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隔着无比遥远、仿佛永远也无法触碰到的距离,穆尔却异常清晰地看到了她,他看见了从指尖衣角滴落的血珠,看见了从衣袍深处延伸到脖颈的伤痕,看见了没有丝毫波动的眼神,自然也看见了……她的脸。436Zl
仿佛听见颅内一声轰鸣,这一瞬间,穆尔的大脑一片空白,只有一个名字发疯似地占据了思维与意识。436Zl
这个如破破烂烂的木偶一般,眼神早已在绝望中死去的人,是米歇尔。436Zl
和那个每天与他道早晚安,临走前会让他路上小心,成天惦记着给他多吃几颗糖,会握着他的手带他回“家”的那个人一样。436Zl
这一刻,他再次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在从“穆尔”的体内流出,流向了无比遥远的彼端,流向了……米歇尔。436Zl
而伴随着这一份“自我”永远的消逝,遥远彼端的她,双眸微动,看向了他。436Zl
“您好,您可以叫我艾莉丝……那个,请问……”艾莉丝壮着胆子,支支吾吾地问耶法,“您就是……穆尔的姐姐吗?”436Zl
“……直呼姓名就好,没必要用敬语。”耶法温和地说道。436Zl
“不是。”随后她笑了笑,露出精力充沛精神活跃的模样,开始拱火,“应该算妹妹吧。他比我诞生地更早。”436Zl
艾莉丝情不自禁地惊呼,又捂住嘴,她瞪大了眼睛,视线在穆尔和耶法之间打转,她艰难地说道,“对不起,我看身高,以为……”436Zl
“好啦,其实是姐姐,我开玩笑的。”耶法继续扯淡着根本不存在的事情,“穆尔跟我私下里说过你哦,说你是他很好的朋友。”436Zl
艾莉丝捂着嘴,用略带羞涩的眼神看向穆尔,她在用眼神询问。436Zl
顺便,若无其事地瞟了眼她身后挂着的时钟,做出判断:436Zl
而耶法的情绪透露出她对之前发生过的事情有认知,也就是说,唯有艾莉丝的记忆被篡改……不,应该说“修正”了。436Zl
耶法当时说的话很有颠覆性,她说占星法师都死了……可明明……436Zl
那群法师都他妈长什么样???为什么我之前一点都没意识到???436Zl
似是而非的教材……对……现在回想起来我他妈都学了些啥?436Zl
战争学,天学,锻造学,狩猎,火焰,心灵,酿酒,死灵……这都是什么玩意???436Zl
至于米歇尔教我的……概括一下就是……如何做一名黑夜的神祇……我是怎么理解那些东西的……436Zl
还有我最喜欢的那本书……里面的内容……呃……头疼……436Zl
认知的浅层壁障被耶法一言扫除,穆尔终于意识到一些无比明显的问题——这在往日都是“游戏”的背景设定,一个讨论彼岸的故事本身不需要为故事主线之外的故事添以笔墨,老师和同学还有上课的内容只不过是为增加真实性而存在的“设定”,只有喜欢抬杠的玩家才会为这些显而易见的逻辑漏洞批判游戏的不足,而作为游戏内的“主角”,这一切在他眼中自然和谐而真实。436Zl
这个世界的秘密多到让他觉得恐怖,光是想到米歇尔那样的模样,就仿佛被人扼住了喉咙,唯有窒息。436Zl
耶法想揭露的应该不止有这点东西,可是……对了,她刚刚,看了天。436Zl
穆尔顺着耶法看过的方向看去,他只能看到一片黑暗,却知道黑暗的另一头有什么。436Zl
艾莉丝听着两人无限接近于废话的交流,只觉得不明所以。436Zl
两双如出一辙的灰色眼眸大眼瞪小眼,一切尽在不言中。436Zl
“那就说我受伤的事情。”耶法轻声说道,“那当年的那场灾难,她告诉你了?”436Zl
“这个说了……难道那件事还没结束吗?”穆尔试探着问道,他装作惊讶。436Zl
闻言,耶法嘴角勾起,露出满是寒意的冰冷笑容,她注视着穆尔,眼里却呈现出了一个如黑夜般深闇的影子。436Zl
“那个……”这时,艾莉丝在一旁小声问道,她看着耶法,“你这样……不要紧吗?”436Zl
眼前正打算侃侃而谈的是一个刚从重度烧伤、大量失血、全身粉碎性骨折和内脏破裂中苏醒的病人,艾莉丝看着她就能感受到生机的流逝,如果不阻止伤口的继续恶化,她会死的,虽然她本人看上去并不在意。436Zl
“问题是有点严重……”耶法在疼痛中舒展了下眉毛,她的表情逐渐温和,装模作样地想了想后,就对艾莉丝说道,“艾莉丝,过会儿可以再给我煮点之前的东西吗?”436Zl
沉默良久后,她才幽幽说道:“我说过,不要狂**追逐彼岸。对你,对她,对艾莉丝,都一样……这孩子的追求不比你少。”436Zl
耶法的表情略有苦涩,她今天总是在不经意间露出这样的表情,很不像她。436Zl
“本来。”耶法对艾莉丝轻声说道,“本来在你的面前,我绝不会谈及有关彼岸的话题……不,我甚至根本不会出现在你面前。可如今局势已变,你的入局是不可避免的事情,就只能一条路走到黑了。”436Zl
不管艾莉丝接下来是什么表情,她清了清嗓子,开始了简略的描述:436Zl
“总之,在那场灾难里,我们当初虽然失败了,可也让敌人付出了相应的代价——然而他们的生机过于强盛,即使已经死去,留存的伟力依旧与残魂合一,化作了与生前接近的人格碎片,被她……【天星】米歇尔封印在了观星塔的底部。”436Zl
“最为强大的那些在封印的深处,而稍弱小的附庸,则游荡在封印的外围,我会定期去猎杀那部分‘亡魂’。”436Zl
“……你的伤都是这么来的?”穆尔嘴角一扯,“为什么要这么做,因为封印不牢固?”436Zl
耶法瞅了他一眼,先说道:“你要信任她——即使她自己不信你也得信。”436Zl
“不过。”她话锋一转,“再为强大的封印在岁月的磨灭下也会迟早消融,更别说内部还有无数亡魂日以继夜地挣扎,想要逃脱那个不见天日的囚牢……我平时猎杀亡魂确实带点看护封印的意思,但更多的嘛……”436Zl
她说到这句话时,脸上的笑颜是那样的真挚,连带着穆尔感受到的疼痛都有所缓解,就好像杀戮对她来说……就是止痛剂。436Zl
无法忍受疼痛时,就将疼痛带给造成伤痕的敌人们,好像自己也能获得短暂的欢愉,如此简单的理由,看着那份笑容就能明白。436Zl
她又叹了口气,恢复了虚弱的神情:“本来该是这样的……可这次,封印是真的出了问题。”436Zl
“在内部长年累月的破坏下,封印的某一处已经出现了一道裂痕,那些亡魂疯了一样地想要离去,都被我堵在裂口拦住了。我好不容易暂时补上了裂痕,剩下的就是你们知道得事情。”436Zl
如果在之前,穆尔可能会觉得有点扯,正如耶法所说,他信任着米歇尔,他不认为她布下的封印只能撑十四年……可现在不同,他怀疑那个数字远远超过了十四。436Zl
耶法平静地说道:“如果还是那些外部亡魂,三天,如果‘里面’的想要出手,一瞬间——不过同样是‘暂时’,我们暂时不用担心这个。”436Zl
“呃……”为了在穆尔的话题中有点参与感,旁听的艾莉丝怯生生地问道,“谁?”436Zl
耶法对她神秘地笑了笑,她对艾莉丝总是分外温柔:“这就涉及到某些‘从未发生’的事情了,这还不能……说……”436Zl
压抑的痛苦从她的喉中溢出,穆尔仿佛又听见了那些幻觉一样的嚎哭。436Zl
本就是死掉也毫不夸张的身体状态,勉强醒来说了一大段话又经历了刚刚的事情,耶法忽然有些,撑不住了。436Zl
说话间,她略带英气的双眉不自然地扭曲起来,大量的血液把反复更换过的床单再次染红,伤势发作带来的瞬间痛觉甚至连她都有些承受不住。436Zl
这是跟知觉疼痛不同的情感疼痛,经由耶法自身的压抑和情绪连结的削减,递减了九成九下来,还是痛得过分离谱,他甚至怕自己嘴一张就要喊米歇尔救我。436Zl
他只能攥着手心死死咬牙,看着艾莉丝慌忙出去找剩余的药品绷带,和耶法一同等待阵痛的褪去。436Zl
穆尔几乎认为自己听错了,他以为耶法绝不会说这种话,正无措时,却又听到了无比软弱、近乎是祈求的哀鸣。436Zl
他张了张口,有无数话语想要吐露,最终却是问道:“你是谁?”436Zl
不让他为难,她又对他道歉:“抱歉,穆尔,作为这个故事的‘保护机制’,在这最后一场梦中,我实在是没有余裕去出演一些无关紧要的支线剧情了,即使……它们对我来说无比重要。436Zl
因此,直到今天才再次和你见面,让你少了很多了解我的机会,我实在是感到遗憾、感到难过、感到抱歉。”436Zl
不带任何拐弯抹角地,直抒胸臆,感到什么样的感情,就说出什么样的感情。436Zl
他似乎看到了一片昏黄的**,苦涩流于其间,因而,诸事不顺。436Zl
他说道:“我想救你,如果我能做到的话。耶法,告诉我怎么做,我可以付出任何代价。”436Zl
熟悉的语调传入耳中,虽然跟过去有些许不同,可类似的话语,她已经听过了千百遍,即使听过了千百遍——她依然开心地笑了,如此怀念。436Zl
“真话。”仿佛又回到了初见的烈日里,那个把伤痕全部遮掩的幽灵揭开斗篷,展露伤疤,对彼方的伴生发出了渴求的呼唤,“血,穆尔,请用你的血救我。”436Zl
穆尔没有迟疑,从一旁沾满血污的纱布上,取下一块曾镶嵌在耶法血肉中的匕首碎片。436Zl
“不要心急。”耶法笑道,“你曾吞咽深渊的泪河,也曾饮下天堂的甘露,那是【神明】的鲜血,它在你的体内,尚有留存。它会成为一个引子。”436Z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