯忒斯提继续前行，在火海里抓出一个死尸一样的人形，翻爪之间，头颅与花魂一齐爆碎。3tt4h
他就这么直视着芒斯忒斯提的躯体，好像那些扭曲的符文无法对他造成任何影响，他的目光澄明如镜，看着狼兽狂暴地碾碎一个个花奴，揪出躲藏其后的葬花，以堪称娴熟的手段将其肢解。3tt4h
“最顶级的绽放态……”他感叹道：“简直是天生的‘唯我’，老师上哪找的这般天才。”3tt4h
“围攻我的绽放花奴都已经死了，剩下这些后批次进场，被结界拦住的葬花花奴顶多只有花苞态，对他构不成威胁。”江烛笑了笑，再无犹豫，朝着前方走去。3tt4h
沿着江烛指向的方向，昏光映出张牙舞爪的阴影，这阴影与无数滑腻恶心的触手交织，最终的结果总是更为丑恶的胜出。3tt4h
江烛的声音再次响起：“祸乱第三年，大师兄单独去见老师，他离开后，老师宣布闭关，而还因，决定‘东征’！”3tt4h
撕裂的声音在四方响彻，难以想象芒斯忒斯提的速度快到什么地步，他满身都是葬花的血与肉，却丝毫不觉得难受，肆意而张扬。3tt4h
而江烛的声音也变得高亢激昂：“他们把我们从东方赶走，那我们，自然要杀回去！”3tt4h
“我们有烛龙和西王母，一主支援一主冲阵，我们有整个辉煌结界最好的造物天师，二师兄【覆盆子】，他一人就可以补给一整条战线，我们还有大师兄【欧石楠】，神明未陨时，他就是全天下，至高之下第一人！我们凭什么不能杀回去！”3tt4h
曾经一朝破三阶，被称为当代烛龙的男人张开了双臂，胸口的裂痕展露出血的辉光，恍然间，光芒万生，白发回赤，天之骄子意气风发，红袍猎猎，一切都仿佛只是烛龙眼中的昼夜，眨眼，即可掌握昏明。3tt4h
“花母死时，至高神使一瞬陨落四百二十三，剩下二百来，也大多是苟延残喘，尚有至高之力的，也被老师在第一年打废，我们修养一年，他人内乱一年，此消彼长，再没有人能挡我！”3tt4h
他几乎是愤怒地吼叫：“我们会夺回我们所失去的一切！”3tt4h
可是，没有辉光，没有赤发，地上除了葬花，恶魔，还有很多尸体，属于人。3tt4h
他穿的不是那件锈满张扬龙纹的赤袍，而是一件女儿喜欢的草莓睡衣。3tt4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