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门再一次关上,当芒斯忒斯提和伊丽安娜出来时,陈赠愿的身体明显颤抖了一下。3YAmh
“芒斯啊,还有伊丽安娜。”他笑了笑,朝他们招手,“能再听我说几句话么。”3YAmh
陈赠愿坐在了台阶上,还拍了拍自己身旁,芒斯忒斯提一脸无奈,但还是缩着身子坐在了他旁边,从高度上来讲,现在伊丽安娜比他俩都要高。3YAmh
一朵欧石楠在他的膝前绽开,好像要被其沉甸甸的杀意压得下垂,而在那抑制不住的冲霄血煞中,一把朴素的直刀流转着瑰丽的红光,在欧石楠的徊响与折磨中降临,插入三人面前的地面。3YAmh
它一声铮鸣,高亢又狂妄,仿佛已经可以看见自己真正出鞘的那一刻。3YAmh
“这个后手是晚秋,也就是大家说的二师兄留下的。因为整个还因天都是他的造物成果,我跟三妹四弟所持有的,顶多算是使用后手的‘权限’,真正掌管这一切的,是昌晚秋。”3YAmh
“当劈开那处空间的时候,我就明白了他们所遭遇的——整个次元空间在最开始就崩坏了一半,我送进去的孩子们还没来得及看周围一眼就已经完全粉碎,紧接着,不断扩大的崩塌带走了其他人的性命,剩余的孩子们只能缩在角落等待死亡的到来。”3YAmh
“我想,不论我的本意如何,他们,已死的和没死的,或多或少都恨过我。是我不顾他们自身的意愿想要保全他们的平安,而我的举措又让大多数人毫无意义的死去,没有死在战场上,而是死在了师兄的保护里,多么可笑。”3YAmh
瑰丽的红包裹着直刀,渐渐地,生成了繁复的纹理,就像一把铭刻了血海的刀鞘。3YAmh
“发生了这样的事,我想知道是为什么,最后,我找了个理由——晚秋是还因天的铸造者,如今他人死灯灭,以他心血铸造的世界也断然没有幸存的道理。还因天从高空轰然坠落,其内部紊乱,整体崩塌,都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3YAmh
欧石楠不堪重负,彻底垂下,像一个铃铛一样,无穷尽的恨意将血色刷洗地愈发剔透,一眼望去,似乎变成了粉色。3YAmh
“昌晚秋是整个普罗维登斯最好的造物天师,甚至,如果不是造物成就影响了花魂修行,以他的天赋,完全有问鼎至高的可能——他的造物,怎么可能与那些平庸之辈一样,离了他就无法运转!”3YAmh
“那场悲剧是人为的!而且慈竹猜的,我也知道,他猜错了。”3YAmh
陈赠愿起身,将刀连鞘从地上拔起。他的花魂明明已经被背负的恨意所压弯,可他站起来,人还是挺拔的。3YAmh
芒斯忒斯提在他身后喊道:“你知道真正的答案,对吗!”3YAmh
老人看了眼微凉了茶杯,露出嘲弄的笑容:“年轻人总以为人老了就不行了,却不知道有的东西积淀得越久越强大。”3YAmh
门外,黄昏落雨,历史的外来者走下台阶,未来的城主拾级而上。3YAmh
老人居高远眺,看见被大徒弟救回来的其中一个孩子,突然变成了一个中年管家的模样,管家躬身迎接,远方的少爷就绕过老人的封锁,在时空的壁障中得知了风信城的方位。3YAmh
暴雪将至,一个崇高庞然的意象缓缓落下,宛如天灾降世。3YAmh
与此同时,借着少爷强行降临的裂缝,无数白腻的触须钻入风信城中,漆黑的花朵张开满是尖牙的大口在空中绽开,难以计数的,光是数目都会让人感到恐惧的人形尸骸携带着他们的花魂降临。3YAmh
天工之造物拔地而起,古老恢弘的城墙在一瞬间就从虚无中构建出实体,环绕整个城池,狼烟四起,一朵朵葬花立于城墙之上,其中正对着长阶的方位,长城的至高处。3YAmh
他指尖轻弹,豹尾虎齿的巨人长啸而至,她半人半兽,四爪即是司天刑杀之利器,其名西王母。3YAmh
老人继续眺望,这一下,他的视线延伸得很远很远,跨越了百万千万米,看见了缓缓升起的高天。3YAmh
死去的烛龙驾驭着他搭建的日月天地,澎湃着不竭的希望,一整个还因天都以超频到即将爆炸的动力与速度化为星辰冲来。3YAmh
迎着大徒弟来到了庭院,让他坐下,陈予还去关了门,小跑着回到自己的位置,坐下,雨水打在他的白发上,显得很是狼狈。3YAmh
他提起茶壶想要给自己倒杯茶,手臂却微不可察地在颤抖,好不容易举起了想要倒茶,却发现本来的茶杯就已经满了。3YAmh
陈予还装作平静地提起茶杯,作势要将已冷的茶水随意倒掉,却有一只年轻有力的手掌抓住了他老迈纤细的胳膊。3YAmh
陈赠愿漠然地看着陈予还颤抖的瞳孔:“两年前你还能护着一整个天地杀出重围,现在却已经连坐都坐不稳了?即使是装也要装个样子,你可是至高。”3YAmh
沉默了一下,陈予还推开了陈赠愿的手,坐姿平稳,一股不衰的气势油然而生。3YAmh
陈赠愿将刀放在膝上,平静地说道:“可你真的老了,陈予还,你在怕我。”3YAmh
“你知道我在朝你挥刀的那一瞬间就会成就至高,你怕老迈的自己敌不过一个新生的强者,即使你曾经是那样的……高大。”3YAmh
“所以你才故意露出这样的丑态,是想让我手下留情,还是新有顾虑?”3YAmh
陈赠愿叹了口气:“你从来没变过,都是为了自己的目的能做出任何事情的模样——我可能会死在你手里,我不会留手。”3YAmh
陈予还欣慰地笑了,眼睛里却再也没有了伪装出的慈祥:“你长大了,愿儿。你终于长成了我希望的样子。”3YAmh
他站了起来,负手而立:“你已经学会了怀疑任何人,学会了揣测每个人的一举一动,你到现在才展现出来,可我知道,很多年前,甚至在我教导你之前,你就早已无师自通。”3YAmh
“只是。”他遗憾地摇摇头,“我等了很多年,我唯一教你的东西,你却始终学不会,那么现在呢?”3YAmh
陈予还转过身,朝陈赠愿张开双臂:“在遇见我后,你的花魂才觉醒初芽,它是欧石楠,你知道这预示着什么,你也知道,你离至高还差了哪一步。”3YAmh
他站起,握住了刀:“我学会了,师父,这是你一直在教我的。”3YAmh
“我马上就会学会,杀死我的仇人,我的师父,我唯一的亲人,我的……”3YAmh
虽然不是亲生父亲,但救命,养育,教导,将他培养成了如今的强者,共同生活了数十载,与亲生父亲有什么区别?3YAmh
陈予还固然是他的仇人,可同样也是他的父亲,朝他挥刀,与背叛何异?3YAmh
“我本想问你我一直所行所愿是否正确,交谈至今,却再也没有问你的欲望。”3YAmh
粉色的花海瞬间绽放,陈赠愿登在绽放的阶梯,一身心意唯有杀意,孤寂之阁早已搭建完毕,是时候再造新楼!3YAmh
排开一切,不容二物的斥力于刀上交织,重叠,甚至是互相排斥,近乎是毫无止境的力量叠加本会让这把刀再生裂痕,可如今至高之冕已经若隐若现,陈赠愿与之前的自己已经大有不同,孤寂之力已然成型,长刀染血,冠以背叛之名,便再无负担与上限的说法!3YAmh
陈予还看似毫无反抗,可陈赠愿知道,在自己真正成就之前,所有的力量都不入他眼,无法让他为此挪动哪怕一步。3YAmh
空气嘶鸣,砖石湮灭,紊乱的时空出现了无法被计入时间的停滞,陈赠愿挥刀即斩,斩至陈予还的脖颈前,下一瞬,便是至高!3YAmh
可刀却停住,贴在了陈予还的脖颈上,留下了一缕黑紫的血,很快被雨水稀释。3YAmh
他愤怒地抓住了陈予还的领口:“你个混账!你到底在做什么?!你以为我杀了这样的你我会高兴吗!”3YAmh
陈予还被他拎起,呼吸不畅,上气不接下气地嘶声道:“那就……那就别杀我呗……”3YAmh
陈予还摔在了地上,陈赠愿失神地看着自己的手,喃喃道:“你怎么……你怎么可以……说出这样的话……”3YAmh
他猛然跪倒在地上,又像想起什么一样,爬到陈予还身边,红着眼,死死掐住了他的脖子。3YAmh
明明是刀更有用,这样就好像只是毫无意义地宣泄愤怒一样。3YAmh
“你认识丘利浦……那场雪就是他的徊响……一模一样的雪!!!我不知道你们发生了什么,可能是哪门子的献祭,可能是有什么目的,可能干脆就是打了起来……你知不知道那天发生了什么!!!”3YAmh
雨水顺着发丝流下,像是眼泪,他说话的时候,被雨水呛到,哽咽了。3YAmh
“我们一家给……刚满六岁的妹妹……她才六岁……我们给妹妹过生日……你知道吗?当时真的很开心啊……”3YAmh
雨水也滴落到了陈予还的嘴角,他尝到了,有些咸,他很难过,一直都很难过。3YAmh
他被陈赠愿掐住脖子,好像一个真正的无力的老人,只是看着他。3YAmh
“然后……妹妹突然说下雪了……想出去看……妈妈发现有一片彩虹一样的雪花……跟别的不一样,她说很好看,她很喜欢,妹妹也是,我们家穷,这可以是……最好的……礼物……”3YAmh
“妹妹和爸爸妈妈出去了……我想起去给妹妹拿件……厚点的衣服……走之前,我朝窗外看了眼,看见他们接住了那片彩虹的一样的雪……”3YAmh
“陈予还,你知道那片特殊的雪叫什么吗?当时我不知道,很久以后我才明白,那叫风信子。”3YAmh
“那片雪真是很美啊,我一度以为它是世界上最美好的东西,我看着它缓缓飘落,落入了妹妹的手心,然后,就好像彩虹,炸开了。”3YAmh
“他们死得很快,一眨眼就什么也不剩,只有妹妹的一滴雪溅到了我的身上,很快,就变得虚幻,同样是很久以后,我明白了,那是时空之刃,用扭曲的时空之风当作利刃,风信子的拿手好戏。”3YAmh
“那是第一片雪,那样的雪有很多,我们一家生活的那个区块……整个都被时空之风给削平了,只有我奇迹般地活了下来,遇见了你。”3YAmh
“丘利浦告诉我还剩两次,我一家有四口人,用掉的两次,一次是他饶了我一命,一次是你把我从雪地里救走。怎么,你们以为这样的所谓偿还,就能心安理得地夺走我全家的性命吗?我宁愿我也死在了那里。”3YAmh
他松开了手,支撑着地面站了起来,每走一步都在颤抖,他去捡起了刀。3YAmh
“安全屋的事情,我不怪你,我知道那是晚秋做的好事,但我们之间还有这笔账要算啊,风信子。”3YAmh
他流着泪俯视着地下的老人:“风信子,你怎么有脸,对我说出那样软弱的话?”3YAmh
他慢慢地举起了刀:“快点用你至高的力量,反抗啊。”3YAmh
他从地上爬起来,又跪在了地上,涕泪横流,抱住了陈赠愿的腿。3YAmh
“求你了,愿儿……”他死死抱住陈赠愿的腿,“我检讨,都是我的错,我知道我错了,你要我给你磕多少个头就磕多少个头,我还可以给你的家人们每天上香祭拜,求求你……放过我吧……我已经很老了,你不用动手也很快就会老死了,就让我活下来吧……求你……”3YAmh
陈赠愿身体僵硬,他一脚将陈予还踢开,老迈的身体直接砸在了紧闭的大门上,颓然垂下。3YAmh
见他走来,陈予还抹了一把鼻涕,再次死皮赖脸地爬过来保住了陈赠愿的腿:“我这老东西一直都是这样啊,为了活下去不计任何代价的……”3YAmh
他哭喊道:“愿儿,我真的没法让你打得尽兴……我太老了,已经老得花魂都彻底枯萎了,我已经不是高高在上的神使了,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老头了。”3YAmh
陈赠愿想把他踢开,却再也挪不动脚,目光失去了焦距,只是自言自语:“这样吗……是枯萎,不是凋零吗……你连进入凋零态的勇气都没有,宁愿花魂枯萎也要活着……”3YAmh
老头一下找到了救命稻草:“因为要威慑其他人啊!我可是还因唯一一个至高,要是死了你们怎么办!就是因为在第一年受了太多的伤我才落得这个下场!愿儿,饶了我一命吧,就当是为了其他人……”3YAmh
“为了其他人?”陈赠愿忽然笑了,“那谁来为了我的家人?”3YAmh
陈赠愿浑浑噩噩,但所谓复仇,即使是倚靠本能,也能完成。3YAmh
再次一脚把老头踹到了门上,陈赠愿提着刀走来,至高的冠冕若隐若现。3YAmh
老头心知这一切再也无可挽回,目光一狠,奋力拍起了大门:“晚秋!晚秋!!说好的!快来救救我!”3YAmh
他死命地推着门,嘶声哭喊着,大门却纹丝不动,外界的造物天师跟他根本没有这样的协议,这只是他抱住的最够一根救命稻草。3YAmh
城墙上的天师听到了他的哭喊,几经握拳,最终,却毫无动作,只是杀意愈发浓烈。3YAmh
老头听到了背后的声音,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连忙回头看向陈赠愿:“你说!你说!”3YAmh
陈赠愿漠然地问道:“我领导东征,制造杀业,利用自身徊响的特性将敌人的残魂囚禁利用,将战友的尸体融入铸刀,我能听见敌人的哀嚎和战友的祝福,即使是现在,那些师弟师妹的执念还在压制着敌人的悲鸣,即使这是早已说好,完全自愿的,偶尔,我也会觉得有些茫然。”3YAmh
“因为徊响特性,只要不断战争,我就能不断变强,吸收的灵魂越多,我就越发强大。他们都相信着我,我年轻的师弟师妹们,都相信我能实现最终的愿望,夺回一切,夺回东方的土地,让黄昏变回昼夜,让永恒的暴雨停歇。即便如此,我还是茫然,牺牲了这么多,背负了这么多的希望,可那么多人因为这个愿望而死,即使愿望实现了,人不在,又有什么意义呢?”3YAmh
老头连忙点头,点到一半,又觉得太过敷衍得装装样子,便问道:“那这一切是出于你自身的想法吗?是你决定这样背负还是别人推着你?”3YAm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