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烛龙的判断中,昌晚秋已经带着钟离菀的进入了自己的造物中,可事实上,这不够准确。44pQL
昌晚秋所用的,仍是【逾越】——已经生出不想再待的念头,便由念起,跃出这片天地,纯粹由至高的徊响与意志,临时生成一个不稳定的虚无环境,就像身在夜空,不会受到外界的干扰。44pQL
“师叔,你已经失败了,既然他们二人不管你的事情,那就说明会有别人管。”钟离菀在他的面前,平静地不像个孩子。44pQL
“我知道。”天师漠然回应,他手上的虚假山茶已经被伊斯艮德顺手毁掉,如今正在以至高的造物之术创造一个新的,只是他现在正处于【逾越】状态,无法完全跳过时间,因此需要额外花费一些时间。44pQL
他朝钟离菀笑了笑,眼睛里没有丝毫情绪:“可是我已经没有退路了,只有至上的花魂能给我带来一丝希望。”44pQL
“那么,”钟离菀说道,“你根本没必要再创造一个虚假的花魂代替山茶,既然毫无退路,又哪有顾惜我性命的道理?”44pQL
钟离菀追问道:“师叔,如果你真下得去手,你早就成功了,不是吗?”44pQL
天师结束了造物,他盯着手中那朵新生的花魂,新的山茶已经创造完毕。44pQL
“江菀,不要说的好像把我看透了一样。”他顿了顿,看向钟离菀,“但这次你说对了,我自我剖析,发现我潜意识里确实在犹豫——不过,也到此为止了。”44pQL
至高的徊响正在驱动——这次他将直接逾越替换的过程,再无犹豫。44pQL
可因为与造物延迟同样的原因,在逾越完成之前,就先有无边的意志从无限遥远的地方延展而至——44pQL
从人类燃起的第一束火而始,至末代神明的陨落而终,千千万万年来,一切称得上负面阴暗恶意的概念自发地沉淀在万物的底部,与天上【天堂】相对,成为了一种古老而又全新的现象,其名【深渊】!44pQL
深渊恶鬼的意志与钟离菀的灵魂交辉相映,这一刻,那献祭自我的战阵通过深渊的渠道直接闯入了昌晚秋的徊响中,恶意澎湃,硬生生挡他和钟离菀之间,发出上百声线交织的震颤声响:44pQL
昌晚秋面无表情:“仅此而已吗?别忘了,这孩子出生时的那些祝福也有我一份,你们以此为印记,虽然找到了她,却并非是出乎意料的事情,阻止不了我。”44pQL
他的白衣黑发在空中无风自动,至高不耐的情绪自然引发了物质的变化,他伸出两指轻捻虚空,一粒微缩的太阳就出现在指中。44pQL
至刚至阳的波光缓缓前行,焰光还未触及到恶鬼的表面,那些如肌如发的焚烟就被可怖的质量拖拽,恶鬼仍在原地,仿若无尽、实有限度的烟雾就已经被卷入了星辰中,尚未造成任何影响就已经分解成负面的微粒,最终被火焰轻轻舔舐,就此化为纯粹的概念,回归深渊。44pQL
虚空因介质的聚变而产生了类似空气的视觉效果,而今,这“空气”随高温而扭曲,即使恶鬼布下多重徊响来延缓太阳的脚步,未及至高的力量也无法撼动其一分一毫。44pQL
在真正触及太阳前,恶鬼周围的烟气已经彻底消散一空,露出了真正的实体。44pQL
那是由纯粹的负面能量组成的类狼兽类,头生双角,蜿蜒向后,后有双尾,缠绵交织,它举手投足都充斥着力量感,被那双漆黑的眸子所注视,即便是至高也有了一瞬间的失神。44pQL
他再一次发觉只要沾上那个怪物事情就会变得跟扯淡一样,阴魂不散已经不足以用来形容它,在稍微联想其与深渊的联系,就可以把这个词改成“无处不在”。44pQL
昌晚秋与陈予还、伊斯艮德不同,在他的视角里,芒斯忒斯提和伊丽安娜的出现从头到尾都是意外情况,他能发现芒斯忒斯提是个炸弹完全靠夜厄的“牺牲”,意识到“现在是过去”是因为伊斯艮德的提醒,他带着花奴走上风信城是为了点燃陈予还和陈赠愿的矛盾,假陈赠愿之手杀死陈予还,却被陈予还将计就计以死成全了陈赠愿,他想要在陈赠愿成就至高前杀死他,却被某两个混蛋硬生生拦住没能成功,还使得自己不得已身化葬花。44pQL
他完全是靠自己的随机应变,凭借恐怖的才能,硬生生在多方的捣局下走到这一步,就连揣测各方的想法从中周旋都已经费尽心机,他哪有时间去想芒斯忒斯提这混账是个什么东西?44pQL
神之子?神明死后堕入深渊的恶兽?神性与深渊孕育而生的怪物?甚至干脆就是新生的神明?44pQL
昌晚秋暗自讽刺着自己的怯懦无能,将最后一个猜想完全否决,可即便是前三种,也没有一个让人安心。44pQL
——高温已经不足以形容的热仍在继续,深渊恶鬼终于被其彻底纳入,大量的恶意蒸腾而出,而恶鬼,亦是发出了层层叠叠的凄厉惨叫。44pQL
经历着世间最折磨的酷刑,弱者脆弱的灵魂根本无法在这样的温度中支撑半分,虽然陈赠愿信手一击远远比不上真正的太阳,可这只是由五百含苞组成的战阵,即便献祭深渊也无法冠冕至高,它又如何能挡住至高的一击?44pQL
看到这样的景象,昌晚秋终于反应过来,眼前的恶鬼不过是空有芒斯忒斯提的外表,其内部,却不是那个非人的怪物。44pQL
有那么一瞬间,他几乎要因为自己心底的恐惧气急败坏,可他直接跳过了恢复冷静的思维时间,显露在面上的,仍是看不清底部的深邃眼神。44pQL
霎时间,虚无晕染华光,清新的空气注入了时空之风与风信城的空隙,将人间的风采带入“逾越”中的徊响,就此,覆盆子花海遍布虚无,而【覆盆子】,展开第一徊响!44pQL
高天明亮,白云滚滚,金碧辉煌的国度于云上一瞬建成,神人立于天云之中,怀抱世界,创生万物。44pQL
昔年毁坏的众多山海重器在此复生,足以支撑一个世界的资源补给线逾越了时空,将辉煌年代无以计数的武器防具尽数装备,除此之外,还有许多在神代末年也仅有概念机的机器殖体、近神武装,也在云上之国一一具现。44pQL
当所有具有攻击性的力量汇聚为一,便衍生出了至高级的概念。44pQL
就像龙船的相对更快,夜来香的永远超越,只要不是绝对力量比昌晚秋更强,就绝无豁免的可能。44pQL
可湮灭之前,好不容易摆脱燃烧的恶鬼,却从阴暗的恶意中拿出了一面旗。44pQL
它发出混沌的声响,略带笑意:“师兄,你执迷不悟,已经忘了自己是谁。”44pQL
忘了还因修心,花魂只不过是释放心意的媒介,力量的承载物。44pQL
天师听见自己的师弟师妹在怒喝:“师兄,你还忘了,还因的每个人都是天纵之才,望及唯我!”44pQL
明心见性是普通人的极限——可谁说还因的明心是普通人?他们不够疯癫,只是未到疯癫之时。44pQL
世上疯子千千万,不是每个疯子都能心意唯我,可还因全是潜在的疯子,他们疯起来就是满门唯我!44pQL
那不是五百个垂垂老矣的将死之人,而是昔年,那一个个含苞待放,甚至本身就已然绽放的天之骄子!44pQL
他们花魂枯萎,献祭灵魂,此身再无绽放可能,可他们还有那面旗。44pQL
那面旗跟着还因从世界的极东杀到了极西,沾染无数人的鲜血,其中包括百万计的绽放,绽放中又有超过十指之数的至高。它最终被陈予还炼成造物,由昌晚秋交给了战后幸存的老人们作为最后的手段,而出于当时莫名的心绪,他将这段记忆自我封禁,直到如今,才再次回忆起来。44pQL
五百人的辉煌意志与旗帜中百万的仇敌之血共鸣,那血海磅礴的至高之血也被彻底激活,这一刻,绽放的规格终于被短暂突破,昌晚秋仿佛又看到了那个身披大裘的中年男人,他朝自己投来了漠然的一睹,而后,从未感受过的情绪从心底涌出。44pQL
他跪倒在自己的国度,泪流满面地迎接死亡,在最后,也只是哽咽着哭喊。44pQL
“师父……我也变得很厉害了……靠自己就能成就……比大师兄还要厉害……真的……我,师父……”44pQL
云上之国的湮灭在那面旗帜面前不值一提,血海酿成的杀意与时空之风一同而来,为还因的昌晚秋带来了幸福的死亡。44pQL
当他茫然地抬起头,却只有温柔的风从他的脸颊轻轻划过,抹去了泪,没有带来一丝伤痕。44pQL
这只是一个死物,一个死物不会知道他的欺师灭祖,它只会遵循创造者的规则,因而,造就了一个如此可笑的巧合。44pQL
笑吧,昌晚秋,你可以微笑了,在自己的至高徊响里,再也没有人能阻拦你,你将如愿获得至上的花魂,倘若以此成就至高,那即使是伊斯艮德都不见得能拦住你,更别说刚刚晋升的陈赠愿——你胜利了。44pQL
他从地上爬起来,因为情绪的失控浑身都在颤抖,只能踉踉跄跄地向前走,好像忘记了自己是个可以逾越概念的至高,自己如今的失态,只要生起跃过的念头,就可以全部化解,这样,他又可以变回那个一门心思欺师灭祖的昌晚秋。44pQL
他的肌肉无力,到最后几乎是爬着前进,他咬着牙,牙齿都在上下打颤,就这样,他慢慢地爬到了奄奄一息的恶鬼前。44pQL
恶鬼抬起眼皮,发出嬷嬷的声音:“二师兄……这样啊,你赢了,你是来杀死我们的吗?”44pQL
为了使用那个造物,五百人的魂魄已经被彻底榨干,花魂不说枯萎,完全可以用坏死来形容,因此,他们再无反抗之力。44pQL
就连来自深渊的恶意也缓缓消解,留在虚无中的,只有将死的老人们。44pQL
他无力地朝嬷嬷伸出手,却连抬起手臂的动作都做不到,只能从肺腑发出怪物一般的嘶鸣:“不要死……”44pQL
“哈哈。”嬷嬷笑了笑,“师兄,现在后悔也没办法啦,人终有一死,或许只有神明能稍微延缓我们的消亡吧。”44pQL
“神明……”他的黑发早就散掉,再也没有平时的气质,像个疯子——他继续向前爬着,爬了很久,期间有老人抓住了他的腿,抬起老迈的手臂狠狠抓挠他,将他的脸上抓出一道道血痕,他也没有反抗,慢慢越过了老人们,最终才爬到了那个小女孩前。44pQL
他仰视着她,眼里充满了希翼,就像看到了神明:“小菀,求求你,救救他们……”44pQL
钟离菀看着他,淡红的眸子里满是复杂的思绪,却只是摇头:“师叔,我今年才四岁,只是早熟了些,不要对我抱有不切实际的希望啊。”44pQL
钟离菀忽然说道:“师叔,这里最强的就是你,如果有什么办法的话,也只有你了。”44pQL
昌晚秋抬起头,空洞的瞳孔里忽然有了颜色:“我是葬花……”44pQL
他又慢慢地爬向老人们,从拳打脚踢之间奋力碰到了一个又一个被他们挂在身上的,书写了还因二字的玉佩。44pQL
嬷嬷没有打他,在他碰到玉佩后,又递给他一个书写着【秋】字的玉佩。44pQL
“当初从愿镜里看到你已经死了,想着衣冠冢里总得有点东西,老家伙们就自己给你做了个,想必,天主给你的,还留在还因天吧。”、44pQL
嬷嬷努力伸手,想锤锤他的头,却受限于力气只能轻轻点了点。44pQL
“混账东西,枉我们那么想念你这师兄,我们虽然想念你,但你还是个混账东西。”44pQL
他死死咬住嘴唇,但还是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哭着,哭着,站了起来。44pQL
以还因的玉佩为媒介,将自己的生命与其余的五百名“花奴”相连接,用自己至高的寿元与心意中无限的力量,负担五百人的损耗。44pQL
这损耗与至高本身相比不值一提,只要他还是至高的覆盆子,就能支撑到时间的尽头。44pQL
他如此希翼着,好像过去的一切都回来了,他还是还因的二师兄,却忘记了很多事情一旦发生,就再也回不到从前。44pQL
恢复力量,重新站起的老人们手中,却传来了这样的声音。44pQL
嬷嬷温柔地说道:“如果你吊着我们的命,大师兄又如何下得去手来杀你呢?”44pQL
她伸出苍老的手臂,理了理天师的发丝,便与少女时代的爱慕做了最后的告别。44pQL
最终,作为一个孤寡老人,充满恨意的,发出了犹如厉鬼的尖锐嗓音:44pQL
少女撑着头:“看来不需要咱们出手了,我就知道那家伙不敢动手。”44pQL
“或许会——可后悔改变不了任何事情,犯了错的人终会付出代价,他们不配追求幸福,唯一可能的结局就是充满悔恨满是遗憾地死去。”44pQ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