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人应声从后台推门而出，宽厚得吓人的手中端着一根蜡烛，油光锃亮的黑色大头靴不紧不慢地踱到吧台前，“坐近些吧，朋友。想来点什么？”这人穿着没有装饰，但格外干净的蓝色布衣和棕色皮裤；围着个白围裙，用着雄厚的嗓音问他。41v86
这个光头男人异常壮硕，不仅臂膀宽得能和一些树干有得一拼，两只手更是有卡瓦斯的两倍之大。他的眼睛很小，看上去就像一只眯着一样；上面是形如火焰的浓眉，因步入中年而垂下的皱纹使他看起来有些不苟言笑。尽管事实上，他十分和蔼。41v86
卡瓦斯终于把注意力从对方那粉红锃亮的大鼻头上移开，顿时感觉对方身上有种卓尔不凡的气质。这并不是说他高贵得难以接近；他给人的第一印象，大概是不论什么时候，都能像这般和蔼而平静。41v86
交出去几个希尔瓦的铜板——这在兽人联邦算硬通货。中年男人在吧台那里捣鼓了一会，煮着什么东西，于是一杯颇具兽人联邦风情的热可可就被端到他面前了。41v86
什么是“兽人联邦风格”？热可可里加了当地的特产——蜂蜜和辣椒。好吧，我知道这听上去像道黑暗料理，不过真尝起来，甜里带辣，辣里又带甘，感觉在丛林里淤积的湿气都被逼出来了，倒是格外舒适。41v86
趁这会工夫，那叫做“雅戈尔”的酒保四处走动起来，细致地检查门窗是否关紧，生怕有一点外面的光透进来。做完这一切，他回到吧台后面。41v86
“贵安，‘瑙黑之鸦’卡瓦斯先生。猩红大脑一战的功臣，第一位预言之人的协力者……啊对，现在是常驻协力者了。您的光临可真是天大的意外。”41v86
“人类在联邦干这行真是稀奇……我猜你们不会把我来过的事说出去？”卡瓦斯平静地放下杯子，一点也不意外。41v86
“不管做酒保还是情报贩子，保护客户的隐私是最基本的素养；吉尔这老家伙更是守口如瓶，从不泄露别人的情报，敬请放心。不过，若是您不想引起轩然大波的话，赶紧离开这儿才是上策，说不定那些狗鼻子的同行们已经知晓了您的到来。”41v86
犬人打破沉默，幽幽开口回呛他，不过显然酒保先生没怎么放在心上。41v86
对方表面上是酒馆的老板兼酒保，或许也认认真真地做着酒馆的工作；然而，他来这里就是因为对方的另一层身份——情报贩子，这是在联邦较为猖獗的地下职业。他们可能伪装成各种各样的正规职业，要是消息不灵通，很难辨识出他们。41v86
不过现在这一家——亚斯奇兰的艾特尼亚酒馆，也是他在卢普镇的风言风语中偶然听说的。因为他们关于情报的买卖不涉及什么特别重要的机密，当地政府也就对他们睁只眼闭只眼……好吧，似乎酒馆生意才是他们的主业来着。41v86
无论如何，和这些在情报的漩涡中戏水的人打交道，尤其要注意咬文嚼字。情报贩子基本不说假话，但这不影响他们基于立场而说一些误导性的真话，被情报贩子坑了的据说大有人在。41v86
“言归正传，就算您在希尔瓦身份不一般，在我们这也是老规矩：小事免费，大事加钱。”41v86
“我想打听一个叫‘阿扎莉亚’的人，疑似是动物学家，有狐狸的特征。”41v86
“您说的这个人住纳兰霍，从亚斯奇兰沿大路向东走，遇到的下一座城就是了。她在当地还算小有名气，您多询问几个当地人，应该就能得到她的住址。”酒保掏出抹布，细细地擦拭起吧台，“小事一桩，无需付钱。”41v86
得到想要的情报，冒险者想要把手里的饮料尽快喝完回去；奈何可可还是很烫，他不得不放慢节奏，一小口一小口地将其喝完。也不知是有意无意，雅戈尔在这时候开了个话题：“猩红之地那里最近又不大太平了吧，嗯？”41v86
听到“猩红之地”，卡瓦斯心里“咯噔”一声，他害怕的事情可能还是来了，而且这么早……41v86
“哦？反正不是什么秘密，也算您免费的吧：尽管您和您的队伍去年才击败了猩红之地的头领，但据说近些日子，本已收缩的猩红之地又有了扩张的迹象，进入猩红之地的冒险者也有失踪。”41v86
击杀克苏鲁之脑后，他一直对未能及时将其毁尸灭迹而耿耿于怀，让那片邪恶的血肉之地在他们不注意时把那些强大的血肉吃了回去。按照旧世界的经验，这些尸骸会被塑造成另一只更为扭曲的头领怪物……41v86
【我知道我知道，是西蓝花和三根麻花对吧？亚哈关于他们的记忆很清楚呢！】41v86
只是提起那些骨头、脏器、体液和病变组织混合的怪物，哪怕是灵体，丛雨也觉得颇为不适。41v86
卡瓦斯不再回应，所以场面再度冷了下来；就像是受了气氛的影响，杯中的可可也迅速地失温，如他所愿。但酒保也不愧是酒保，只要确定客人不是很抵触闲聊，就总能找到些话题说。41v86
“恕我耐不住好奇，像您这样年纪轻轻就有了如今的成就人，现在过得幸福吗？”41v86
卡瓦斯的动作顿住了，“……无可奉告。”，最后他冷冰冰地回答。雅戈尔耸耸肩，继续拿那块白抹布擦拭已经很干净的木头吧台，细微有节奏的摩擦声不绝于耳。41v86
如愿得到关于动物学家的消息，整个下午只喝了杯热可可的卡瓦斯却也不怎么能感觉到饥饿。表面上，他还能回应犽戎和丛雨。然而他大部分的思维，已然是拧成了一团剪不断的乱麻。41v86
一个无非就是简单的“是”或“否”，却格外有重量的问题。41v86
一杯可可要不了多少时间，直到他回到大街上为止，天边的新月也不过刚刚升起。他还能看见在大街上奔跑疯玩的兽人孩童，还有在夜色的催促下匆匆回家的小贩。也有一群大老爷们，吹着牛皮唱着嗓子从他身边走过，他回首望去的时候，他们已然不见了，倒是本来冷冷清清的艾特尼亚酒馆里多了喧闹。41v86
他们无疑是无知的，他们不知道世界的真相、不知道自己其实活在什么地方……谁也不能保证他们都活得很快乐，但他们像正常人一样活着，哪怕对可能降临的不幸一无所知。41v86
反观自己——他是这样，灾厄更是严重——当他们知道得太多的时候，他们好像渐渐丧失了探索的勇气，那种缸中之脑的阴霾似乎再也挥之不去了。41v8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