间隙：第一次遇到的旅人 1
黑色短裙，白色上衣，有着一头令乌云都嫉妒到痛哭不已的灰色秀发，却忧愁地站在面包店前，迟疑着是否要冲进风雨中的美少女是谁呢？43n2P
下雨的天气里，我只想待在有着壁炉的温暖住宅、柔软舒适的被窝、或是放着一杯冒着热气咖啡的桌前。43n2P
身后这家面包店虽然满足了一三两个条件，但我想他们并不会欢迎一个湿漉漉并且口袋里没有一个铜子儿的美少女，要问为什么的话——43n2P
好吧，刚被妈妈念叨了“天天缩在家里没朋友”这样的话，稍微吵了一架，出门没拿钱，被店员非常不礼貌地请了出来。43n2P2
偏偏这时候下了雨，没有人欣赏我这淋了雨依旧楚楚动人的美貌。43n2P
明明是一个国家的人，难得我听闻这边面包好吃特意赶来捧场，同乡的温情、热烈的期盼，全都被辜负了啊！43n2P
可恶的妈妈，糟糕的天气，没人性的店铺！早知如此我应该省一点魔力对吧？至少能够避雨走出一段时间，43n2P
我骄傲的自尊已经不能容忍这样的侮辱了，抬起靴子就要走进雨里，需要声明，我很喜欢踩踏水洼的感觉，但那是在雨后。43n2P
说朦胧，是因为雨水淋在来者的周围，撞成一片片水雾，她的速度很快，不过一转眼就到了面前。43n2P
在这样的天气还能保持平稳，有着张开魔法护盾和分心操作扫帚的余裕，说不定是位魔女呢。43n2P
——那时的我对魔女的认知便是如此，我需要解释，这都是因为罗贝塔的魔女太过平庸，拉低了魔女的含金量。43n2P
似乎是注意到我了，扫帚的速度减慢，平稳地停在了街道中，慢悠悠地飞了过来，一阵风、一点雨都没有带过来。43n2P
她走近了我才发现，预料中的扫帚居然是一根充满童话色彩的红白拐杖，像是某些节庆的装饰。43n2P1
生活在这个国家的我，确信没见过这样的人，她，是外来者。43n2P
这是位身材娇小的魔女，证据是胸口悬挂的星辰胸章，缀有紫色宝石。43n2P
她有一头颜色与我接近的白发，立领的长袍遮挡住下半张脸，整齐的刘海下是一双琥珀红的眼瞳。43n2P
如果她那身黑色长袍的花纹不是蛋糕、奶酪、布丁和棒棒糖，我会毫不犹豫把「距今为止见过最硬派人物」的称号按在她头上。43n2P1
这也并不影响，我那时在学习着「不以貌取人」这一旅者守则。43n2P
她主动打招呼了，声音很好听，并且很有礼貌，与我在罗贝塔见过的魔女都不一样。43n2P
她点点头，抬起靴子踏着「嗒嗒」的硬派声响，就要走进面包房。43n2P
过于年轻的我因为刚刚的遭遇，对这家店存有非常明显的恶意，难以抑制情绪地说出来小孩子般的坏话。43n2P
我也不确定，所以是疑问，而且留有相当的余裕，比如我听到的传闻是「两天后都能记得的神奇味道」——我对此表示怀疑。43n2P
「感谢提醒，但是我还是想尝试一下，旅行若是一直遵照别人的建议走，大概是不会看到喜欢的风景吧。建议我心领了，您看起来似乎是在躲雨，需要我送您回家吗？」43n2P
她说出好长一段话，不擅长与人交流的我，紧张得舌头都要打结了。43n2P
「那个……不用，我马上、不，等会儿，十分钟……很快就能自己回去啦。」43n2P
三分钟后，我与她坐在了咖啡馆里，我捏着手指，想要知道上面还有没有那股香甜的气味。43n2P
在等待咖啡与牛奶的时候，我见到她的神情有一些惋惜，说起来刚刚她出来什么都没买来着。43n2P
「那家的面包制作得很……敷衍，摆出来的商品还有放了一天以上的，饼干硬得能垫桌脚，一块奶酪里有苍蝇的幼虫；搅拌面粉的工具，我进去时，正好旁观了一场以它作为刑具的、对蟑螂的处刑。」43n2P2
如果这是真的，这就不是能记住两天的味道了，若是吃过后再得知真相，我后半辈子都会记得吧。43n2P
她看着我，似乎是觉得我吃过那家产品的样子，露出歉意的神情。43n2P
她又露出了奇怪的表情，有些复杂，像是确认了什么，又有些犹豫。43n2P
「不，怎么说……您是本地人，还请回头举报一下吧，这已经是严重的食品安全事故了，说不定能拿一点举报资金。」43n2P
她举起镶嵌着数颗白色宝石的华丽魔杖，魔力的粒子闪光，一张张照片落下，我现在对这没见过的魔法都来不及感兴趣，注意力放到画面上。43n2P
最后一张里，肥硕的老鼠正带着一家老小，在饼干碎里遨游度假。43n2P
那粉色的幼崽令我本能地感到不适。43n2P1
这已经不是懒能解释的了，简直就是报复社会啊！可怕吗？很可怕。43n2P
我爸爸似乎有认识相关单位的人，我决定回去就把这些交给他。43n2P
不过那是之后的事，现在，我有些感谢这场雨了，不然我发现没带钱就会回去，就会和这位神奇的旅人错过；并且，若是明天再来，即使伙计态度恶劣，深爱面包的我，不甘心跑这么远的我，也一定会买一款尝试下——43n2P
咖啡端了上来，加了我喜欢程度的奶与糖后，啜饮一口，余韵悠长的苦味让我的心情好很多了，这家咖啡倒是不错，旅人的眼光真好。43n2P
我想跟她说些什么，因为这难得的、奇怪的相遇，以及我一直以来对旅人的憧憬。43n2P
似乎重复过的对白，我和她都在使用着敬辞，我是十三岁的女孩，她看起来年岁也不大，是个怎样的人呢？43n2P
「哈哈哈，其实呢，我一直很向往旅人来着，不介意的话，您能讲讲旅途中的故事吗？那个你看，雨还没停……所以……那个……」43n2P
我也觉得这样的请求过于唐突了，努力尝试着找寻正当些的理由。43n2P
她的脸上依旧是那恬淡的笑容，让我想起傍晚散步时的夜来香，或是清晨沾染露水的牵牛花，有着时间沉淀的清澈，平静得像冬季的湖面。43n2P
「和人分享故事也是旅行的一环，我并不介意——不好意思，我忘记请问您的名字了。」43n2P
「那个，您叫我伊蕾娜就好了。」43n2P1
我无法确认她的年纪，所以用了这样一个不会失礼的称呼，只要她的岁数不低于十八，这个称呼就没问题。43n2P
她的表情有一瞬的变化，包含着无奈、怠惰和平静，但那时的我还不能解读。43n2P2
希笛女士是位知识渊博、阅历丰富并且十分懂得照顾人的魔女，她用独特的念写魔法记录着风景，与她出色的描绘互相映衬，并且对情绪十分敏感，总能察觉到我的喜好。43n2P
她还是某座漂浮在天空上的城堡的主人，是栋古旧得刚刚好、盛开着茂密鲜花的古堡，那张在天空上俯瞰风景的照片令我心驰神往。43n2P1
「然后呢……它在什么地方？我以后一定要去一趟！就像妮可去过的那些地方！」43n2P
「之前是在天空之下的奥罗汀，目前正在前往叫做王立赛勒斯提利亚的国家，移动得很慢啦，还需要我定期回去补充魔力，简单计算的话……两年后就能到达王立赛勒斯提利亚了，到时候你可以去那里，我的旅行若是结束了，也会回到那里哦。」43n2P
令人尴尬的声音传出，我在刹那间认识到它是我可悲的肚子的哀鸣，同时刚才过于亢奋的表现浮上心头。43n2P
——我想钻到桌子下面，无比期待着里面就是我的被窝。43n2P
这样梦幻的可能当然不存在，所以我是做梦的可能也不存在，明明那么像梦。43n2P
有着无比符合我心目中旅人形象的魔女路过，参与了一起无比恶劣的投毒案件（待定），在事情的结束像朋友一样坐在一起喝咖啡聊天……43n2P
希笛女士像是没有听到那贪婪的声音，没有看见我快要烧起来的通红的脸，神情平淡地打开了挎包。43n2P
「是我昨天借用旅馆的厨房做的，有些凉了，光是喝咖啡就太失礼了，还请品尝。」43n2P
旁边的服务员想要提醒什么，走过来见到那枚星辰的勋章后，十分自然地带走了希笛女士面前空的炼乳罐和糖罐，旅人适时将一枚银币作为小费递过去。43n2P
服务员离开后，她把一块面包推了过来，还贴心地用牛皮纸包裹着。43n2P
有句话说「摔破的罐子不介意再破一点」，我大概也是抱着丢脸了也不在意再丢一点的心态，接过了面包。43n2P
我本以为，人生中得失有数，比如我，拥有出众的美貌、和睦的家庭和优秀的天赋后，就失去了烦恼一样，希笛女士总该有些不擅长的地方。43n2P
这块冷了的面包，在我平生吃过的所有面包里能排前五——顺带一提我不记得自己吃过多少面包——难以想象当它新鲜出炉时柔软喷香的味道会是怎样。43n2P1
想到之前希笛女士说的「旅途总有遗憾的地方」，我又觉得自己莫名的成熟了一些。43n2P
我贫瘠的经历无法横向对比以衬托出这份甜品的出色之处，甚至无法从那些魔道书上摘下干枯的言辞去诠释它的美妙，被我这样的人吃了真的可以吗布丁桑？43n2P
我在脑海里自己脑补了回答，一小口一小口地吃完了面包和布丁，感觉到小小的幸福感在胸中荡漾。43n2P
在摄入糖分后，我产生了思维加速的错觉，开始分析起来。43n2P
下雨天没有伞、在面包店门口不走、含糊地推辞着别人送回家的回报、听到有免费的咖啡立刻跟来……43n2P
灰扑扑的，是倚着面包店门的时候，沾上的灰尘，轻薄蓬松的布料在淋湿后不能展现优良的质感，反而显得有些褴褛，头顶顺滑的头发也被烟囱飘下来的烟尘粘附，像是许久没洗一样打结，手指缝里都是泥。43n2P
说起来难怪她一直只看着我的眼睛，是担心看别的地方刺激到我敏感的自尊——没有那种东西啊！43n2P1
坏了，我快成乞丐了。43n2P2
那种温柔的善意我大概能理解了，如果是我，在路边看到一个憧憬地看着面包房（假）、灰扑扑、心肠好、生活困难却仍对世界充满好奇的孩子，我大概能把身上的钱都掏给她——不超过一枚金币的话。43n2P
「我这里还有一些肉干和果脯，气候湿大概不能久放，也请您品尝……」43n2P
她像是卖货一样，把一样又一样食物铺在桌上，马上就要堆到我面前了。43n2P
她缓缓地——以不会引起别人注意的速度像是困倦了一样——缓缓地捂住了眼睛，嘴唇抿紧，没有露出任何失礼的姿态，喉间挤出微弱的声音。43n2P1
这皮肤——沾上灰了，这秀发——沾上灰了，这衣服——沾上灰了……小泥人啊我！43n2P2
我也痛苦地捂住了脸，成功让脸多沾了一点灰，已经能猜到她会认为我是被拆穿了感到难受。43n2P
等下等下，我刚摄入的糖分，我的大脑能够活动，平息下激动的心情，取出来吧，那能证明身份的道具——43n2P
「那个，我知道的，我的师叔曾经也是这样的出身，请相信我没有恶意。」43n2P
「抱歉抱歉，说是要观察细节，我却傲慢的自以为是了，真是失礼了，伊蕾娜小姐。」43n2P
她取出来三本书，有一本是我非常熟悉的《妮可的冒险谭》，第二本叫做《芙兰的冒险谭》，最后一本则是有着《一千零一夜》这个名字的故事集。43n2P1
「这三本都是我喜欢的书，最喜欢的是这本芙兰的故事，你好像读过妮可，这本是早期的版本，说不定有些惊喜的小细节哦，最后这个是一些诗人讲述的故事的合集，是虚构的，但很有意思。」43n2P
那本《妮可的冒险谭》大约是第二版，但我家里有初版来着，其他两本却是我不曾听闻的书籍，从刚刚到现在，我感受到了世界的广阔。43n2P1
「就当是我赔罪的礼物吧，下次见面的时候，伊蕾娜小姐也要把喜欢的故事推荐给我啊。」43n2P
「雨停了，您应该也恢复了一些魔力，看来要说再见了。匆促的见面，收起伞后便互相道别走上分岔路，这也是文学中旅人的浪漫吧，不过我感觉我们会再见面的，下次还请给我认真道歉的机会。」43n2P
我想要挽留，不仅是要倔强地证明我的面子，我还想再聊下去，聊妮可的故事，继续聊她去过的那些国家，谁想要最后留下的印象是这种令人哭笑不得的误会啊？43n2P
在我几乎能背下来的《妮可的冒险谭》里，除了两个弟子，妮可几乎再没有和任何故人见过面，还有像第一卷被人贩子骗走的孩子那样的故事，也就是说，一期一会对旅人来说是常见的事。43n2P
在听过她的故事后，我心里原本愈发热烈的火焰，也因为这样的离别而暂时黯淡，神奇的相遇与经典的离别，让我原本满溢的活力也懈怠下去。43n2P
因为带回来了太多东西，浑身乱糟糟的，妈妈大惊之下，竟然做出了我赌气跑去打工了这样的诡异判断。43n2P
「妈妈我可不知道，伊蕾娜竟然会是这样的孩子！没有戒心，陌生人的邀请，至少要和家里说下吧？」43n2P
妈妈十分气愤，我知道她对这种经典的拐骗手段深恶痛绝。43n2P1
其实连我也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些过分，想要辩解——那位不是那种人，却忍了下来，因为妈妈确实没有凭空侮辱她。43n2P
妈妈很快恢复了冷静，心疼地抚摸着我的脸，催促我赶紧去洗洗。43n2P
「抱歉，妈妈有些生气，我相信那个人一定是个不错的好人，但是伊蕾娜你并不能因此松懈，在你以后向往的旅人生活中，随便相信别人可是要付出代价的。」43n2P
妈妈真是一位温柔大方又有智慧的母亲啊，或许是我多想了，感觉这话也很有旅人的风范。43n2P
说起来，一向偏心我的爸爸，这个时候不都是在帮忙吸引注意力吗？他人刚刚捻着一块果脯，现在人呢？43n2P
我和妈妈几乎同时想到这个，一扭头，就看到爸爸正在吃着我带回的东西。43n2P
都快吃完了啊！43n2P2
「那些食物里充满了认真的感觉，能做出来的人绝对不是坏人。」43n2P
我与妈妈分享了下午的精彩收获，找出那些魔法制作的照片，再度为那些瑰丽的风景感叹。43n2P
「那她大概是个谦逊的人，寻常年轻的魔女总是喜欢把魔女名挂在嘴边。」43n2P1
「哦对，她好像是来自一个叫王立赛勒斯提利亚的国家，听起来好严肃。」43n2P
这时我听见妈妈口中发出了「吼？」这样带着疑问的声响。43n2P
我举起来准备先看的那本《芙兰的冒险谭》，发现妈妈的表情变得很奇怪。43n2P3
离开上一个国家已经两天了，我还在犹豫着怎么做它的标记。43n2P
传闻中的面包房也是黑心工坊，真让人遗憾，真真假假的消息总是困扰着旅人呢。43n2P
灰色头发和蓝色的眼睛，或许是因为那样的亲切感，我在没有什么特色的国家浪费了半个下午。43n2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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