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8年，君士坦丁堡，欧罗巴行省，色雷克民事管区，东方近卫大区，罗马帝国lrGrS
站在君士坦丁堡大教堂[1]圣所内的聂斯托利，主持他人生第一次国家级圣餐礼时，十分惊讶地盯着跟在皇帝身后踏入圣所的女人。lrGrS
[1]也就是狄奥多西二世（402-450）下令重新修建的圣索菲亚大教堂，415年10月10日正式投入使用；532年1月的尼卡暴动期间被焚毁lrGrS
普尔可莉娅长公主十分自然地走进圣所，丝毫没有不适的迹象。她一直以来标榜着两大身份：一、她是皇帝的姐姐、帝国的长公主、皇帝幼年时的摄政；二、她是一位圣处女、是用自己的贞洁捍卫弟弟统治平安的虔诚基督徒。凭借这两重身份，还有她长年乐善好施赞助了许多教会人士，长公主一直都得以和弟弟共享进入圣所领受圣餐的特权。lrGrS
聂斯托利觉得这让教会完全乱套了。皇帝是主在人间的代理人，因此在世俗人士中唯有皇帝能进入圣所；妳这个女人不乖乖在位置上做好，还走进并亵渎了圣所，成何体统！lrGrS
意识到自己把想法说出了口的大主教和皇帝、长公主尴尬地对峙着。lrGrS
“圣座，姐姐一直都有和朕一起领受圣餐的权利，请把圣餐递给我们吧，”一开始试图化解尴尬的是狄奥多西，他其实挺喜欢这个新大主教，不希望仓促间又换人了。lrGrS
他也不希望姐姐和大主教爆发冲突，重演小时候自己母后和金口约翰冲突时酿成的骚乱。那次骚乱，可是直接焚毁了第一座圣索菲亚大教堂啊。lrGrS
“不可以，陛下，之前的大主教坏了规矩，我必须要把规矩修正回来。女人不能进入圣所领受圣餐，《圣经》与先父们所传教法里明确规定了此事。”lrGrS
狄奥多西无奈地看着他强势的姐姐立刻拿出她的身份出来论说自己理应享有这样的特权，可是聂斯托利也顽固地引经据典驳斥长公主的申辩。这里毕竟是教堂而不是皇宫，即便是皇帝也不能直接强令二人住口，只得支开守在圣所门口的近侍，免得这场尴尬的骂战到晚上就变成首都大街小巷的小民谈资。这下皇帝倒成了守在门口的人，继续看着内里两位争个高下了。lrGrS
“——而且妳自称圣处女却时常在外抛头露面，又是何用意？不仿效古之贞女进入修道院清修静心，而是不断地在皇宫铺张排场、耀武扬威、沾染世间烟火气，妳如此作为难道担当得起‘圣处女’名号吗？”聂斯托利这句话令皇帝都心下猛地一颤。大主教这是在暗示自己姐姐不是处女吗？lrGrS
在双方争吵进一步恶化前，狄奥多西轻轻把怒不可遏的普尔可莉娅拽出了圣所。他知道自己姐姐和大主教之间的战火已经被点燃了——现在的问题不过是谁胜谁负了。lrGrS
大主教带着全心全意的虔诚狂热，向帝都内的异端不断发起进攻。正如他上任后第一次公开布道时所说：“陛下，给我一片洗净了异端的大地，我便将报你以天国。助我毁灭异端，我便将助你征服波斯人。”lrGrS
作为他行使主教职权的一次行动，聂斯托利已经志得意满地向首都里面那座异端聚集的教会派出了拆迁队。lrGrS
不久前，大主教向皇帝提交了一份更高强度打击异端的法案，这份文件得到了皇帝的认可与颁行。但是，今年4月10日才登基的大主教光有皇帝的一纸背书不足以立威，他需要发挥作为神职人员的行动能力，为了保卫首都市民的灵魂而奋斗。让市民们的灵魂免受狱火之苦，是他身为大主教不容推卸、怠慢的重责大任。lrGrS
所以他需要拆掉首都里面那座阿里乌派集会用的小教堂。皇上那些拒不悔改、躲在皇宫和军营里面偷偷赞拜的阿里乌派军队就下地狱去吧！大主教可不能在区区军队的威胁面前退缩！lrGrS
“圣座，”他派去指引拆迁队的执事突然气喘吁吁地出现在他的书房门口。lrGrS
“拜撒旦的异端们……在拆迁队到达前先把他们所谓的教堂点了。”执事满脸没有亲手参与拆掉异端教堂的遗憾。lrGrS
“我明白了，你先下去歇息吧。”聂斯托利扭头看向堆在桌面上汇报帝都教会种种其它乱象的文件，心里不再去多想阿里乌派教堂被焚毁一事，毕竟对他来说事态已经结束了。更让大主教忧心的是，圣帝[2]脚下的教会竟有如此多乱象，他身为正信的捍卫者与教会秩序的大法官[3]，必须对此重拳出击。lrGrS
[2]罗马人习惯把一切和皇帝相关的东西都冠上“神圣”，这个习惯贯穿了从多神教时代到基督教时代的全过程lrGrS
“圣座，我们有一个关于经文传授之道理的问题，需要您的指教，”隐修长巴西尔率领了一队在城外隐修的僧侣，浩浩荡荡地走进了聂斯托利的居所，看起来不像是来请教，而是来挑战。lrGrS1
“我们希望您肯定，将圣玛丽奉为‘神的母亲’合乎正教。”lrGrS
已经等在那里的另外一派人马顿时发出了滚滚声浪，在聂斯托利的示意下才停下来。lrGrS
“各位，我已经阅读了你们的著作，而我首先要说，你们要求把对方打为异端的请求都不合情理。不论是‘神的母亲’、或是‘人的母亲’，这2个头衔都可以进行合乎正教的阐释。”lrGrS
一石激起千层浪，两边都七嘴八舌抗议起来，逼得聂斯托利要用牧杖击地，让他们重新安静下来听他说。隐修长那一派似乎尤其不满，他们觉得聂斯托利在用自己的话语扭曲、蛊惑皇帝。lrGrS
“但是，严格来说，永恒的神既不可能‘出生’，而且严格来说，圣玛丽生下的也不是一位单纯的人，是我们称为主的耶稣。因此，你们都应当用真正合乎经文的头衔‘基督之母’来称呼圣玛丽。”lrGrS
聂斯托利察觉到，在他完成说明后，两边的怒火都没有消退。真是奇了怪了，他以前在安条克进行同样内容的布道，台下都是一片“阿门”，怎么皇帝之城的信众却是这种反应？lrGrS
他仿佛已经看见这些人错误的信仰导致他们被狱火吞噬的场景了。岂有此理，他必须要进一步重拳出击、积极处理首都教会的乱象了！lrGrS
“严格来说、严格来说，”一位僧侣学着聂斯托利的腔调，阴阳怪气着，“假如严格来说圣玛丽并不是神的母亲，那么严格来说她的儿子就不是神。”lrGrS
“这个聂斯托利，上任不满一年，就这样大肆宣扬异端邪说，否认耶稣就是主、就是神，还不断寻衅滋事，他巴不得一把火点了首都罢！”另一位满面通红的僧侣说道。lrGrS
“事已至此，我们只有请圣座阿爸出面，才能拿下这个蒙蔽圣听的异端了！”又一位僧侣气愤地砸了一下桌子，而他群情激愤的同伴们也大义凛然地点点头。请圣座大人出面，自然代表他们这些僧侣在维持帝都精神生活的纯洁时遇到了难以应对的困难，侧面展现了他们的无能。可是面对这个正在把整个首都拖向狱火的大异端，表露他们的无能已经是次要问题了！lrGrS
最重要的是他们的虔诚信仰，而他们虔诚的信仰正在呼吁他们召唤圣座。不过，这个“圣座阿爸”自然说的不是海的那边、希腊语都说不利索的老罗马宗座，策肋定大主教[4]。僧侣们内心再怎么尊崇使徒圣彼得传人的神圣权威，他没能力直接出面驳斥聂斯托利也仍是一大问题。lrGrS
[4]即教皇策肋定一世（Celestine I），在位期间主要与伯拉纠和聂斯托利两大派异端思想斗争；认为神职人员应当通过学识渊博、举止有方、思想清洁和平民区别开来，而非专属于神职人员的衣服lrGrS
他们要寻找的“圣座阿爸”，只会是一个人。圣亚他那修的传人，不论是信仰的虔诚、知识的渊博或是权力的庞大，在整个教会乃至整个帝国都罕有其匹的巨人：lrG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