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γ，注意你的左侧，α小队还有十分钟到达预定位置——”408ZA
“我们怕是一分钟都坚持不下去啦！”茶色长发的少女尽力蜷缩着身体，听着从背后传来的枪声，忍不住发出带着哭腔的悲鸣“你们听不到他们有多猛的火力吗！这根本不是——呜哇！”枪榴弹爆炸的冲击隔着墙壁都震得少女头脑发懵，她抱着头翻倒在地，之前被流弹擦伤的额头又渗出血来，混着从震落的墙灰和尘土糊在脸上，显得愈加狼狈。408ZA
“司令部说什么？”少女的同伴明显要镇定许多，她扶住浑身都在发颤的少女，同时将身上最后一颗震撼弹丢了出去。刹那间的音爆与闪光暂时逼停了来自后方的火力压制，她趁此机会迅速完成换弹，斜倚着已经因爆炸而倾斜的掩体进行还击。408ZA
急促的枪声再次响起，又把两位女孩压得头都抬不起来。墙体上剥落的碎块和难以预测的跳弹在她们身上留下一道道或深或浅的伤口，虽不致命，却也让两人的心情跌入谷底——如今当真是弹尽粮绝了。408ZA
就在这时，耳机里再次传出通讯员的声音：“已调整路线，α小队将在五分钟内到达，请再坚持一下！”408ZA
“还、还有五分——”支援接近的消息让少女精神一振，她仰起头想告诉同伴，却被一把按住了脑袋。不等她反应过来，便是一连串令人心悸的震颤，起码有五枚子弹从侧面射入，擦着少女的头顶飞了过去。408ZA
少女听到同伴沙哑的声音，然后便是手枪点射的鸣响。从侧面摸上来的敌人被暂时逼退后，同伴揪着少女的衣领向更后方退去。少女连滚带爬地走了好一段路才被放开，此时她们似乎到达了一处垃圾场，周围的灯光更加黯淡，空气中还弥漫着生鲜腐烂的腥臭味。少女急着调整呼吸，被垃圾的恶臭狠狠地呛了一口，伏在地上干呕起来。408ZA
“这里掩体比较多，等会儿你找地方躲起来，千万别出声。”同伴一边叮嘱着，一边不由分说地将自己的配枪塞进少女手中“还有四发子弹，冷静点，会没事的。”408ZA
同伴起身离去，带起一阵轻微但迅疾的风。少女愣了一下才意识到对方接下来要做什么。她惊惶地转身，声音颤抖着问道：“魅娅？你在说什么？你要干什么？不要……”408ZA
魅娅停下脚步，回头冲少女露出微笑，被子弹打碎的左耳只剩一半耷拉在腮上，使她的笑容变得格外狰狞和惊悚。408ZA
“γ小队信号微弱！通信失效！”“α小队受到重火力阻击！”“48到107号区域已完成清场，载具随时可以进入！”“观察到反坦克武器！”408ZA
闪烁的信号灯，散发着冷光的全息地图，此起彼伏的汇报声，失效频道的噪音……DA的东京司令部中一片混乱。担任司令官的楠木端坐在混乱的中心，盯着屏幕上受电磁干扰影响而模糊不清的监控画面，看似疲惫无神的死鱼眼里翻涌着复杂的情绪。408ZA1
从发现非法药物交易到派遣Lycoris再到整支小队失联，总共不到一个半小时，除去先期侦查和人员调动的时间，敌人只用了不到二十分钟便把前往执行任务的Lycoris逼入绝境，就连临时调整过路线的支援小队都被阻挡在仅有一个路口之隔的地方，这不是一次意外的任务失败，这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陷阱。虽然Lycoris都还是孩子，但她们无不是从小接受严格军事训练的精英，不要说普通的持枪罪犯，就算是国际上恶名昭著的恐怖分子都不一定能在她们手中占到什么便宜，更何况这里是东京，整个城市都是DA的主场，完善的监控、及时的支援、充沛的补给……在这样的环境中以相近的人数彻底击垮一支Lycoris小队，让她们连支援都指望不上，这样的敌人即便是在世界范围内都屈指可数。408ZA1
楠木在脑海中梳理着她能想到的有能力做到这一切的势力，却发现越是思考越是扑朔迷离。无论是他国的特种部队还是那些声名狼藉的杀手和雇佣兵，都没有任何理由对东京进行这样一场“安静”的恐怖袭击。408ZA
没错，安静。虽然双方交火激烈并且使用了重武器，但敌人选择的地点是一片正在规划重建的旧街区，他们甚至还伪造了政府文件提前驱散了施工队，仿佛是专门清理出一个无人打扰的角斗场。除了DA和少数政府部门之外，这场战斗没有任何观众，也无法制造任何威胁或者恐慌，根本不符合世界上任何国家对于“恐怖袭击”的定义。难道是向日本政府示威？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楠木自己按了下去，虽然依靠DA维持着虚假的安定，但除了这点名声之外日本在国际上根本没有什么实际的影响力，单纯想要吓一吓日本政府的话大可不必采取这种手段。408ZA
“突破了！”一名情报员突然情绪激动地站了起来，大声说道：“α小队已经突破敌方封锁！无人机也跟上了！”408ZA
她的话音未落，无人机从现场发回的图像已经展示在大屏幕上，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去。那是一条灯光黯淡的小巷，两侧的建筑顶上搭着铺满木板的脚手架，使得无人机只能降低高度跟随阿尔法小队一同进入小巷里。在摇曳的火光和少量街灯的照耀下，巷子里层层叠叠的临时工事一览无余，正在燃烧的木板、被击穿的沙袋、密密麻麻的弹痕……血腥与火药味仿佛隔着屏幕都能嗅到，让司令部在场的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头皮发麻。408ZA
α小队的回报中明显能听出紧张和不安，她们谨慎而迅速地冲入黑暗，无人机镜头也随之继续推进408ZA
“让支援单位尽快跟上，尤其是急救队。”楠木语气平静地下达着指令。她瞥了一眼屏幕左上角的时钟，距离γ小队彻底失联已经过去了五分钟，恐怕已经凶多吉少。向来冷静地如同机器的司令官暗暗发力抿住嘴唇，眼睛死死盯住无人机画面，详细地观察着敌人遗留的防御工事。408ZA
所有装备和弹药箱都带走了吗……她思忖着，微微眯起眼睛。408ZA
神代魅娅被人单手掐着脖子抵在墙壁上，粗糙的墙面将她的左脸摩擦得愈发血肉模糊。她还活着，但也仅此而已。她竭尽全力才避开瞄准要害的子弹，硬是将敌人拉入了肉搏战，但对手只用一拳就打碎了她的下巴，她甚至都来不及惨叫，不到十秒的时间，她四肢的主要关节都被人熟练而精准地卸了下来。那人也没有对她多加折磨，只是将她按在墙上，用恰到好处地握力让她慢慢窒息。408ZA
正在慢慢处死魅娅的人饶有兴趣地看着她。他没有戴头套或者面具，大大方方地露出一张饱经沧桑但又有一股孩子气的脸。魅娅拿出最后的力气和意志坚持和他对视，在这人碧蓝的眼睛里，她分明看到了一种残酷的欢欣。那是一双宛如孩童的纯净双眸，没有任何憎恨、愤怒，仅仅是孩童般的欢欣。408ZA
“我们得走了……”“闭嘴蠢货，没看到我在聊天吗？”那人没好气地骂了自己的同伴一句，然后转头继续看着魅娅，好奇地问道：“我知道这话由我来说很古怪，但人类能躲开子弹这件事还是挺神奇的。你是怎么做到的？你的这里改造过吗？”他用抬起另一只手，用手枪指了指自己的眼睛“明白我的意思吗？能听懂英语吗？”408ZA
“时间已经……”“我让你闭嘴！低能！我就不该拦住让她杀了你这弱智。”他恶狠狠地瞪了催促的人一眼，然后不紧不慢地继续他和魅娅的“聊天”：“我听说过一种技术，只有最精锐的战士才能掌握。只需要看到对方的手，就能预判出对方子弹的飞行轨迹，并以此来躲开子弹。你是用的这种技术吗？我知道的，你们每一个都是从小就开始学习和训练，真希望我能有和你们一样的童年……”408ZA
“布朗斯基！”一个似乎是队长的人走了过来，大声催促道：“你没听到吗！没有时间留给你玩闹！”408ZA
“我听到了！该死！”布朗斯基仍然是一副没好气的样子，但也并不准备继续违抗命令。他对着魅娅无奈地耸了耸肩，将手枪插回枪袋，反手拔出一把有着精美刀柄的鲍伊猎刀“很遗憾，我会让你痛快一点的。到了地狱可以报我的名字，埃米尔·布朗斯基，记好了。”408ZA1
“γ—4已确认回收，除仲岛香织外，γ小队已经可以确认全员阵亡了。”“真惨啊……”“谁说不是呢……”“别交头接耳，好好干活。”408ZA
负责清理的后勤队趁着夜色迅速清理现场。他们把完整的尸体装袋，破碎的尸块则按发现地不同分装进不同的容器以便后续处理。在特制的清扫器械发出的轻微声响中，东京终于迎来了破晓。耀眼的阳光透过脚手架的缝隙照进已经安静的小巷，这里只有平整的道路和灰白的墙壁。408ZA
-------------------------------------408ZA
“γ-4，十七岁，原名小木曾魅娅，四岁时父母因车祸去世，由本机构下属埼玉县第三福利院接收抚养，次年改名为神代魅娅，B级Lycoris……”408ZA
DA的司令官办公室里，负责γ小队阵亡Lycoris尸体处理的鉴识科副主任藤井正绷着脸坐在楠木的办公桌对面，捧着一本平平无奇的档案夹慢悠悠地念着。她的声音毫无起伏，仿佛电脑合成的机械音，根本听不出哪里是重点或者关键，就连停顿都很短促，若不认真去听都无法好好断句。408ZA
若是平时，楠木对藤井的魔音灌耳总是有着足够的耐性。但是DA刚刚经历一场压倒性的惨败，即便是淡漠如楠木这样的人都有些情绪失控。她皱着眉头，少有地用斥责的语气对藤井说道：“如果你一大早就跑来只是为了读一遍阵亡者的档案，那请你现在立刻离开我的办公室。我还有很多事要处理，警视厅那边也等着回话 ，没有时间和你打哑谜。”408ZA
藤井放下手中的档案，推了推已经滑到鼻尖的眼镜，双手猛地用力一撑，整个人都趴到了楠木的办公桌上。她的头发乱糟糟的，而且散发着一股肥皂和福尔马林混合的怪味，看起来邋里邋遢的，唯独一双眼睛格外明亮。“我是想申请深入调查这个孩子。”仍然是毫无起伏的腔调，但越来越快的语速将她的兴奋暴露无遗：“我有一种直觉，这孩子或许就是揭开这次袭击的幕后黑手的面纱的关键。”408ZA
“不是普通的死掉了吗？尸体都已经交给你了，你还想要什么？”楠木挑了挑眉，藤井向来忠诚于自己的欲望，但像现在这样把好奇心完全展现出来的情况还是很少见的“给我个理由。”408ZA
“四个阵亡者，只有这孩子的尸体遭到了损毁。”藤井抖了抖身子，艰难地从皱巴巴的白大褂口袋里抽出几张照片摆在楠木面前“一开始我们都认为她是被爆炸物杀死的，但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这孩子的颅骨只剩下下颚部分，脊柱也失去了三分之二，但她的肋骨几乎都是完整的，横膈膜撕裂但内出血较少，而且尸块上的伤口也是……”408ZA
楠木瞥了一眼那些血肉模糊的照片，无奈地揉了揉眉头，打断了藤井的滔滔不绝：“说结论，我没心情听你们是怎么验尸的。”408ZA
藤井像脱离了水的鱼一样无声地张了张嘴，似乎思路都完全被打断了。她那张僵硬的脸上居然露出了显著的失望表情，无趣地说道：“如果这孩子的器官没有钻出身体单独逃生的能力，那么就是有手法娴熟的屠夫或者医生取走了她的颅骨和心脏。”408ZA
“……”藤井话语中的某个关键词触动了楠木的神经，她似乎想到了什么，但沉思的神色只是一闪而过。她静静地与藤井对视着，过了好一会儿才低声说道：“我可以给你权限调动Lycoris，市政和警视厅那边也可以开绿灯。”她凑近藤井，左手伸出食指抵在藤井的眉心：“但是，无论得到什么结果，都不能有第三个人知道。”408ZA
疲软的四肢艰难地撑起身体，强烈的饥饿感和一种无以言表的空虚充斥着她的腹腔，一阵阵轻微但连绵不绝的钝痛催促着她立刻站起来忽视身体的不适去寻找食物，寻找能够补充大量生物质的高能量食物。但与生俱来的本能似乎与人体本身发生了冲突，她的肉体记忆同时产生了四肢站立和双足行走两种反射，这使她难以维持平衡，几番努力后只能踉跄着跌坐在墙壁的拐角。408ZA
随着意识恢复，血脉也逐渐畅通，完好无损的四肢和躯干却开始产生堪比分娩的剧烈幻痛。这痛苦沿着她的脊柱奔涌，每一寸肌肉都在不自觉地痉挛，她茫然地张大嘴巴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她的知觉并不迟钝，但大脑在明确感知到疼痛的同时又自动调整了对“疼痛”这一概念的认知，人类的身体警铃大作，深刻在DNA中的远古本能却又将这痛苦识别为“自食”之后正常的虚弱。408ZA
失控的身体使她动弹不得，只能像一只埋在土里的岩贼龙一样翻着眼睛看向天空。视力有着明显差距的双眼所获取的影像亦是迥异，。408ZA2
首先克服了幻痛的是她的大脑，随之而来的却是庞杂的记忆。她回忆起两段截然不同的“人生”，一方是名为神代魅娅的人类幼崽，另一方则是吞噬过伟大存在的凶暴古龙。在过去她似乎同时生活在两个迥异的世界，并且刚刚同时经历了两次绝无生还可能的死亡。两段记忆彼此矛盾，但大脑却同时确定了它们的真实性。她艰难地抬起双手，那是一双属于人类的手臂，光滑娇嫩的皮肤宛如婴儿，随着她慢慢发力握拳，灰白的指爪缓慢伸长，手腕和手肘的关节处也有密集的白色棘刺从皮下钻出。408ZA
短暂的清醒后，拿到错乱的记忆仿佛蒙上了一层迷雾，除了两次格外深刻的死亡，她几乎忘掉了所有事情。这是大脑的自我保护机制开始运转，绝大多数古龙作为寿命极长的生物，都会在不必要的时候让思维放空，这不但不会妨碍它们的感知，还能充分地过滤掉会分散精力影响生存的无用信息。不过她身为人类的部分却不舍得休息，随着头脑空闲下来，一些对于她来说至关重要又毫无意义的问题开始涌上心头。408ZA
十七年/两百年来，她第一次思考起了关于“自我”的问题。‘我’只有一个，但‘我’又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个体，这样的错位感成为了她重塑自我认知的首要动力。身为人类的生活习惯和身为古龙的生存本能混杂在一起，使她逐渐以一种混乱的状态安定下来，身体的幻痛也有所缓解，紧绷的肌肉和神经慢慢放松。408ZA
她垂首沉默，片刻之后，重获新生的神代魅娅睁开一双沉浸在饥饿中的狂暴的眼睛。408ZA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