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场大雨后，气温便开始飞速下降，只要打开窗户，那寒风便会往人的衣物里钻，恨不得要将人的血都给冻上。kXzaN
与往常一样，她的导师坐在电脑前，对着面前的报告愁云满面。kXzaN
只有在看向自己的这位学生的时候，才勉强露出了一丝笑容：“嗯？小林你今天来的那么早啊……先坐一会儿，等我把这个邮件回了。”kXzaN
好不容易等到导师站起来，他却只是去续了一杯茶水，随后又重新回到了座位上。kXzaN
终于，在女孩已经在犹豫要不要先去做点别的事情时，导师终于发出了那封邮件，他从位置上站了起来，一边用力地敲着自己的腰，一边说道：“诶，还没问呢，小林你今天过来是有什么事？我怎么记得你今天是休假的啊？”kXzaN
“都说了，平时可以叫张叔，真是奇了怪了……你爸怎么能把你教得那么客气。”kXzaN
女孩翻了个白眼，但碍于自己父亲的面子，还是改了口，并将自己刚刚的话重复了一遍。kXzaN
张姓导师愣了一下，但他随即便反应了过来：“你说的是那个小伙子吧？你负责照看的那个？”kXzaN
见小林点头，导师反而皱起眉来：“这个……可能不太方便。”kXzaN
导师的回答让女孩感到不解，她问道：“是有什么特殊情况吗？”kXzaN
导师咳了一声，问道：“你这两个来月和那小伙子接触，你觉得他的状态如何？”kXzaN
“上个月，他的精神方面的检查都还算正常，但入冬以来，他的睡眠质量就开始急转直下了……浅眠多梦，经常半夜惊醒，有的时候也会长时间的发呆或者走神。但正常的沟通与聊天似乎都没有受到影响，逻辑也非常清晰。”kXzaN
女孩轻轻点头：“当然是有的，而且我还看过他记录下来的一些文本……看上去很像幻想文学，但他每次都坚持说那是自己的亲身经历，而且复述时从不出错。”kXzaN
听完女孩的话，张导师沉默了数秒，而后突然问道：“你应该很疑惑，为什么自己明明是病人的看护，却从来没有办法看他的病历吧？”kXzaN
“小林啊，你有没有想过，那个病人说的话说不定是真的呢？”kXzaN
女孩一时失语，双眼瞪圆，似乎是想从自己导师的脸上找到开玩笑的痕迹。kXzaN
见似乎是吓到孩子了，张导师连忙摆了摆手：“这位病人，当年最早是被渔民发现的。据说那天突然起了大雾，渔船靠港时，有人发现他昏死在了码头上。随后他就被转去附近的市医院做了全面检查。”kXzaN2
“检查显示，他的背部有一道非常夸张而且奇怪的旧伤，似乎是遭到了某种利器的劈砍，虽然已经愈合，但却留下了反常的伤疤……”kXzaN
“不仅如此，医院还发现他的左腿有较为严重的天生残疾，且已经完全坏死萎缩了。”kXzaN
“除此之外，他的总体状况也极为糟糕，夸张点说，简直就是油尽灯枯的地步，当时很多人都觉得这样一个人恐怕根本没有办法活下去，甚至有可能在任何一个瞬间就一命呜呼。”kXzaN
“但奇怪的是，在得到了一定的救助后，他竟然很快就恢复了过来，在经过长时间的静养之后，他恢复了语言能力，拼说读写也一切正常，然而一旦提起自己的过去，他便会重复一些稀奇古怪的话语……对，就是你听到看到的那些。”kXzaN2
听到这里，女孩的脸上浮现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她小心翼翼地问道：“张叔，你说的当年是什么时候？”kXzaN
张导师长叹一口气：“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他并没有彻底的好转起来，不仅身体每况愈下，甚至还进一步地出现了各种各样的奇怪症状。”kXzaN
“为了他的身体着想，医院截去了他完全萎缩坏死的左腿，但在这之后不久，他那完好的右腿也出现了类似的情况……”kXzaN7
“与此同时，他背上的那道伤口也在不断恶化，从最开始的一条黑色痕迹一直演变成了现在的模样，你应该已经看见过了。”kXzaN
“随后，他又被专家们带去各地会诊检查，但始终查不出个所以然来，而他的来历背景，也同样没能查出个结果。就这样折腾了好几年，大家也放弃了，他最后被送到了这家疗养院里，成为了这里的一员。”kXzaN
窗外的雪不知在何时停了下来，但天空并未放晴，反而是笼罩着一层浓重的灰。kXzaN
喝完了杯中的茶水，导师突然问道：“你和那个小伙子，算是朋友？”kXzaN
女孩苦笑了一下：“毕竟也不难相处，听他讲那些奇奇怪怪的故事其实也怪有趣的，而且他对生活和苦难的态度，令人敬佩。”kXzaN
导师叹了口气：“我看了他这几天的体检报告，说实话，很不乐观，比以往任何一个时刻都要糟糕……唉，哪怕是奇迹，也是会有保质期的。”kXzaN
房间里，尤安剧烈地咳嗽了起来。kXzaN2
每一下，他都咳得极为用力，但发出的声音却又异常轻微，仿佛稍微用点力，便会把内脏给咳出来。kXzaN
“如果真的咳出来，喷的满地都是，那恐怕是不太好打理的……想想都觉得恶心。”kXzaN
他靠在枕头上，身体里满是腐朽且沉重的气息，而脑子中，却都是些稀奇古怪的想法与念头。kXzaN1
尤安伸手接过水杯，笑着问道：“你什么时候过来的？”kXzaN
随后他便看到了女孩满脸的无奈，她说道：“早十几分钟就来了，叫了你两三回，你却一直在发呆。”kXzaN
然而本该无味的温水喝到嘴中，却莫名地带上了一阵淡淡的血腥味和苦味。kXzaN
女孩搬来了椅子，在尤安的床旁边坐了下来，她盯着尤安那极度苍白的脸看了几秒，才开口道：kXzaN
尤安选择实话实说，事实上，在最近的这两天，他可以感受到自己身体正在朝着某种无可挽回的状态崩溃。kXzaN
没有疼痛，有的只是无休止的疲倦，但当他尝试入眠，亢奋的精神与活跃的思绪又会将他拖回清醒的现实，逼迫他面对身体当中的可怕变化。kXzaN
尤安无法确定这是否就是那“消磨死亡”的过程，他只知道，死亡似乎确实已经来到了自己的面前。kXzaN
如果自己没有被剥夺赐福且还在交界地之中，那么死亡似乎也并不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毕竟交界地中的绝大多数人都不会将死亡视为终点，他们会将这种过程称为“归树”。kXzaN3
所谓“归树”，指的便是人的肉体与灵魂被送归黄金树，在黄金树的恩赐之下，以另一种形式重归世间。kXzaN
窗外，天空中的阴云终于是散了一点，于是阳光照了下来，为寒冷的冬日增添了些许温度。kXzaN
女孩小心地提议道：“我这两天，看完了你写的那些东西，对里面的一些概念有些好奇。”kXzaN
就像是许久未曾运作的机器被再一次启动那样，他在迟疑了好一会儿后才终于开口，给出了一个颇为生涩的回答。kXzaN
“所谓赐福，其实便是玛莉卡女王的恩惠，又或者说，那是黄金树力量的碎屑……又有传闻说，交界地最为重要的力量之源‘艾尔登法环’便藏在黄金树中，因此黄金树的赐福，某种程度上也可视为法环力量的具现。”kXzaN
“在参天的黄金之树下，所有诞生的生命都可以视为黄金树的子民，赐福就是它赠予这些生命的一种身份证明，也是这些生命的力量来源。”kXzaN1
听见这个问题，尤安开始不由自主地回忆起来，在过去，他就从来没有注意过所谓的赐福光芒到底是什么模样，他只记得那似乎是一团金色的光芒，但具体的细节，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kXzaN
他开始穷尽自己的记忆，尝试在自己的脑海中找出与之相关的画面。kXzaN
他想起了铁匠修古，想起了被冻成冰雕的骑士队长，想起了自己的调香导师……kXzaN
他看见了自己的眼睛，也看见了那双眼睛之中所蕴含的赐福之影。kXzaN
那就是他有关赐福的，最清晰的记忆。kXzaN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