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能够和索林原虫直接对话？”伍昭阳对于达伦的说辞有些疑惑，“可是，我们也能和加迪安进行对话啊？”3YucH
同时，他指着屏幕上的一篇文献：“这里提到，珈斯人仅有的一次，与索林原虫面对面交流的经历。”3YucH
研究文献中，引用了一份军方报告：战争末期，第七十二步兵团奉命坚守北河二的行星“堀风”七个恒星日。3YucH
但在第七个恒星日来临时，原本负责装载陆军撤离的第三十九运输队，遭到绕后的索林群伏击，全军覆没——而第七十二步兵团则只能被遗弃在“堀风”。3YucH
他们站至最后的一兵一卒，珈斯首都“珈岚”收到的第七十二步兵团最后音讯，是来自一位“混编连”的“上尉”——瓦尔基里按照人类的习惯把其对应的编制与军衔翻译成相近的意思，方便理解。3YucH
这位“上尉”在第八轮的空袭轰炸中侥幸存活，他昏睡了大约二三十分钟。等到他醒来的时候，周围的战友已经死光了。3YucH
“我躺在队友的尸骸堆里，腐化的血肉恶臭差点令我再次昏厥……”报告里记录了幸存者当时的口述，“我艰难地爬起半身，而黑压压的虫群遍布视野，它们朝我这边过来了。”3YucH
“天啊，它们居然真的在啃食尸骸，我们的，它们的……”3YucH
“还好，它们都顾着埋头吃，似乎没有注意到我，我必须趁机离开这里，这里已经沦陷了，对，我要到还没沦陷的阵地上去，舰队提到过，再坚持三个恒星日，新的一轮反攻将会接管这里。”3YucH
报告的描述里，“上尉”小心翼翼地摆动全部六脚，匍匐着顺着尸堆，朝阵地的边缘挪去。3YucH
他一边在心里咒骂这场战争的始作俑者，一边怀有恐惧地借用尸骨隐藏身形。3YucH
他首先意识到，除了自己以外，还有其他的生还者，他向那声音回道：“是的，太好了，我还以为就剩我一个了，还有其他人吗？”3YucH
对方的话语令上尉冒出一声冷汗，心想这人心真大，也不知道是哪个部队的。他保持着装死的姿势，在心里叮嘱对方不要惊动附近的这些大家伙，否则两人都得被发现。3YucH
“先别检查了，你现在在哪里？”上尉还是放心不下，他觉得自己作为长官，应该立刻带上这名士兵离开再说。3YucH
对方沉默了片刻，才反馈道：“……我，就在你的上面。”3YucH
上尉承认自己是埋在尸堆里装死，但他埋得并不深，背上也仅有三四只触手当作伪装，可没什么人？3YucH
怀着疑惑，当上尉扭头仰望时，迎面扑来一张硕大的口器，光是其阴影与体积，便覆盖了自己大半个身躯，而口器边上开着一缝，从里透出布满血丝的可怖复眼，正聚焦在他的身上。3YucH
这只索林虫并未把上尉吞入口器，而是从上爬过，然后用腹部的短肢将其夹起，然后缓步朝偏僻处走动。3YucH
约莫过了一两个地球时，索林虫来到一处偏僻断崖下，才放下上尉。3YucH
而此时的上尉已经被惊得木讷——他以为索林原虫是不可交流的种族。3YucH
他大口大口地喘着起，那些同伴的血腥味沁入鼻道，令他有些窒息。3YucH
“谢谢……”良久，上尉才憋出这一句道谢，不合时宜、不合立场的道谢。3YucH
索林虫正欲回话，却在下一刻浑身僵住了，腹部的短肢关节扭成不可名状，如同一枝岔开的木棉花束，口器一松一紧地开合着，如同得了心脏病。3YucH
他看见，那原本布满血丝的复眼，此时尽数翻白，如果他看过人类饰演的丧尸，那一定能很好地形容此景。3YucH
紧接着，索林虫的背部升起一具超过百节的长肢，顶端的尖刺在夕阳下显得阴森。3YucH
然后迅速抽离——这是生命中最为剧烈的一次心跳，循环系统里的所有液体都迸浆出来，喷射殆尽。3YucH
索林虫再次举起那根沾满鲜血的长肢——向着自己的头颅刺下，毫不犹豫。3YucH
“我有一个问题，”伍昭阳不解，“这位‘上尉’是怎么把这些信息传回来的？难道他们的眼睛里装了摄像头？可这也不对，他们的交流，不会引起附近的索林虫的注意么？”3YucH
“心灵感应。”莫德说道，“珈斯人之间的交流，无需使用振动或者光学信号传输，他们可以通过脑内的特殊连接，直接传输信息。”3YucH
“不，比共星人的更方便，应该是无需接触即可远距离传输的，不过具体限制条件不太清楚，目前收集到的信息有限，未能完全探清。”3YucH
“嗯，不过还是有区别的，安塞波是人工塑造的一种通讯方式，而他们……珈斯人都是天生的。”3YucH
末了，莫德还补充道：“也许，这就是‘灵能’吧，它就像是生物的一种精神感官。”3YucH
“很有意思的猜测，”莫德双眼变得精神，他好久未见过如此神秘的现象，上一次，还是在发现安塞波本质为MH粒子的时候。3YucH
他一向热衷于探索这些难题，自人类迈入星际时代以来，他一直奔波探索谜题，以至于废寝忘食，一日一餐就算对付了。3YucH
“达伦，昭阳，必须要扩大探索范围，我们必须要获得尽可能多的珈斯人信息，越多越好，最好是能找到他们的网络服务器、存储器啥的，把全部都打包带走！”3YucH
达伦、伍昭阳，都被莫德的这股癫狂镇住，连连点头。事后总有些纳闷，原本，达伦应是此考察队的领队，但此时莫德俨然成为实质的掌权者。3YucH
莫德指挥着众人，把通往二层、三层的通道清出一条路，好继续往上搜查。这是珈斯人的一所医院，而医院往往是埋有珍贵信息的地方，他自然不会放过任一角落。3YucH
等过了两三天，陆战队才清出一条令人（莫德）满意的道路。通往高层的通道，与人类文明并不同，没有方正的阶梯，却更像是一条管道。管道三面共铺着十二条轴向的金属长杆，每隔一段便有支撑件钳住长杆，另一端则嵌入管壁。3YucH
扶手上倒是长满藤蔓，陆战队为了清除藤蔓，就差用火直接烧掉——呃，保险起见，他们还是得拿刀具将其砍断，因此，足足两三天，由此可见藤蔓之繁盛。3YucH
抵达二层后，伍昭阳先是往里面扔了几根燃料棒，待其落地无动静，才打开头部探照灯。3YucH
一条U型走道贯穿二层，其两侧则是大大小小的房间，似乎是供病人留住的。不过，也许是寄生植物颇多的缘故，与一层相比，二层则显得狭窄许多，地板裸露的小道，也仅有五六十厘米宽，若两人侧身并进，必定拥挤。3YucH
二层的每个房间，都很简朴，布局基本就两三样，里面除了腐化的家具，就是一些碳化灰烬，未找到任何有价值的信息。3YucH
在拐角的大房间里，伍昭阳拽开了一个三角抽屉。他拾起里面的一张矩形纸。时至今日，仍能让人看清其上的内容，而边框处也仅是有些泛黄而已，令人无不感叹珈斯人材料学的极致。3YucH
纸上画着三个珈斯人，一个穿着军装，一个穿着病号服，另一个则是普通休闲服，他们热情地将鱿鱼般的触手两两缠绕，最后三个脑袋瓜挤在一起，头顶如扇子般的“鳍”被压得变形……但总的来说，他们都是一副开心快活的样子——这是伍昭阳从看过的众多新闻图片中总结的表情规律，珈斯人总在一些欢庆的场合露出此表情。3YucH
伍昭阳招呼队员过来，把这张栩栩如生的纸画面封入密封袋，防止继续碳化。3YucH
在地球，人们往往把这种留住记忆与纪念的纸张称为，“照片”。3YucH
“真稀奇，珈斯人竟也会使用照片的方式记录。”伍昭阳喃喃自语。3YucH
他还发现，这张病床旁，放着一个小设备，其体积不大，与普通水壶差不多，上部留有一个长条状开口，长度与照片的宽度吻合。3YucH
但两人找不到“打印机”的接口在哪，按照常规想法，打印机总会有一条接电的电源线，然后还可能会有一条传输数据的数据线——当然也可以用网络wifi等等，这是基于人类认知。3YucH
韩老隔着手套，抹去设备侧身的灰尘，便见银白的外壳上，有一片黑色区域，黑色区域形状似枫叶。韩老比对了下，发现这跟珈斯人的触手末端形状基本吻合。3YucH
“也许他们不用线之类的东西传输信息，”韩老猜，“也许他们只要把手放到这上面，就能打出想要的照片。你想嘛，‘灵能’，还有‘心灵感应’。”3YucH
伍昭阳学着韩老，把外壳的其他灰尘擦掉，“打印心中所想么？挺浪漫的想法。”3YucH
他让队员把这个“打印机”搬走，珈斯人的科技里，还是有很多值得研究的。3YucH
队员们则把“打印机”抬到一层，他们双手捧着，小心翼翼的，很明显也听到了刚才伍昭阳与韩老的话语。3YucH
假以时日，若能修好这个远古的先进古董，便能重现这般浪漫吧。3YucH
接下来，他们依次清空往上的通道，四层、五层、六层……越往上，空间倒显得更开阔。因为，越往上，单独的房间就越少了，在第八层以上，几乎都是空旷的办公区，仅有部分由简单隔板隔开的半开放区域。3YucH
藤蔓也少了许多，这也让陆战队不再费劲清除，而能快速上爬。3YucH
“这些应该就是医院职员的办公地方吧。”伍昭阳说道。3YucH
“对，让他们把另一台电机抬上来，我们要接通这些设备，看一看里面的东西。”3YucH
“呃，要接哪几个？”小梁与山田好不容易，才把电机运到第十层。就算两人平时训练已加量，此时也气喘吁吁。3YucH
莫德有些不可思议地瞥了这两人一眼，觉得他们在说什么怪话，“全部。”他丢下这个词。3YucH
小梁如释重负，随后马上主动请缨继续探索，便不知钻到哪去了。3YucH
其余被莫德叫上来的考察队员，一开始还热切地配合莫德收集数据，但在第十台以后，开始面露倦意。3YucH
到最后，他们的神色已经呆滞，仅剩最基础的那点本能，做着重复性工作。他们的主子，莫德，仍保持精神奕奕，不知疲倦。3YucH
伍昭阳表示赞同，“如果我的上司也是这样，我也会疯掉。”3YucH
伍昭阳扫视周围，这一层十分宽敞，靠外的那些窗户虽然已破碎，但高空的风正偶尔地钻入室内，然后再从另一侧掠出，形成流通，令室内不至于闷热。3YucH
他想象着和平年代的珈斯人生活，他们坐在敞亮的办公室中，享受着高空流畅的凉风，午后休憩之余，偶有飞艇从窗外飞过，与天边云彩融成一幅白描画，底下则是络绎不绝的人潮，人潮里夹着繁盛绿化，有如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3YucH
“达伦，你觉得，当初那些接触外来改变的开明派，做得对么？”3YucH
“历史里的对与错，从来都是相对的。有时候从结果而论，证明了其正确性与先见性，但在当时，或许他们只会被看作十恶不赦的叛逆者。所谓对错，只是基于不同的时代标准，作下的短见性判断。没有真正的对与错，只有合适或者不合适。”3YucH
他深吐口气，却是一笑，“但事实上，很难做到从完全客观立场作下的判断。”3YucH
毫无疑问，珈斯开明派令整个珈斯社会捉住了快速发展的机会，在融入长青文化圈的同时，生活水平得到增长，经济繁荣，国力增强，从事后来说，于珈斯文明来说，肯定有益。3YucH
但你也无法痛斥说古玥派的主张不行，他们是最循规蹈矩的那群人，保有珈斯文明自我衍生的文化、传统——毕竟当时没人能笃定哪一路线是合适的，总有人要去尝试，总有人去试错。3YucH
你不能抱怨，别人替你踩了坑，你还得嘲笑别人的愚蠢，“当初那样怎么行，还得是这样”。3YucH
没有一尘不染的东西，道路总应是在不断试错中走出来。3YucH
伍昭阳用手抹了抹隔板，却发现手套上一点尘埃都没有。3Yuc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