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凫掌

　　慌乱之中，杨海王突然听到耳畔传来了一阵小小的惊呼。40zF2

　　错落无序，但又不绝于耳，仿佛同一群人，在不同时间，看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40zF2

　　他旋即略带了一丝愕然地，扭头望向了声源地——距离内室两三间屋子的外堂。40zF2

　　会在那里发出惊呼的，毫无疑问，只能是自己花钱雇来充门面的那群闲汉少年了。40zF2

　　难道说，是有谁恰巧在这个时间点上门踢馆，打出了惊世骇俗的战绩？40zF2

　　不会吧？明明他也不过是刚刚把招牌板翻出来，洗刷挂上了两天而已。40zF2

　　真要是有这么多热衷于武术的人，当初他的武馆又是怎么倒闭的？40zF2

　　再退一步说，真有这种踢馆派吧——只拿了三天门面钱，绝对会乐意多站第四天班的那群街溜子，又怎么可能有那种职业道德，真为了自己的牌匾挺身而出？40zF2

　　中年人愕然地与除海王对视了一眼，满腹狐疑地赶了出去。40zF2

　　——正巧赶得及，看到了极其魔幻的一幕。40zF2

　　除海王带来的那个年轻人。那个在他口中只恨形容词不够，不怕人承受不起的人中龙凤，正在众目睽睽之下，泰然自若地，将自己的右掌，按在了他新近租来，摆在大厅里充当门面的特大号等身金鱼缸玻璃壁上。40zF2

　　手掌的整个边缘，都牢牢紧贴在玻璃壁上，唯掌背高高弓起，仿佛能在里面，再塞进一个大梨。40zF2

　　然后，他带着一种堪称是虔诚的认真表情，如同鼓动皮搋子一样，用力，却又慎重无比地，将手掌按压了下去。40zF2

　　【别！别！刚租的玻璃缸！押金都小千把块钱呢！弄坏了我今年就真的只能吃土为生了啊！】40zF2

　　贫穷的呼声尚未出口，将卓人卿团团围在中心，却别说是靠近了，连呼吸都不敢很大声的临时门人们，已经从正面，爆发出了一阵异常整齐的惊叹——40zF2

　　在那手掌心下，按理说连自己轻轻一下弹指都经受不住的脆弱玻璃，现在却完好无损。反而是后面沉寂的死水中，突然荡漾起了层层叠叠的涟漪。年轮般的水纹，撼动了胡乱攮在缸底的水草，在鹅卵石间，摇摇晃晃地，吹起了一个篮球大小的水泡。40zF2

　　然后，依样画葫芦，又是一次大同小异的压掌。40zF2

　　第二个水泡，极其平稳地诞生，加速撞上了“前任”，在双双殉爆的同时，扩张开一股漩涡样的潜流。缸底的草屑与灰渍，就这样被漩涡裹挟起来，翻翻滚滚，打起了浪花。40zF2

　　但卓人卿的表演，还远远未曾结束。40zF2

　　他迅速挪开了几个身位，或高或低、或深或浅，或如法炮制地连续鼓手，或将掌牢牢紧贴在玻璃上，如同操作磁吸式清洁器般，缓慢却耐心地“研磨”着。40zF2

　　深深浅浅的水流，也就随着他或推或拉、或挤或压的动作，呈螺旋、呈弧线，喷薄着、奔涌着，撞击在缸壁、缸底、以及那些大大小小的鹅卵石上，不断地反射、折射、衍射，拉出一条条复杂却似乎暗含规律的曲线，铺陈在三维空间的“画布”上。40zF2

　　“差不多可以了。”40zF2

　　伴随着一声慨叹，卓人卿深深向内吸气，在胸腔鼓胀到最高点时，猛烈地挥动了手臂。40zF2

　　或拳或掌、或指或爪、或劈或打、或顶或托、或飞或化、或抖或削。40zF2

　　仅仅是几次眨眼的功夫，超越百计的重手，已经如暴雨一样，从突然闪烁了身形的青年身上飞出，殴击在那个凝聚了杨海王今年份工资的鱼缸上。40zF2

　　但杨海王已经来不及眼前一黑了。40zF2

　　他的眼睛，现在如同缸中的鱼儿一般，渐渐向着外侧浮凸，好像随时都会掉出眼眶一般。40zF2

　　如果说卓人卿刚才小心翼翼的动作，像是在研墨、调色、打底稿的话，那么，他现在的动作，毫无疑问，就是在泼墨挥毫，塑造一幅流传千古的名篇！40zF2

　　“咄！”40zF2

　　伴随着长长的吐气声，卓人卿的右手食指，如同一柄锋利的快剑，轻轻点下了最后一“笔”。40zF2

　　视网膜上，青年那四下横飞的身影陡然收尽，鱼缸中，被水流冲散、被水流裹卷、被水流拿捏的苍翠色草屑，却在这个瞬间，洗尽了铅华，呈现出一种修长、优雅而威武的姿态来。40zF2

　　龙。40zF2

　　那毫无疑问，是一条栩栩如生的，龙。40zF2

　　水流是它的骨骼，草屑是它的鳞甲，虽然囿于鱼缸之大小，那全长约二十米的躯体，现在折叠了约有三匝，但卓人卿却通过一种富有创意的构图模式，将翻滚的灰渍，打理成云朵模样，装点在它抡开的利爪之间，让它显得既神秘、又张扬。40zF24

　　随后，他以一种极其潇洒的姿态，拂一拂袖，用指节敲击了一下鱼缸。40zF2

　　那威武不凡的庞然大物，就像是在听到声音的刹那间，被刺激到了一般，陡然张开“血盆大口”，发出了一声无音的咆哮，忽地向前就是一扑腾。40zF2

　　站在鱼缸正面的所有临时门人，当即被唬得倒退几步。40zF2

　　甚至有人站立不稳，被挤得跌倒在了地上。40zF2

　　而水中，那些本是滥竽充数，打河边捕捞来的观赏用的小鲫、小鲤，却仿佛感受到了生命的威胁般，茫然无措地摇头摆尾，拼命打着花儿，想要尽可能地，远离这突然出现的凶神！40zF2

　　“卧槽……小除。你确定你们门派祖传的功夫是叫龙王拳，不是叫降龙十○掌吗？”40zF21

　　一直以来，努力经营着自己在江湖后辈们眼中可靠成熟长辈形象的杨海王，终于还是没能忍住，爆出了粗口。40zF2

　　但仅限此时此刻，根本不会有任何人为此感到诧异。40zF2

　　因为包括除海王在内，大家的心情都是大同小异的。40zF2

　　靠北，这家伙的画风——和我们完全不一样啊！40zF2

　　“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龙王拳里没有这种一看就很值钱的功夫！”40zF26

　　除海王原以为自己并不是那种畏惧观众的热身赛霸王。然而不知道为什么，当他感受到周围这些武馆学徒们的殷切视线时，却只觉得自己莫名就是一阵心虚，慌慌张张就把否认三连说出了口。40zF2

　　然而场中的真正主角，却并不打算就这么简单放过他。40zF2

　　“谁说没有？从今天起就有了。”40zF2

　　卓人卿一脸坏笑地，朝着两位满脸都是怀疑人生的海王挤了挤眼睛，也不知道是不是在报复他们把自己撂在一边自顾自说了半天的悄悄话似的，继续吹起了法螺:40zF2

　　“虽说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东西，观赏性和验证性远大于实战意义，但我觉得吧，这玩意儿用来锻炼控制力和空间想象能力，好像都还挺有用的。40zF2

　　——所以从今天起，它的名字就叫做凫掌，是龙王拳名下，一种禁用于实战的修验掌法。40zF2

　　喂喂，那边那位武林前辈，虽说能创造出这门掌法，是托了你家这口大鱼缸的福，不过版权登记的时候，我可不会让你占到便宜啊？”40zF2

　　不不不，这便宜，您还是自己留好吧。40zF2

　　我老杨本事微末，就算再看你表演个十回八回的，学不会也一样是学不会啊！40zF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