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是放学时间,大家各回各家,各找各……咳,总之即使是相对惨烈的家庭情况,起码也是有个地方住的,理论上穆尔也有。41gfN
他不可能问别人自己家在哪,而以艾莉丝描述的城镇面积来说,自己一家家找过去不说被当成神经病,也多少有点扯淡了,估计找到第二天早上也找不到。41gfN
他沉默地注视着窗外的夜幕,眼神有些发直——难道我今天要住这儿?41gfN
情绪先一步传入脑海,紧随其后的就是艾莉丝小声的话语:“要一起走吗……”41gfN
经过几个小时的相处,穆尔对这些突然钻入脑内的情绪已经习惯,他并没有表现出诧异的神色,而是回头对艾莉丝笑了笑:“不了,我……”41gfN
恐惧。恐惧。恐惧。恐惧。恐惧。恐惧。恐惧。恐惧。恐惧。恐惧。恐惧。恐惧。恐惧。恐惧。恐惧。恐惧。恐惧。恐惧。恐惧。恐惧。恐惧。恐惧。恐惧。恐惧。恐惧。恐惧。恐惧。恐惧。恐惧。恐惧。41gfN
穆尔表情不变:“明天,明天到以后都可以,但今天我有些事要处理,跟我的……家人有关。”41gfN
舒缓。不安。自卑。理解。期待。寂寞。寂寞。寂寞。寂寞。寂寞。41gfN
他和艾莉丝道了别,看着对方步伐缓慢地离开,一直挂着真挚的笑容。41gfN
直到那股寂寞夹杂着恐惧的情绪彻底消失,他的表情才猛然垮掉。41gfN
他几乎是瞬间就跪倒在了地上,身体弓成虾米,俊秀的五官扭曲得无比狰狞,他的额头咚地一声磕在地板上,双手死死掐住自己的脖颈,一个劲地干呕,好像要把五脏六腑都给呕出。41gfN
战栗、恐惧、抽搐、恶心、扭曲、疯狂……冰冷的月色无情地照亮了在黑暗中挣扎的怪物,宛若上苍漠然的视线,看着受难者在地上痛苦地打滚,其双眸流下的血泪满是人性的苦痛,无法给彼端的神性带来任何情绪。41gfN
他就要被这样的恐惧之潮所淹没,一生无恶,却以生者之躯,跌入奈落之底。41gfN
极致的痛苦和无边的恍惚中,他恍然看见,被月色渡上银层的地面,忽然绽开了一朵紫红的花。41gfN
见花不见叶,花在暗银里轻颤,被月光洗去了浮华,仅剩朱红。41gfN
恐惧之潮仍在冲击着他的意识,可彼岸的永恒与安宁已经将他包裹,他扭曲的血肉慢慢停止了战栗,最终,一切归于平静,他躺在冰冷的地板上,耳边只有自己的呼吸。41gfN
忽然,听到了如月一般冷漠的嗓音,散布在暗色的银光里,来自四面八方,来自天上。41gfN
“没有我,过段时间你还是能自己缓过去。只是这样的余裕没有太多了,穆尔。”41gfN
穆尔觉得自己本该诧异,可他只是一个半只脚踏入死亡的凡人,凡人是有限的生物,凡人的情绪也有其上限——此时的他已经升不起更多情绪。41gfN
“举手之劳。至于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故事的主人,也即是你。这并非夸赞。”41gfN
月里的声音说着穆尔听不懂的话,他本能地觉得这对自己很重要,仅存的疲倦理性也确认了这一点,因此他选择倾听。41gfN
“我们来的不算晚,但也不早——双生花已经没有下一个明天了,这一次,就将是这个故事最后一次重来。”41gfN
“快站起来吧,穆尔。这是你们……不,这是【艾雷拉雅】最后的机会。”41gfN
清风拂过,带来阵阵凉意,穆尔面无表情地将扭曲的法师袍重新抚平,披上黑夜与繁星。41gfN
他本以为那会是神祇,又觉得不够像,不像人,不像神,什么都不是。41gfN
穆尔原本给了自己三天时间来解决住所问题——这是他走到窗边时就想好的事情。41gfN
通过艾莉丝传来的情绪,他知道即使萨弗法师说过两人住的远,艾莉丝见他一直没走,也会发出一起回家的邀请,大不了等到岔路再各自分开。他早就想到了会发生的事情,自然也想好了应对。41gfN
因此拒绝艾莉丝时,他调整好了合适的表情,语气里没有一丝犹豫,正准备向她解释自己确实有不得不拒绝的理由。41gfN
……他头一次知道一个人脑海里的情绪能恐怖极端到那个程度,那一刻,艾莉丝的大脑完全被恐惧填满,没有其他一丝一毫的情绪,而这股情绪的洪流通过莫名的联系流入穆尔脑中,即使较于原版已经削减了许多,他还是有生以来第一次产生了‘不如去死’的念头。41gfN
他动都不敢动,只能保持着僵硬的身体与笑容,对艾莉丝改了口,稍微安抚了一下她的情绪,才勉强支撑到了她离开的时候。41gfN
精神松懈的一瞬间,就好似落入了无间地狱,极端的恐惧带来种种附带的负面产物,这种痛苦让他觉得自己过去所经历的全部都是小儿科,难以理解情绪的源头,也就是艾莉丝,到底承受着怎样的折磨在生活。41gfN
光是想象,那样的痛苦就仿佛再一次降临,这让他的精神一阵幻痛。41gfN
穆尔隐约记得自己看见了什么人,似乎有过一段交谈,具体的细节却好像全部被遗忘,思索中,他甚至开始怀疑那只是自己痛苦之余的幻觉,其实什么都没发生。41gfN
他回过神时,已经走出教室,通过高塔外层的窗口,他看见了冰冷的暗月。41gfN
还是什么都没想起,那就当什么都没发生吧,可能是幻觉。41gfN
【……修正力吗?因为我提到了‘剧情’之外的东西?】41gfN
【不,没有外力介入,应该是他自己的问题——他一转头就把你忘了,姑且这么认为吧。】41gfN
他不知道自己从地上爬起来后为什么要朝这走,他应该想过办法找个住所,或者干脆凑合着在教室里过一夜,为什么他会站在高塔的台阶上,向上看?41gfN
教室所在的位置大约在高塔的十五米左右,艾雷拉雅观星塔并没有什么奇怪的造型,就是最经典的下宽上窄的圆塔,只不过内部并非实心,而是用石板隔出了一个个自下而上越来越小的房间,其中最大的就是底层的大厅。在高塔内部的外缘是一道螺旋上升的台阶,这是高塔中唯一向上的路,而穆尔进入这间大约是高塔第三层的教室,就是通过了那道台阶在不同高度眼神出的向内走道。41gfN
这样说来,因为有台阶的存在,高塔其实比真实的大小还小了一圈,相当于正常的高塔套了层台阶又在外面再套了座塔。41gfN
思绪漫无边际地遨游,穆尔情不自禁地开始思索着这座塔,思索着这座笔直向上直达高天的观星塔,他开始好奇,这座塔由何人所建,如何建造,目的为何,真的是为了摆脱重力的束缚,抵达星空彼岸吗?41gfN
这群自称占星法师的人,是就是通过这座塔,观测群星,占卜命运的吗?41gfN
他轻轻摘下黑色的手套,低头,握拳,只看到了空气一阵模糊。41gfN
掀开衣领,余光看去,人类的血肉消失无踪,仅剩存在本身。41gfN
幽灵化的表征是身体的透明,可身为亲历者,穆尔再清楚不过——这只是显化在肉体上的表象,在事实上,他能感受到自己所拥有的一切都在随着身体的淡化远去,或许在最后的最后,他只剩“存在”尚有虚无的意义。41gfN
虽然斗篷人说不至死……可是当他整个都变成幽灵,自身所拥有的一切,包括情感、欲望,全部流失,哪又跟死了有什么区别?41gfN
经过艾莉丝的情绪冲击后,他发觉自己拥有的情感又淡了一分,似乎这样情绪的感知不仅让他收获了他人的东西,也让他自己的一部分愈发黯淡。41gfN
斗篷人、艾莉丝,他仅仅从这两个人身上感受到了不属于自己的情绪,他们跟自己到底有什么特殊的联系呢?41gfN
穆尔抬起头,重新看向那片未知的黑暗,高塔的台阶在他眼中竟充满了神圣感。41gfN
低声呢喃,那是千门之钥,真理之匙,因之果,万物一。41gf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