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例行惯例，刚被启动的电脑屏幕如渗血一样降下暗红色的帷幕，只有那三个不断摇晃的移动式收容单元发出嘎吱作响的噪声。3vjOj
主管倒是并没有先去注意屏幕上的内容，而是打算先处理掉自己的早餐。3vjOj
今天清醒的时间意外的早，而Angela通常都会提前一个小时左右出现在岗位上，所以才能在几乎每天早晨都正好对刚醒来的主管问好。3vjOj
她自然不会去想主管还要睡回笼觉之类的事情，而主管现在也确实没有继续睡的想法——就算有这样的想法，灌口那不知名的药不就清醒了吗？3vjOj
如果是当初刚坐上这个位子的时候，主管肯定会觉得这是在糟践自己的身体，可现在连自己到底是不是人都不知道了，在乎这些干嘛？3vjOj
主管用餐刀刮过黄油，慢慢涂抹在吐司片上，不会涂抹太多，毕竟这玩意没加热主管吃着觉得腻得慌。不过土司是热的，这就好很多了。3vjOj
咬了一口后，主管嫌味道太淡，将餐盘里洒了胡椒的煎蛋切下一块放到了土司上，还加上了一片培根。3vjOj
虽说主管以前也经常有盯着Angela看的情况，但这次不一样，至少对Angela来说不一样。3vjOj
主管他并不是在评价“Angela”，不是在观察“Angela”，而是看着屏幕里的形象想到了别的东西。想到了一些，似乎很飘渺、很没有意义的东西。3vjOj
“……没什么，只是在想，啊……”主管愣了一下，似乎是觉得自己想的东西太过于不切实际，所以改变了一下说法：3vjOj
Angela打断了主管的话语，稍显严肃的说道：“在‘主管’这个位子上坐着的必须是人，很多事情是AI做不到而人类能做到的。这是公司的创始人规定的。”3vjOj
“我也清楚啦。”主管摆了摆手，笑着啃完自己手里的土司，把玩着摆在餐盘旁的餐刀说：“只是，我希望能是这样。”3vjOj
主管看着出现在金属餐刀上的自己的脸，陷入了沉默。Angela微微皱起眉头，她无法理解主管此时的想法，虽然主管也经常说一些她不懂的话语，但想法和语言是两种东西。3vjOj
“我不知道。或许这样说你会生气吧，Angela，但我突然间就有点羡慕你。”3vjOj
“说起来很可笑……如果，我也是个AI，是台机器，我就只需要像一台机器一样运作，不需要主动做出选择，不需要为自己负责。当然，我不是说你也这样，单纯只是我想这样做而已。”3vjOj
主管说着说着，停下了嘴，看着屏幕里依然闭着眼，一言不发的Angela。如果是以前，Angela怎么都得嘲讽两句吧，主管承认自己有点慌了。3vjOj
“没事，主管，我并没有生气。但我不能理解，你明知道我现在是什么处境，尽管你只知道我告诉过你的。但这没有自由，被完全束缚的姿态，真的值得你去羡慕吗？”3vjOj
Yesod曾说自己羡慕Angela，羡慕那种正如“完美AI”一般的冷酷。但Angela清楚，自己不是冷酷，自己只是放弃了其他的希望而已。3vjOj
Angela也曾问过自己，为什么自己是AI却被赋予了情感？为什么只需要去宣读剧本的自己会被设计成这样呢？3vjOj
“我也不理解。但你肯定能看出来，我是个做不出选择的家伙。选择异想体看运气，安排员工工作也只是盯着那些数值，其他的方面更是如此……”3vjOj
“我真的不想单纯依靠自己的判断来做事，因为我害怕自己会出错，我害怕别人会因为我的错而谴责我。”3vjOj
“但对于我这样的人来说，如果不用自己来选择，如果能按着他人告诉自己的道路前行的话，哪怕路的尽头是悬崖，或许也能接受吧。”3vjOj1
用餐刀轻轻划过煎蛋的边缘，主管一边说着一边低下了头，思绪又不知飘到何处去了。3vjOj
这是Binah之前在把Angela关起来之后与Angela闲谈时说过的一句话，Angela第一次理解了这句话的含义。3vjOj
从刚醒来时开始，主管就一直表现得怪怪的，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3vjOj
可如果往第一天追溯，就会发现，主管似乎一直都是如此。他用直率与和善作为伪装，但想法总是很多，而且藏得很深。3vjOj
主管并不是什么很厉害的人。他很软弱，软弱到接受不了任何一位员工的死，因为他会将它们的死归咎于自身。3vjOj
他也并不温柔，他会温柔待人只是因为他觉得对别人温柔的话，别人也会用好的态度来待他。3vjOj
Binah当时说：“主管他倒是个心挺大的人，完全不在乎其他人的本性就散播善意，我觉得这反而是种恶意呢……”3vjOj
Angela在那时并没有明白Binah在说什么，可现在明白了，却依然带着疑问。3vjOj
Angela不知道，她甚至无法理解这种毫无根源的烦恼为何存在。或许这也是人与AI的差别吧。3vjOj
但最让Angela难受的，却是自己连一句可以称得上是“安慰”的话语都说不出来。只能看着主管从消沉之中分散自己的注意力，重新挂起一副纠结与自责的表情。像以前一样。3vjOj
“抱歉，说了些没什么用的东西，可能是之前那个梦的影响吧，多少有点多愁善感了。”3vjOj
“……没事。”Angela只能闭着眼，面无表情。她连怎么面对现在的主管都不知道，她还能说什么？3vjOj
“不过有些东西说出来确实会轻松不少呢……还是赶紧开始工作吧。”3vjOj
主管笑了起来，快速的处理掉餐盘里剩余的一点点食物，并且起身去给自己倒了杯咖啡，然后重新回到了位子上，开始关注屏幕上的内容。3vjOj