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司令，经医疗组报告，死亡方式已确认，是自杀。”见匆忙赶来的李凌，柏特莱姆迎上去，给他说明尸检情况。kXGAb
两人一起走到事发现场，警卫用木头与横条把湖畔的小山坡拦住，围观的人们被隔在外围。他们见两位司令到来，默默让开一条道。kXGAb
当李凌走近时，尸体已被白布盖着，里面还有两三位医护人员取证。kXGAb
“子弹从右侧太阳穴射入，破坏颅骨，从左面穿出......是当场死亡。”柏特莱姆继续说明。kXGAb
“目击者是卡洛斯，他昨晚喝多，就在那边的帐篷休息，清晨的时候被枪声惊醒。来到湖边时，人已倒在草坪上。”kXGAb
李凌看到，卡洛斯就在外围的人群前端，他脸色苍白，嘴角残有未抹干净的淡黄液，但眼睛仍直勾勾地望着那块白布。不一会，伴随反胃的声音传来，卡洛斯又弓身开始呕吐。kXGAb
随后，人群中的佐藤义辉、秋野寻，招呼飞行员们，将卡洛斯抬走。一时半会，卡洛斯是无法恢复了。kXGAb
很快，警卫把这一带的监控录像取过来，录像中：当第一道光从湖的彼端照来时，久坐湖边的王不归放下了手中的东西，他从腰间抽出一把袖珍手枪，抬至眉间，倒下了。约莫五六分钟，卡洛斯的身影从监控底下出现，当他凑近至十余米时，忽然脚下一软，踉跄在地，接着颤颤巍巍地往回跑。kXGAb1
他看着监控中的小伙，手中分明是一堆粉末，在其倒下以后，便随风飘走。kXGAb
他知道，自己是王不归接触的最后一个人。他想揭开那块白布，以确认尸体所属，而手却迟迟无法伸出，甚至颤抖得像年迈老人。kXGAb
为什么，李凌暗问。他想起，就在昨日，还与自己喝着饮料、促膝长谈的下属，仅过了几小时，却成了冰冷躯体。kXGAb
他从未想到，自己的一番话，会使对方产生如此疯狂的举动——他本想开导开导这位一直困在仇恨中的同僚。kXGAb
柏特莱姆上前，把李凌与白布隔开，他似乎觉得李凌也会像卡洛斯那般不适，从口袋抽出纸巾递出。kXGAb
李凌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我是最后见过他的人。”李凌道，目前为止，这才是他的第一句话。从得知此事，再到赶往现场，李凌一直不言。kXGAb
柏特莱姆下令医疗人员清理现场，随后把李凌拉到一边，面朝湖面。kXGAb
他从兜里掏出一个透明袋，递给李凌。“这是王不归的‘格纳斯’，里面留有一条发送失效的信息。”kXGAb
李凌接过“格纳斯”，隔着透明袋端详。伴随震动，“格纳斯”发出人脸识别错误的警告，但过了几秒，屏幕的锁图标高亮，变成绿色，紧接着成功进入主页界面。kXGAb
他对着空气露出怒目——他曾告诫她，不许擅自偷窥他人隐私。kXGAb
“仅此一次。”瓦尔基里解释，“余认为，汝有必要知道里面的内容。”kXGAb
李凌没再继续怪罪瓦尔基里，他点开那个未曾发送成功的鲜红感叹号。而柏特莱姆也识趣地背过身。kXGAb
他阅读得很慢，一字一字，一词一词，然后每句重复地读着。百来字的信息，他花了整整十分钟。kXGAb
直到现场已被清扫，直到天空变得灰蒙蒙，要下雨了——里世界的环境稳定系统，会按内部的实时温湿度，以雨的方式进行动态调节。与此同时，加狄安翻译器的声音也从广播传来，他对这里的天气变化很熟悉，平时兼任天气播报员。kXGAb
“早上八时有全面二级降雨，但持续时间不会很长，大约三十分钟，请做好规避。这是今季的第一场雨，雨后的湿润泥土适合种植，农务组请注意，不要错过艾肯豆的种植时机。”加狄安的声音在雨中飘扬，他甚至还在最后催促农务组把握艾肯豆的种植。kXGAb
那是加狄安最喜欢吃的食物，生长迅速，从发芽到成熟仅需一个月，长成后的小植株仅有十厘米高，生命顽强，常年都能种植，但成熟后若不及时采摘保存，三天以内逐渐腐烂，化为红泥。其韧性则取决于埋种时的土壤湿度，至少加狄安认为雨后埋种的口感最佳。kXGAb
岸上的暗红已被清洗干净，仿佛从未发生过任何事件，只剩下青蓝的杂草。kXGAb
李凌觉得自己做了无法挽回的事。他带着幸存的同胞来到这里，想要重新开始，接着就有害怕、不理解、不信任接二连三——他一直都无法选择。脸上的某些东西被冲刷，随着雨水坠至地上，滋润泥土。kXGAb
“总司令，该走了。”柏特莱姆小声说，他不知从哪借来了一把布伞。kXGAb
在长青语中，艾肯也代表“顽强”，也有绝境、孤注一掷之意。kXGAb
一如既往，房间里仅剩敲击键盘声。角落，偶尔会有舒展筋骨的慵懒身影。他们这群人，已在杰奎斯的这里住下了。kXGAb
一日之计在于晨，醒来以后，互相问个早安，便不约而同地钻进电脑座。但和以往不同，房间里不再是沉闷、死寂的空气，外星人语言的解析工作，正有条不紊地进行。叶晴与外星人接触交流的经历，使李、乔两人的破译工作进展迅速。kXGAb
她把已知的一切，都全盘托出，包括当时教导霍格与佩恩学习汉语，他们在下棋方面的效仿，以及天生的体格健壮。kXGAb
很快，基于叶晴提供的情报，李雁时得出与“茵菲尼特”同样的结论——这些侵略地球的外星人，拥有超常的学习效仿能力，却十分欠缺创新思维。他们能够在短时间内从无到有掌握象棋的一些招数，但在面对人类棋手时，只会按部就班，不懂变通。kXGAb
“这是一个极权社会，社会结构呈金字塔型，底层的个体需要极强的适应、学习能力，承载整个社会的运转。但我不认可‘该种族完全丧失创新’的观点，因为这样一个种族，是无法走远。我的猜测，其顶层的精英阶层、统治阶层，应具备正常完整的思维能力。”李雁时说。kXGAb
同时，他把这种社会结构比作人类古代的封建社会，但又觉得有些不合适。因为这并不能完全解释他们目前拥有的超强学习能力。kXGAb
随后，陈清媛指出一点，那就是他们的生存环境。如果生存环境过于恶劣，资源匮乏，再加上社会本身矛盾，物竞天择，最后驱使他们活下来的，就是保留优秀学习适应能力的基因。kXGAb
当然，这已是闲暇时的讨论罢了。因为，目前的乔梅英，已经胸有成竹，她向众人承诺，最迟明早，就能破译那段神秘话语。kXGAb
其余人中，仅陈清媛有语言学底子，继续协助乔梅英。而剩下的四人，只能干瞪眼，做一些可有可无的工作。kXGAb
看着精神抖擞的妻子，李雁时欣慰地笑笑，加入谈天说地的阵容里。kXGAb
“陈博士，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叶晴凑到陈清媛座位旁，问道。kXGAb
见叶晴如此有兴致，陈清媛便让她坐在旁边，按照自己的指示操控另一台电脑。kXGAb
远处三个男人间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随后又不时爆出大笑，看来他们聊得投机。kXGAb
叶晴偷瞄身旁，姣好的面貌，丝毫看不出任何衰老迹象。她听说过陈清媛的身世，但总觉得活上千年不可思议，别说面容，陈清媛体内的衰老细胞也只占到很小比例，干细胞不知疲倦地一直分裂、分化，如同“癌”。kXGAb
“陈博士，你真的活了两千三百年？”见对方暂时停下手头工作，叶晴适时提出疑问。kXGAb
她得到的，是对方似笑非笑的嘴角弧度。“对啊。”陈清媛回答，接着伸懒腰，作势活动筋骨，“具体来说，是环游世界一周。”kXGAb
未待叶晴开口追问，陈清媛已感受到灼热目光，她望向虚无的天花板，回忆从前——尽管岁月流逝，这漫长的记忆犹如昨日。“秦一统时，我四处逃亡，随商队往西......”kXGAb
她的目光跟随记忆回到当初，秦汉时代。那时，她本应跟着商队西出玉门关，却遭遇匈奴袭击，而后辗转漠北、西域。异域风情迎面而来：日落巴尔喀什湖，乌拉尔山风雪，里海波涛，再到圣城耶路撒冷。这还不够，她以极快的语速吐出地名：爱琴海、雅典、克里特岛、墨西拿海峡、罗马。kXGAb
“我在欧洲呆了两千年，因为不老不死，每过二三十年，就得换个地方生活，因为教会不会仁慈。”她想起被缚上刑架的女巫们。那些时代，她并非唯一掌握灵能的人，更多的灵能者，是被活活烧死。kXGAb
直到1933年，二战风暴前夕，她离开这片生活了两千年的土地，越过两千公里的大西洋，抵达美国。kXGAb1
“1945年9月2日，当密苏里号泊入东京湾时，我才真正回到亚洲。那是我两千多年以来，第一次回家。”kXGAb1
话题的截然而止，令叶晴有些手足无措。她正要询问后续发展，但陈清媛只是微笑着表示“后续，有机会再说吧。”kXGAb
闻言，叶晴把前探的身姿坐正，眼神飘远，颇有神往之意。kXGAb
叶晴微微一愣，她沉默片刻，便露出爽朗的笑容，“我不会。”kXGAb
“我不害怕付出任何代价。”她闭上眼睛，重新睁开时明澈，不沾丁点浊气，宛如镜面上的花，“灵能，虽说源于自身灵魂，但归根结底，是神的恩赐吧。”kXGAb
“纵凡人之躯，与天斗，我命由我，我道由我。”叶晴露出陶醉的神色，“陈博士，这很浪漫，不是吗？”kXGAb
陈清媛会意一笑，欣慰地说：“是啊，只要保持本心。”kXGAb
如果——叶晴也曾想过，如果自己也有灵能，那么，是否就能穿越时间，回到十多年前，找到李雁时与乔梅英口中的，他的童年，那个和平的时代，两人未曾相会的时代。她想知悉他的全部，如此强烈的感觉再次浮现，与之一同涌上心头的，还有莫名的既视感：晴天、车站、伞、还有......色散的彩虹。kXGA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