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根据叶小姐的说法，在过桥时，他被碎石划中，是陈博士给他包扎的。lhG0V
他拆开绷带，皮肤上的划口已经开始结疤，周围被清理得干净，而绷带内面没沾着血液，应该是已换过一次。lhG0V
夏木安看了看时间，想要站起，却有些不稳，最后还是坐会原处，“我们在哪？”他问。lhG0V
“在北边，”说着，叶小姐拿出地图，给他指着目前的所在地，“马副队长正带人侦察，应该不久就会回来。我们在这暂作休整，下午继续往东走。”lhG0V
叶小姐很年轻，也只比自己大一点，却成为这项任务至关重要的核心人物。她历经艰险，从天上回来，又马不停蹄地加入到地面的抗争中，不久前却又提出这项天方夜谭的任务。lhG0V
叶晴寻了个地方坐下，她看着阳光从楼间的窗户倾泻进来，给地板铺上光影相间的“地毯”，两只蝴蝶跌跌撞撞地飞过窗前，鳞翅扇动起洁白舞姿，点点光粒随风飘散。“他们最适合。”叶晴回答，“所有撤离太阳系的人员，都经过挑选。重建人类文明很困难，需要精通各类工程的团队，不需要无用之人。”lhG0V
指定的候选人，既定的计划，既定的部署，所有的一切，从尖兵计划就开始了。lhG0V
“不对，”夏木安摇摇头，“以你的身份，一定能够登上飞船。”lhG0V
叶晴只是笑笑，她的目光似乎聚焦在更高更远的地方，“一个人的特殊待遇，就是对其他人的不公平。”lhG0V
“更何况，有人要走，总得有人留下。有的东西该带走，有的东西该留下。”她说。父亲生前，时常教导她，要客观。lhG0V
他们带着人类积攒千年的技术离开；而“诗”，该是留下的东西，因为“诗”对文明重建的效果最微。lhG0V
“那为什么，现在又想要召回他们，”谈到这里，夏木安略带着一丝怨恨，“那群早就夹尾走掉的逃兵。”如果不是太空军全军撤退，地球也不会遭受战火，队长和副队长也不会牺牲。lhG0V
叶晴没有急着反驳夏木安的措词，她稍微愣住，然后一蹦，轻轻跃起，莞尔一笑，回身时马尾夹着灰与金边。lhG0V
如果是任何履历尚浅的男孩，一定会迷上她吧，至少也是此刻的她，夏木安如此想。lhG0V
“因为啊，我反悔了。”叶晴说，她的眼瞳乌黑浑浊，像是被雾蒙上，但隐约闪着光，“‘不能就这样结束’，察觉到这种情绪时，我后悔了。想见他，想见他，不想就这样结束，因为他说过，要帮我实现理想。其实不对，我并不是想他帮我实现。我真正想要的是，”lhG0V
“两个人一起见证，星云的灿如玫瑰，中子星的壮丽脉冲，黑洞的单向视界，还有异星的丛林、冰川、裂谷、深海，星间的一切生命。”lhG0V
无关种族大义，无关文明未来，无关人类基础，她藏在心底最私人的愿望，如同春田遍布原野，她的心田被萌芽填满。lhG0V
那他真幸运，夏木安如此想。那个叶小姐朝思暮想的人，那个统领太空军的总司令，那个邓队长钦佩有加的班长，夏木安有些好奇，究竟是怎样的人，受到所有人的期待、与仰。lhG0V
他真幸运，夏木安如此说着，竟有些羡慕：他拥有自己渴望的、失去的一切。从小到大，夏木安都在不断失去，上天每次都给他尝一点甜头，然后再夺走。lhG0V
这太不公平，不是吗？别人简简单单就能得到自己所没有的东西。他曾认为，只要自己多努力一点，战友就能离危险远一点，等战争结束了，所有人都会得到幸福。lhG0V
“可是，现在也不迟啊？”叶晴突然说，她微笑着腾开身位，由阳光铺满的门口照得睁不开眼。lhG0V
一起映入眼帘的还有某个身影，那是与自己拥有同样命运的身影。lhG0V
“醒了啊？”门外的陈清媛一边喊着一边走了进来，她叉着腰，“你怎么把绷带拆了！”lhG0V
陈清媛没好气地要把绷带重新扎上，而夏木安则抗拒地挪了挪身子，嘟囔着“小伤”，“已经好了”，但到最后绷带还是恢复原形，打结的力道更大，似乎扎得更紧了。lhG0V
你不是我，还是血肉之躯，要注意感染才行——陈清媛以此为理由，把夏木安的不满一一驳回。lhG0V
过了一会，侦察的马兴国等人陆续回来，他们带回来南面及东面敌人兵力部署的情报。lhG0V
南面有敌人的六个碉堡，从外往里以两个为一组呈梯度分布，四周暗哨不下十个每处阵地都配备重蟹，朝北的方向大楼都被摧毁，只要他们靠近便会被一览无遗。lhG0V
东面则只有三两巡逻队，没有防御工事。因为防御薄弱，马兴国重点调查了东面的地形，大多数高楼都保持结构完好易于藏身。lhG0V
这很容易理解，对于敌人来说，反抗军的主力在西面，自然防御重点是朝向西面；南面临海缺乏纵深，北面广阔，清远驻有防军，防御次之；而东面则是己方腹地，属于安定后方，守备最为薄弱。lhG0V
但他的决策立刻被陈清媛反驳：“不行，你才刚恢复，不能再过度使用灵能！”lhG0V
“只是几个地堡和重蟹。”夏木安反驳，以他的实力，摧毁地堡不过举手之间。lhG0V
“那要是还有要塞炮呢？你还想和桥上一样扛一炮？还是两炮？”lhG0V
敌人阵地戒备森严，马兴国等人并未完全调查清楚阵地后方的火力，无法排除敌人再配备了两三门要塞炮的可能性——金沙桥一战的过程肯定被敌指挥官看在眼里，而这边已经暴露夏木安的弱点，无法抵挡要塞炮这一量级的攻击。lhG0V
夏木安被噎住，但他不肯善罢甘休，转而把目光移向队员。lhG0V
“队长......”就连队内激进代表的冷明华也面露两难。lhG0V
最后，还是经验老道的马兴国架住场面，“小夏，我认为应该从东面绕过阵地。记住，我们的任务是夺取通讯塔并坚守直至成功发送信号。在此之前，我们需要保存实力。强攻，即便占领通讯塔，后续也无法守住。”lhG0V
下午一点，夜锋小队重新出发。他们沿着环城高速的边缘前进，一路毫无人烟，即便是用于藏身的下水道，也空无一物。九个月了，市内的难民，要么都逃离，要么被清洗。lhG0V
冷彻的空气在隧道里蔓延，这是南方从未有过的寒冬，众人手中的枪械冰冷刺骨，尽管如此，他们必须握紧唯一的武器，因为放手会更加冷——敌人的巡逻队随时都有可能突然冒出。lhG0V
幸好，在一个半小时的前进中，众人并未遭遇任何敌人，他们在幸运地绕到了通讯塔的东面，当回过头时，高耸的尖塔从楼群中突起，宣示着对整座城市的绝对控制。lhG0V
还剩三公里了，这对历战无数的夜锋小队来说，已经是唾手可得的距离了。lhG0V
这段路，没有任何苍狗、重蟹，乃至碉堡的身影，安静得可怕，倒是有三两的麻雀站在路灯顶，当人靠近时，嗖地飞走。lhG0V
一路反常的静谧让马兴国察觉不对劲，但当他如此想的时候，无形里的攻击袭来了。lhG0V
随着一声闷哼，下个眨眼的瞬间，马兴国左肩的前方停了一枚子弹——通红的尖端，弹径比常见的子弹大了一圈。lhG0V
12.7毫米口径......“隐蔽！有狙击！”马兴国当即大喊。lhG0V
“冷明华，正前两街道距离的大楼，左前的坍塌便利店，盯紧！”马兴国熟练地下达命令。lhG0V
冷明华已从背后摸出自己的狙击枪，按照指示监视那两处可疑点。lhG0V
马兴国把玩着顺手从屏障上摘下的子弹，这种大口径的狙击子弹不多见，如果肩膀挨中一下，整只手都得废掉。lhG0V
“等等，是子弹？”离得最近的队员看到马兴国手中的子弹后，不由惊叹。lhG0V
“没错，”马兴国与夏木安四目对视，敌人的武器基本是激光枪炮，远比这种原始的子弹好用，所以狙击不大可能来自外星人，“是人类。”lhG0V
挡在夜锋小队前方的是同样的人类，两人对此笃信不疑。lhG0V
“我去试试。”语毕，夏木安闪出身前的柱子，如箭般奔向大楼。lhG0V
对方的反应也很快，几乎是下意识地，新的一枚子弹便迎脸袭来。lhG0V
夏木安不慌不忙，他并没让子弹悬停空中，只用屏障将其弹偏——子弹恰好和衣角相距两毫米地划过。lhG0V
大楼！子弹飞到之前，冷明华已确认狙击手的位置，他立刻予以还击！lhG0V
他的第一发，以及对手的第二发，几乎同时射出，一枚飞向大楼五层，一枚飞向夏木安。lhG0V
“啧。”当夏木安弹偏第二发子弹时，冷明华砸了舌，他分明看见对方正好闪开，而自己的攻击只擦过对方的衣领，“跑了。”他不忿地喃喃。lhG0V
敌人狙击手重新寻找狙击位置，机不可失，马兴国立刻率队跟上夏木安，一挺轻机枪，两支步枪，最前开路，陈清媛与叶晴跟在最后方，由两名队员保护着，借着掩体暗中向前。lhG0V
其余敌人也开始射击，从左侧的商场、右侧的停车场展开交叉火力。子弹，子弹，清一色的人类武器，不时还抛出几枚破片手雷。lhG0V
夏木安对此视若无睹，他甚至加快了速度，所有的弹头以诡异、微妙的角度偏离方向，没有流弹，没有跳弹，尽数老老实实地扎在地上。lhG0V
突然，从门内冒出一发榴弹，拖拽着长长的烟尾巴，直冲眉心。lhG0V
夏木安的反应很快，微微俯身，左手往前招呼，然后猛地往上一挥，榴弹几乎贴着鼻子，完成一个九十度的转角，向上弹去，升到十余米时，再次转出不合常理的九十度，直撞向大楼。lhG0V
霎时间，大楼五层残余的玻璃窗被尽数震碎，大面积的墙壁迸裂开，钢筋、混凝土、乳胶漆，数十块地向外喷出。但它们仅跌落了两三米，便在空中悬浮。lhG0V
夏木安再一挥手，这些大楼残体飞向两侧的敌人火力点，砸在商场门口、卡在街与小巷间、掀翻停车场的保安厅，伴随着巨大轰鸣声，沙尘扬起到半空。lhG0V
“切，又跑了。”抛下这句咂舌后，夏木安换了个方向，要从开阔的右侧绕过大楼。lhG0V
马兴国本想叫住夏木安，但等他刚要开口时，后者转眼消失在拐角了。他只得招呼队员跟上。lhG0V
另一边，枭慌不择路地从停车场边缘的围栏跳走，“草，他的成长太快了吧！就凭我们四个根本没法打！”他嘴里嘟囔着，一边凭借掩体逃跑，一边麻利地更换弹夹。lhG0V
“别抱怨，”通讯频道里传来队长的声音，“迅速到达指定位置。”lhG0V
“好，好。”枭掏出一面碎镜，偷偷观察背后的情况，那个令人生畏的怪物现在到何处了——只一眼，他立刻俯身，四肢着地向前翻滚，同时往身后轻轻抛去一枚手雷。lhG0V
怪物就在自己背后的三个身位！当枭用镜子窥探时，他已向自己伸出手了！lhG0V
自己还是大意，他原以为自己逃跑的时机已足够早，没想对方毫不费劲且悄无声息地贴近了。lhG0V
随着一阵爆炸火光，膨胀的气浪掀起破片往四处飞溅，气浪将枭推远数米。他不敢耽搁，连滚带爬，继续移动。后背火辣辣地，他被自己扔出的手雷破片伤到，衣服已被扎穿，左肩、腰后，形成两片通红烙印。lhG0V
就是前面了。枭把身上没用的东西尽数往身后扔掉，挡一会算一会。然而那怪物依旧不紧不慢地跟着，枭知道，对方想取他狗命易于反掌。他明白对方的意图，想以自己为诱饵，钓出这边其他人员的位置。lhG0V
真可惜，这边可是有备而来，如此想着，枭再一个前翻，滚进面前的半截旅馆，从方柱背后找到预留的冲锋枪。lhG0V
那怪物似乎察觉到这栋楼就是白龙队的藏身之地，提速赶来。只不过，当他刚迈前的一步着地时，地面开裂，以惊人的速度崩塌，仿佛被推着下落。怪物似乎被打了个措手不及，随着地板一起掉入空洞。lhG0V
洞内着地的轰隆声发出后，里面冒出冲天火焰。就连数十米外的枭也感受到热气，这下，总该能让他吃点苦头了吧，枭很有自信——那下面可是堆着整整七吨汽油。lhG0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