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已经度过了正午艳阳高升的时光，离下午尚有一些距离，来自太阳的光芒依旧耀眼，散发的光热却情不自禁地让人感到一丝困倦。437Ds
格林站在家门口，挂着笑容，对着匆忙离去的蒂尔大人挥手告别：“回见……姐姐。”437Ds
蒂尔笑逐颜开，同样挥了挥手：“真乖，下午记得好好休息啊。还有，放过小克里斯蒂吧，她也放松一下，她平时学习也很辛苦啊。”437Ds
“我会的，你也是，别太辛苦。”他轻声说道，“偶尔懒惰一下，没有人会不同意的。”437Ds
“那得等我退休了再说，还不知道白巫女的退休福利咋样呢。”437Ds
蒂尔没在这话题上多聊，而是拽过特格温的胳膊：“别那么冷淡嘛，也跟弟弟妹妹打个招呼。”437Ds
特格温的嘴角抽了一下，和格林交汇了一个无奈的眼神，说道：“晚上见。”437Ds
暖色的阳光下，她们一同离去了，其间，蒂尔大人还和等在路边的灵族打了个招呼，她似乎已经恢复了平时常见的好心情……不如说她也只会在家里有之前的一面。437Ds
虽然嘴上说得那么凶狠，头头是道，可她又什么时候找过她的骑士们诉苦呢？437Ds
明明“人”就是那样生而软弱的生物，只依靠自己的体温永远也感受不到真实的慰藉，如果有选择的话就绝不想要在角落里自己舔舐伤口，到头来，却因为“不想让你担心”这种傲慢的理由，把自己单方面的好意视作自身高尚的道德情操为之沾沾自喜，即使对方发问了，却还是想要隐瞒，就好像自己是在保护着什么一样。437Ds
“哥哥，你在笑什么？”小克里斯蒂担忧地问道，似乎有点怕他突然失心疯。437Ds
“笑太阳啊。”他指了指天，“明明有光，却没有太阳，这算什么呢？”437Ds
两人一同望去，虚伪的阳光普照世间，可是……正如格林所说，天上什么都没有，连虚无的光源都不存在，而阳光却是如此地平等公正，就像是某种不容置疑的规则。437Ds
安静地看了一会儿，少女忽然问道：“哥哥，那你觉得太阳是什么样的？”437Ds
“按国内学者的说法，是个巨大的天体吧？”格林看着她和自己如出一辙的黑眸，语气柔和，“不然还能是什么？”437Ds
“我不是这个意思。”克里斯蒂摇摇头，轻声说道，“我指的是更加概念性，类似感觉之类的东……西……”437Ds
她沉吟着，沉默了很久很久，忽然，像是下定了决心一下，她抬眸，漆黑的眸光里泛着某种格林看不懂的东西，庄严而又残酷：“我是说，你觉得，它有没有可能是一种……罪。”437Ds
满怀假意的温暖阳光离他们远去了，唯有在地面上拉长壮大，肃穆无言的庞大轮廓彰显了光的存在。437Ds
格林看向自己的影子，他的影子对他打了个招呼，是他从未见过的礼节。437Ds
他对一切视若无睹，很快就转过视线，重新注视着少女那双乌黑亮丽却在微微颤抖的眸子，嘴角挂着一丝笑容，在她惊愕的目光中轻轻伸出双臂，温柔地将她拥入怀中，抚摸着她的长发，如此怜惜。437Ds
“不用想太多其他的事情，哥哥的事情哪有让妹妹操心的道理，我可是你哥，十八岁的副骑士长，等特格温哪天没了我就是正的，潜力无限。”437Ds
“所以——”他微微弯腰，替少女擦去了眼角的泪珠，“没什么好担心的，你只要……继续做我的妹妹就好。”437Ds
先是遇上了难得发飙的霞之白巫女，又是刚刚那种稍稍靠近就感觉灵魂都在战栗的情况，他很怀疑自己再不见缝插针把话带到了还得再遇上点什么事。437Ds
于是，在寒意消散后，他就快步走上前，对着格林颔首道：“阁下，商会的代理人托我带个话。”437Ds
“嗯，你说。”虽然觉得艾伯特的表情略有尴尬，但格林还是说道。437Ds
“那个……他先用七百四十四个字歌颂了您的美德，这段……您也要听吗？”437Ds
他还能在这场闹剧中多逗留一会儿，直到……他再也忍耐不住压抑在胸腔中的情绪。437Ds
于是看向艾伯特，向来冷淡的面孔上露出一丝笑容，当一只手搭在其肩上时，更是令其毛骨悚然。437Ds
“刚好，就你了，你还有别的事吗？”他温和地说道，“来，咱们聊聊。啊，不介意我家妹妹在旁边听吧，我想多陪陪她。”437Ds
艾伯特头顶的触角疯狂颤动，身为灵族外派鲁斯特的顶级人才，他完全能感受到副骑士长的脑子里的某些枷锁已经处在绷断的边缘，而他与他妹妹牵着的手似乎就是枷锁之一，再联想起今天中午骑士们的吹水谈资，他心中泛起一个个十分不妙的猜测，只是……即使想推说离开，肩上那只桎梏身体的铁钳也让他没有反抗的余地。437Ds
他注视着格林毫无温度的双眸，自然而然便意识到——他已经……十分不耐。437Ds
除去和家人之间的温情，他对这个世界，就只剩下不耐，还有那一丝潜藏得很好，但还是被艾伯特感知到的……暴怒。437Ds
“先聊聊王都，王室，还有历王议院吧。”格林说道，“我上午听骑士们聊天，他们从没讨论起相关内容，在我印象里，他们挺喜欢聊时政来着。”437Ds
“历王议院？”艾伯特真实不虚地疑惑道，“那是什么东西？是我权限范围之外的信息吗？”437Ds
格林看着他，一直看着他，在他的第一滴冷汗流下后，才蓦然一笑：“是的，当我没提过吧。还是说说王室，比如，最近腓力殿下情况如何？”437Ds
艾伯特不动声色地看了他一眼——这种口气，副骑士长难道已经不想掩饰了？437Ds
“事实上，旧王身体十分健康，神智也清醒，他理应还能在王位上干好多年，但正如所有人都不理解的那样……他退位了。虽然民间有各种猜测，可据我所知，旧王只是单纯地……不想干了。”437Ds
“我知道了。”格林看上去毫不惊讶，很快就转向了下一个话题，“那么，再聊聊镜湖吧。你对那东西了解多少？”437Ds
“我想那些大路货的信息您都知道，譬如幻觉和另一个世界的传言，您想问的应该是灵族的信息，对吧？”437Ds
“是的。”格林的语气平淡，“关于‘另一个世界’的部分。”437Ds
“……我先说好，那只是个传说，基于一个传说的传说毫无可信度，您就当故事听。不过在此之前，我得先问您两个问题。”437Ds
感受到在身边一直安安静静的小克里斯蒂拽了拽自己的袖子，格林摸了摸她的头，表示没有问题。437Ds
于是，艾伯特深吸了口气，开口：“您相信死后的世界吗？”437Ds
格林的指尖一顿，旋即，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继续为妹妹梳理着长发。437Ds
“信啊。”格林平静地说道，“巫女大人说有，我就信了。”437Ds
艾伯特不疑有他，点点头：“这个故事的前提，就是基于‘灵魂’的存在，所讲述的，就是死亡，与死后的世界。”437Ds
他缓缓说道：“在巫女净化，秽物死去等等情况下，我们都能看见白色的光点沉入地下。传说那些光点就是灵魂，而沉没，则是一次死亡要经历的两步之一。”437Ds
“给灵魂用以在存世间行走的肉体，在经历衰老、创伤亦或是被污染等等情况后，遵循万物有终的原则，不可避免地走向了终结，在世间的常理上迎来了‘死亡’，存世间的人无法再用物质的肉眼与死者交互，而灵魂也无法干涉物质，这就是死亡的第一步。”437Ds
“在这个传说中，镜湖分别有‘镜’和‘水’两种意象，它是位于存世间下方的镜子，同时又带有水流的属性，被称为化世镜，而镜湖幻海只是其显露在外的部分。灵魂在肉体消亡后，便会穿过地壳，沉入这面‘化世镜’。”437Ds
“镜的部分为其映照一生，透彻灵魂，将原初的洁净与其在存世间受到的污秽隔开，而水的部分，则为其……洗尽铅华。”437Ds
克里斯蒂的双手下意识地攥在了一起，格林轻柔地将其分开，一手一个，牢牢握住。437Ds
艾伯特继续说着：“水流将污秽的部分洗去，那一部分就流入了化世镜更下方的世界，据说那里就是所谓‘死后的世界’，其中的存在保有之前的轮廓和外壳，空有生前共享的记忆，却没有属于自己的灵魂，只不过是似是而非的秽——”437Ds
体内再度涌上一丝寒意，不，甚至还有切切实实的刺骨杀意，他看向格林，那位变得十分陌生的副骑士长分明在端详着自己妹妹的双手，分明没看着自己，只是那嘴角勾勒出的一丝笑意，分明是在让他437Ds
“……原初的洁净灵魂会得到转生，以不同的样貌身份重新出现在存世间。而据说人们在靠近镜湖时见到的幻觉，就是曾属于一个灵魂的自己，在死后的世界所作的无休之梦。”437Ds
“这就是这个传说的全部，来自于灵族最古老的歌谣，它……您真的只需当作听了个故事，还请不要放在心上。”437Ds
看不清详细的表情，只能看见格林的侧颜恢复了平时的不苟言笑，可这样的表情……已经让艾伯特松了口气。437Ds
这是来自于多年战友的了解，恐怕就连格林自己都不知道，他和特格温那个面瘫不一样，对少数几人以外的人也会露出笑容，只不过……那都是在怒火高涨的时候。437Ds
越是暴怒，越是情不自禁地，想要笑。437Ds1
回忆起战场上不堪回首的往事，艾伯特的触角又抖了抖，就听格林说道：“很有趣的传说，谢谢你，艾伯特。”437Ds
那个问题还未听到，耳边便传来了如此庞然可怖的轰鸣，那是枷锁崩塌了，束缚欲望的节制被撕扯得粉碎，当那双泛着森然血色的黑眸扫过视线，幻听一般的暴雨和晴空下不断扩大的狰狞阴影将自身的肉体与意志完全笼罩后，艾伯特便情不自禁地感到颤栗，有生以来第一次，哪怕是最酷烈的战场上都不曾有过的——他，想要逃跑。437Ds
可被那双眸子所瞩目着，他丝毫不敢动弹，灵族人敏感的直觉告诉他，只要他敢回头哪怕那么一步，只要他试图提前让这场混沌漩涡一般的闹剧结束，无边际的暴雨就会将他瞬间撕碎。437Ds
因而，强行镇定自身，给自己施加了好几个精神术法后，他没有去问什么‘为什么要对朋友下手’这类愚蠢的问题，而是打算在人生的最后，施以规劝：“阿德里安，听着，我不知道你为什么想造反……可无论如何，无论你要闹到什么地步，也一定不能动白巫女的性命，那比什么王权都重要无数倍——”437Ds
上午刚跟骑士长打出真火，中午就跟巫女大吵一架，午后整个人都散发出一股要择人而噬的恐怖气场，刚刚甚至对旧王说出那种大逆不道的话……437Ds
“……我想你真的误会了什么，艾伯特，你对我的误解有点大，我只是想问些问题而已。”437Ds
艾伯特有些懵，但身体的恐惧还残留在体内，他咽了口唾沫：“那第三个问题，副骑士长，您还要……”437D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