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身上蓝白条纹病号服的纽扣一个个解下，程立雪先是穿上了黑色紧身打底衣，再一点一点穿上了暗绿色的神州军装。她原本带到神州的衣物，在和普利茨莫一战后，已经被烧的破破烂烂，只剩下了布条，根本不能穿着了。42m6n
更何况，此次蒙古一行，自己并非是代（？）表雪狼小队的副队长，程立雪，加入战斗。而是神州人，赤鸢仙人的弟子，程立雪，去接受祖国的征召。在她的帽徽上面缝着的，那可不是天命的双翼，而是珐琅质的红色五角星。42m6n
穿戴整齐，程立雪也没有什么行李需要整理的。她从维也纳来到神州，在出发前，就什么都没有带。从神州前往北疆大漠，除了三尺青锋，还有一腔热血，也没有什么好带的。42m6n
缓缓走到符华的病床旁，望着躺在病床上，紧闭着眼，戴着面罩，呼吸着氧气的符华，程立雪似乎是第一次意识到，曾经那个在自己的印象中，永远如山岳一般坚强的靠背，其实际上是那么的瘦小和脆弱。42m6n
若是不说话，符华的身形和面庞，完全当作一个普通的高中生也没有任何的问题。躺在病床上，艰难呼吸着的样子，更是半点都无法和程立雪心目中，一直以来的那个，顶天立地，无所不能的大英雄联系起来。42m6n
在符华的床边，程立雪扶着床沿，慢慢跪了下来。她先是单膝跪地，然后双腿都跪了下来，只有这样，身材高挑的她，才能与平躺着的符华互相平齐。程立雪伸出双手，就像是小时候，符华牵起她的手时一一昂，双手一起抓住了符华的手掌。只是在那时，她只能抓住了符华的手指，可到今天，她已经可以反过来包住符华的手掌了。42m6n
程立雪才说完第一个词，便已然泣不成声。她知道符华很可能听不见自己的声音，可她，必须要跟符华进行告别。这不仅仅是徒弟对师傅的应有之礼，更是因为此去西北，就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回来了，甚至，很可能就再也无法回来了。或许，这便是自己和符华的最后一面。42m6n
“师傅，对不起，徒儿今后，不能再您的身边尽孝了。”42m6n
程立雪还有许许多多想说的，她想让符华照顾好自己，可她马上就意识到，以符华昏迷不醒的情况，先不论符华能不能听到自己的挂念，符华今后的日子肯定会要艰难许多。42m6n
理论上，在这个时候，自己应该鞍前马后的服侍才行，若是没有一个家里人看着，谁知道一个昏迷中的人，会遭遇什么样的欺负。更何况，一个护工，又哪能比起亲人，提供更多的关心呢。42m6n
但是，她程立雪必须要走了。这，是为了让更多人，不用去经历这些，甚至还要更加痛苦的事情。这，也是她对自己的剑心所立下的誓言。42m6n
程立雪呜咽着，她无言再去诉说，她只能低下头，把脑袋死死抵在冰凉的地板之上，希望符华能够原谅自己，希望符华能够理解自己，这个不肖子孙的行为。42m6n
抿着嘴唇，程立雪感觉自己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在向脑袋汇聚。她的耳旁嗡嗡的直响。而在一片似有似无的声音之中，她似乎好像听见了从病床上传来了什么动静。震惊的抬起头，程立雪用袖子擦干泪眼，看着床上瞪大了眼睛。42m6n
在病床上，已经有一个月的时间没有主动动弹过的符华似乎，是真的听到了程立雪的声音。她的呼吸急促了起来，在喉咙里发出粗重的声音，好似是有什么话要说。她的手，放在被子外的右手，指节轻轻抽（？）动了一下。42m6n
“师傅，师傅，您是有什么想说的么？我，我，我马上叫医生来，您等一下！”42m6n
程立雪听到符华那像是漏了气的风箱一般的呼吸声，还有那看起来就有些痛苦的表情，心中慌了神。她只觉得符华一定是出了什么问题，甚至是病情恶化了。若是依芬在这里，还能帮符华看看，而她自己，是断然不敢用那一点急救知识，三脚猫的功夫给符华下什么诊断的。42m6n
从地上踉跄的爬起身，程立雪跌跌撞撞的向着病房门口跑去，口中还在大声叫喊着，“医生，医生，医生快来看看。”42m6n
程立雪的声音大的能够穿透墙壁，但不知怎得，符华那突然开始的，剧烈的咳嗽声竟然穿过了程立雪的呼声，让她立马停下了脚步。程立雪的声音暂歇，病房里符华反复的咳嗽声变得愈发的清晰。42m6n
把手放到了门把手上，程立雪久久的没能将门把手按下，她犹豫着，转过了头，看向了病床上，咳得弓起了后背的符华。42m6n
虽然没有言语，但程立雪仿佛是感觉到，符华，似乎并不想让自己离开。低下头，程立雪在内心纠结了许久，最后她还是选择相信自己的直觉。咬住嘴唇，程立雪回过头，重新跪到了符华的病床边。42m6n
而就像是真的对外界恢复了知觉一般，当程立雪走回到自己身边，并且再度握住了自己的手掌时，符华的呼吸平顺了下来。程立雪低下头，她猜了很久，却终究一无所获。或许是她的心思还不够玲珑吧，不能靠着符华这一点点的反应，就猜到师傅的意思。42m6n
符华似乎做出了回答，因为程立雪看到她的嘴唇似乎有些微的颤动，可仅凭这一点动静，程立雪根本无从得知符华到底想要说什么。把耳朵贴到面罩旁，程立雪都听不到一点声音，这一点点的幅度，哪怕拿来判断唇语都根本做不到。42m6n
程立雪再度懊恼于自己的愚钝。据说，太虚门的弟子，各个都有七窍玲珑心，乃是人中豪杰，但程立雪发现，自己似乎和史书上对师兄师姐的评语完全搭不上边，对剑神的领悟，她花了二十年，才理解了师傅曾经的深意。就是现在，在师傅的病榻前，她也没法替师傅说出想要说的话。42m6n
就像是程立雪那鲁钝的资质一样，她现在所唯一能想出来的方法，便是愚蠢的进行尝试。她猜着符华可能要什么，然后一样接着一样的把东西放进符华的手中，接着，又看着符华一样接着一样的松开手，将它们扔到地上。42m6n
衣物，水壶，电铃，通讯器，甚至是太虚之握，程立雪都试过了一遍。程立雪觉得，自己就像是推动巨石的西西弗斯，永远在做着无用功。但她并不气馁，因为她意识到了自己就是不如那些在历史上光彩照人的前辈们。对于师傅的意图，自己的师兄师姐们，可能只看一个眼神就能了解，自己就是要反复多次。42m6n
可程立雪并不介意，只要师傅不嫌弃自己，她就愿意反复去做，一直去做，直到师傅满意为止。42m6n
终于，当程立雪把一个东西放到了符华手中时，符华做出了不同的反应。程立雪甚至都没有来得及握住符华的手掌，帮着符华用手指包住这个东西，符华就已经主动蜷起了手指，将它压在了自己和程立雪的手掌之间。42m6n
符华的力量很轻，轻到程立雪几乎感觉不到自己手上的压力，可程立雪的心上，却是沉甸甸的。看着符华，程立雪的视线又有些模糊了。因为此刻，压在她们师徒掌心的，不是别的，正是那赤鸢鸟型的发饰，几乎是符华从未离身的东西，羽渡尘。42m6n
哪怕再迟钝，程立雪也明白了符华的意思，或者说，那对自己的嘱托和关心。她已经没有什么能给自己了，把羽渡尘交给自己，也只是希望，自己，能多够一份保障，希望这把神之键，能保佑自己，可以从第二次崩坏的战场上，活着回来。42m6n1
再度低下头，程立雪把额头抵在地上，久久不曾抬起。在病床之上，符华没有说话，却又像是发出了一声长叹，呼出了一段长音。42m6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