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分两头，各表一端。再说切城内，塔露拉送了博士出城，方于众军簇拥下返回公爵府，这一日变化颇多心思芜杂，免不得有些颓唐。却见她散尽近侍，挑了处僻静地独坐；趁袭人夜色暂蔽杂念，复归清明，抛却琐务，单思著这整合运动到底该何去何从，自己当如何去见那队友？。lpaR4
列位看官不知，这整合运动最初本是塔露拉同昔年挚友阿丽娜草创，数年间转进南北，望风披靡，自是闯出番名声来；有道是“大树底下便乘凉”；籍此东风，绿林间又出了不少扯着“整合二路军”类旗号聚众起事的人物，鱼龙混杂，光怪陆离；随著整合运动转进，与这些半路出家的“同仁”相会便是件少不得之事，塔露拉籍此亦结识些江湖上的朋友；她自晓独木难支的道理，故虽是看得出此等半路出家者心里供着的是那路大仙，然念及反乌大业，终是堆出笑送进队里。但绿林中自有真英雄者，这霜星便是其中顶了不起一人物；自塔露拉二人初起事不久，即与原乌萨斯帝国大尉、“雪原游击队”头领博卓卡斯替合流共进，而霜星正为其中一员猛士，人称“冰公主”，一身化气成冰手段举世无二，颇得塔露拉珍视。lpaR4
自乌萨斯剿总合围以来，整合运动分兵转移，塔露拉自与霜星越好，先打下城池者必当回援；今切城初定，诸多繁事尚未落定安稳，塔露拉便有意出兵去寻对方踪迹，却苦于未得传邮，茫然无方，只得作罢。一番慨叹后，遂将此事暂作搁置，自挥手燃出火苗，借光一展博士临行前所赠《祁行舟集》经略卷细细研读，良有所感，于文章精要处一一细注，后唤来随军参事下传帅令，依书中所记路数命城内各部恪守军法，勿生是非，须念及民生为本，休养为要；又以精锐整饬城防治安事，命随军参知接管旧朝各路衙门，理正籍册法规。lpaR4
令出，大军遂动，废城篝火旁整合军士奔走如流，丧民流民共倚断壁旁看人流汹涌，眼中火光粼粼；只见丧民衣新，流民衣旧；丧民者跼蹐不安、手足慌颤，流民者气似枯潭、身形木然；然毋论何人，均是蓬头垢面、风尘弥身，均是自满城废墟中寻几面挡风墙生了摊火挨过此夜。乌萨斯立国二百载，大王旗城头更易，掌权人易政随风；变者俱是老爷名，恒者常为佃农姓，为民的见惯了老爷画饼，今切城破而整合入，多数人念之却与先前米沙老爷并无不同，税照缴、徭照服，不出几日涛声依旧，至于头上执牛耳者姓王姓赵，与我何干？倒亦有私舍未波及于此战者先迎著巡逻将士下了跪，道一声军爷细听端的，想来是恐兵过如蓖之故，只是却见满城褴褛兵，无一入宅者，这末些操持着木棒梭镖枯瘦佝偻的胜利者只随着队伍于城中走着，再没看其一眼。lpaR4
塔露拉阖上书，自总督府外望，切城墨浸天穹，星熠残垣，砖砾细碎纷乱，铺沓一地，又夹在夜巡守军靴底往青路面上磨著，传出些似是而非的鸦叫，故城内流民有善谑者观守军所过，乃戏曰：“听取鸦声一片。”如此种种，不胜枚举。再放眼，满目荒唐，废墟间整合军属民围着篝火相聚成簇，火上熬一口荞麦稀饭，水汽氤氲，打在众人身上，洇湿数对眼眶，贴著冷脸化成水沿颊侧滑落，自满面尘土上留出道白线儿来，众人吃了热粥，精神全升起来，隔着身上肮脏的破兽皮互相拥抱号啕，说不清是悲是喜。后世有好事者作《整合破切城咏》以记此事，特有一联讲是夜之况：lpaR4
翌日清晨，天尚未亮，总督衙门灯火通明，蜡油胭脂般的流满一地，军机参事熬了一宿，终是在例会前统计好城内居民籍贯，官帑钱粮；汇总造册，呈上案前，同时，切城重建事业已提上日程；塔露拉自外折返，看着同样一夜未睡的诸人，亦是一暖，命众人先做歇息，于室内捧着那卷踱步而读。衙门窗外，这路巡逻队刚返程，接替的队伍已醒，有战士们举着枪棒比试嬉弄，间或发出晨铃似的响，城中篝火早熄了，止余宿墨般的淡烟冉冉升腾，城中干道上杂物业已清理一新，碎砖散石头合着尘土晚雪般堆于路侧；本部军抱着手中武器相互倚着睡眠正酣；城虽破败，却于此暮秋焕出别样生机，这一行流亡者辗转数月，终是得了个能够歇脚的去处。lpaR4
她见着这番变化，触目生情，思绪想及当年魏彦吾爱德华龙门起义事，又由此顺至此后自己被科西切掳去，客居人下；公爵府习艺，寒暑经年；古宅大火，科西切附身；同阿丽娜相识，小村举事……此身过往所历种种浮现眼底，百感交集，纵横交错似层林叠杈，一枝一叶片片皆是叩问此心惭否、愧否、悔否；倘若未经前日之故，该如何回答只会是烦扰内心，难觅解答；今朝勘破虚妄，复归本性清明，再不受曾经繁扰；籍身外凉风聊寄杂念，顿解此前队伍何去何从之惑，良有所悟，提笔赋诗言之，诗曰：lpaR4
诗成搁笔，寂寥亦随之结束，人声于城内愈多，她走出此室于会议上阐明近期整合工作方向，塔露拉面向众人下定诸务，令道道分明，将个个记清；每出一封令，便有一人领之出门调兵；身形决绝，干练斐然，待诸令皆出诸事皆尽，厅里又剩下她一人独自伫着，却不如前夜般迷惘，只静站着，筹谋会师事。lpaR4
切城正于整合军之主持下，这里即将展开重建，街道上丧民依旧敌视著所有外来者，流民已经开始根据从公爵府散出的无主房产名单开始建筑新的家园；官帑正由参事合著账清点明细，距开仓放粮之日亦不久矣；而塔露拉警卫部队则接着晨间兵分数路，各自寻上切城旧有之土豪、乡绅、会馆、沙龙，封封传单随整合军所过俱散于民手，经行伍内识字老人之口得以从中尽获前述诸公事迹，如实笔录以供论断，善恶有报，天补平均，此整合之道也，只待万事俱备，便是清算之时。lpaR4
却待诸般事步上正轨，切城复呈出一番盛况，军民协力，上下一心投身进城市职能及社会秩序恢复工作，除各路行会公馆外遍地俱是现出幅勃勃生机、万物竞发之象；军机参事运筹于内，各路将校亲身于外，塔露拉坐镇城中，考校各类事项进度；正当众人渐入佳境时，南向城门洞开，兀地从中飞出道流星飞马疾疾而行，马上坐两名斥候，待深入城中后方且止步。lpaR4
列位看官定睛在看，之间这两名斥候虽都着整合军衣，然身形各异，魁梧者自下马后便将另一人仅仅搀住，开喉叫道：lpaR4
满城工事随之一滞，塔露拉闻声立刻回首，眯眼一瞧，便停下手中事直往斥候处去；城中相近的将校旋即领人围上，其中晓医理者自上前来替那人号脉；未几，塔露拉同随军医师业已赶到，那医师鹤发童颜，着一袭白袍，负青囊，周身衣着虽有磨损却胜在整洁。lpaR4
医师见了病人，伸手探其脖侧脉搏，手指搭上脉关，片刻方叹出口气道：“无妨。”旋从随身青囊取出十三枚钢针偕于指间，运起真气，一息便将这钢针尽数刺入那人周身大穴中，众人只觉清风一紧，便见得眼前纷扬扬都是手影，待钢针就位，这才施出源石技艺来。lpaR4
塔露拉应一声，嘱托其他人先行看好场，将另一位斥候唤来问话，方知此人原属本路军后军阿丽娜部，阿丽娜知她已打下座城池，特遣人前来商议会师之事，此人便是其途中所遇，他见其气若游丝，面黄肌瘦，怕他受不住寒气丢了姓名便同其共赴切城。塔露拉闻之微有喜色，又问些阿丽娜本人情况。正当二人谈话时，一旁人群中蓦地传出一声喊，随后便是“我当面见领袖”之声；众人即沿两侧散去，为塔露拉留开过道，她上前问道：lpaR4
那人见了她容颜，再止不住神情，热泪盈眶，纳头便拜，声颇急切：“回您话，俺本是霜星麾下员斥候，自先前分兵后，霜星将军便带着俺向东投去，一路伏兵遍地，仰仗爱国者老爷子虎威，俺们直到月初才打下座城池，却不知此为帝国诱敌之计，只引我们入那空城再围而歼之！霜星将军踞城坚守，然敌军势大，众手难敌，眼见军辎告罄，就派俺们向南求援！斥候队出城时尚有二十三人，行至此却只……只俺一个！”lpaR4
此人言罢将头从地上抬起，赤着眼伸手攥住塔露拉衣袖：“还求领袖……出兵相援！”lpaR4
正是：“才解胸中郁结事，又逢故友囹圄危。”试问博士阿米娅如何去见岛上凯尔希；整合军会师事作何计量，霜星之围如何破局，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lpaR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