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向庭院的纸拉门突然被拉开，陈轻良一个翻身爬起。一个银灰色头发的白背心老头儿坐在廊上，手里还摇着蒲扇。41vAA
老头的灰发随着蒲扇的扇动起起伏伏，“我是一名伟大的纯爱战士，身虽老，心不改。”他迷离的看向远处的天空说，像是在念悼词。41vAA
短短片刻，他又失望的摇摇头，站起身来，从黑色短裤里摸出一个风铃。活脱脱是个处在自我陶醉中的人。他把风铃系在了门上突出来的一块小木条上，风铃上釉着绿色的森林，下面垂着一根白色的翎羽，他松开手，风铃失力坠下，晃荡起一片清脆铃声。41vAA
陈轻良按耐住心思看完老头的一系列动作，心想，真装啊，这老头别是室友吧。41vAA
灰发老头看着叮叮作响的风铃，总算满意起来。他走进屋内，拿起还在冒着热气的茶杯斟酌了一口。41vAA
“另一杯茶水是为你备的，这茶水放半个小时也不会凉。”老头对陈轻良说完便惬意的坐在软垫上，一只手搭在立起来的膝盖上，摇着蒲扇，另一只手抓着茶杯，品着热茶。41vAA
如果是茶道人士一定会认为他这样坐姿不雅，品行不端。41vAA
“可以把中间抽屉里从左往右数第十二张DVD拿出来吗？顺便放影碟机里。”41vAA
陈轻良转头看向老头，他拿着蒲扇指着抽屉，眼睛也落在上面。看到这老头一副懒洋洋的样子，陈轻良不是很情愿帮他。41vAA
“那是播放给你看的，不是给我。”老头不急不忙的在茶杯口边抿边咂嘴。陈轻良心想喝果汁的喝相也不是这么个样，奶奶每次对汤汁的试味倒是如此。41vAA
陈轻良本打算说一句那我自己一个人的时候看，可是拒绝一个比他还先要进入这间屋子的人总归不太好，万一人家是房东呢？这老头身材不高，但是手臂上的红润肌肉紧致隆起，没有干皱，单看他的肉体状态远比爱吃垃圾食品的年轻人还要健康。这不就是个富老头嘛。41vAA
于是陈轻良依照他的话抽出那张碟片，碟片被装在《Code Geass 反叛的鲁路修》的带子里，这是一部老动漫的碟片，但堪称神番。41vAA
“你说，真的有人会选择跟全世界作对吗？”老头突然意味深长地说，陈轻良回答了他一句现实没有，动漫可能会。41vAA
电视里播放的却不是熟悉的画面，而是一条鲸鱼无声翱翔在晴空之下的画面，其中显眼的白色时间定格在屏幕中央，2012年12月21日...渐渐的，沉默的影片开始有了震耳欲聋的声音，有了让人呜咽的声音。41vAA
火山爆发、海啸、地震、台风、磁场混乱...每当鲸鱼巡游过一个地方便为那个地方带来末日般的灾难，城市坍塌在鲸鱼的影子下，灰尘扑啸上晴空，嘈杂的哭喊声夹杂在一阵阵怒吼中，一些浑身爆发着血气的人不顾一切的冲上天空，想要拉下鲸鱼...导弹疯狂的在空中炸出朵朵黑蘑菇，地面的每条火力穿透浓烟像一条火绳系在蘑菇伞下，坠落的却只有损毁的弹壳...41vAA
灾难舔舐每一寸土地，不留一片净土，千疮百孔。整个世界都在动摇，整个世界都陷入黄昏，整个世界从未如此喧哗。41vAA
模模糊糊的，有一个小男孩好似在屏幕里哼唱着赞歌，全世界都能听到，却无法看见他的身影。41vAA
这时画面转成新闻，年轻漂亮的女主持人发着抖含着泪正为电视机前的民众报道，她绝望地说灾难正在靠近我们，也许就是下一秒，愿人类能在这场灾难下留存火苗，祝愿所有人类能在崭新的未来活出第二世...毫无疑问，她已经失去了理智。而在摄像头外，苟且的权贵们乘上通往地狱的火箭，在最热烈的赞歌高潮中爆炸！化作一阵阵掌声！41vAA
绝望与苦痛弥漫在这颗蓝色星球，不管是人类还是动物，又或者是没有思想的植物，全都在一声声赞歌中迎接终结。41vAA
“你们拍的科幻短片？质量不错。”那条鲸鱼一看就是京，这部科幻灾难片背景的罪魁祸首应该就是京吧。陈轻良猜。41vAA
“媒体专业的学生们合作的毕业作品，选取的时间是玛雅人预言里的末日。”41vAA
“已经有过这样的电影了啊，《2012》。很多相似的地方呢，那些自然灾难...除了视角的中心一直是条怪兽鲸鱼，不过这个空中的角度还蛮震撼的。”41vAA
“有投放在网上吗？”陈轻良肯定的评价完后转头问老头。41vAA
“凡是涉及到我们的，都禁止传播。你看那些像傻瓜一样前仆后继想拉下鲸鱼的，就是咱们这些人啊。”老头两手一摊，“而且才不够震撼，毕竟是假的，细节很多地方他们做的不好。”41vAA
“太一边倒了，完全被鲸鱼血虐，这不真实。也不怪他们，毕竟学生们不知道那些威力巨大的炼金武器到底能发挥出多大效果。按我估算，如果算上那些炼金武器还是能挣扎一下的，视觉效果也更过瘾。”41vAA
“怪兽倒不确定是不是，听着像人类。”老头从茶桌底下掏出来一个遥控板，倒带到世界开始变得昏暗的一幕。“仔细听，这不是有个小男孩在唱歌吗？”41vAA
“不是，是指导老师要求的，必须添加一个小男孩唱歌的声音，因为世界末日真的有人闲得蛋疼在唱歌，他这么说。”老头看着陈轻良，“你说他是不是神经病？”41vAA
“肯定是问你那指导老师是不是啊，难不成是问那个世界末日都还有心思唱歌的男孩？”41vAA
“哎呀，真是神经病啊。可我还是相信了我的学生，你不知道吧，那神经病指导其实以前是我的学生，他问我能不能把这届媒体专业的毕设作品交给他来指导，我答应了。”41vAA
“他还告诉我，这个作品一定要给某个人看，不然一切都没有意义。”他往自己的茶杯里续上了茶，仿佛不喝点什么他就说不下去了一般。“本来他也要一起来的，可惜，现在他躺在ICU，我坐在这里。”41vAA
“应该是。”老人突然鬼鬼祟祟地看着陈轻良，“你说，你会不会是那个唱歌的小男孩？”41vAA
“而且我哪里来的那么大能耐和...变态的...扭曲的...毁灭世界的心理。”41vAA
“也对。”老人低头沉思，又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似的突然抬头，竖起一根手指，那手指苍老有力。“有没有一种可能，世界末日真的发生过了，只是大家都不知道。”41vAA
“对啊，你也知道，我也知道，大家其实也知道，不过我那死脑筋的学生就不知道。”老人为他不省事的学生叹气。“他还说，这个世界早就不是原来的世界了，是另一个世界，我们大家都生活在一个假的世界，那个毁灭了的世界才是真的。”41vAA
“我也这么认为，还好，他至少没吵着要回到那个“真世界”，而是还意气风发的说，就算这个世界是假的也要拯救这个世界，这不是很好吗？”41vAA
老人诧异地看着陈轻良，眼神在说，你这个时候才问？又咳了两声。41vAA
“孩子，我就是象牙塔学院的院长！”老人扯了下他那又皱又白的廉价背心下摆，抬头挺胸。问题是，除了他那一头银灰色的头发，整个人看起来都太寒酸了，比公园里遛狗的大爷穿的还要随意。41vAA
原来象牙塔的院长就这个样儿，好搞定。陈轻良深呼吸了一口气，他努力让自己别太支支吾吾。以前他连幼儿园园长都没见过，现在第一次进这个培养怪物的学院就见到了院长。41vAA
“院长大人原来是您！久仰大名！请快喝茶！”陈轻良双手奉茶，“院长！你能告诉我怎么才能回到日常吗？老实说，我现在就想回到家里打游戏！”陈轻良表情悲恸万分，宝物被夺走似的。41vAA
可他是装的，但他不能让院长觉得他想留下。他要打一波拉扯。41vAA
“你后面不是有PS4吗？比家里更好吧，重要的是没人管你。”41vAA
“院长你不懂，金窝银窝，不如我自己的狗窝。我只想盖上自己的小被，吹着空调，然后白日做梦，撞到积极的某天，就没完没了的思考下自己的生存意义。”陈轻良顿了一下，犹豫着要不要说一句，“很自在，我就是这么一个垃圾学生。”41vAA
“最近学院你这样的年轻人不少，明明各个身怀绝技，却骄奢淫逸，风气和我们这一代完全比不了。”院长嘶气，“我有点担心世界末日真的来了咋办。”41vAA
“话是这么说，人总要死得其所啊，简简单单像只蚂蚁一样被碾死很不甘的。”院长提起眉头，脸上的皮肤随之更皱，看得出来老人内心的忧愁比表情更沉重，这时陈轻良也不好意思继续打击。41vAA
“呀！你们这种人是不是就是传说中的啃老族！”院长大惊失色的打断话还没说完的陈轻良。41vAA
“...”一下子噎得陈轻良哑口无言，“好吧好吧，我确实有这个未完成的想法。那您什么意思呢？院长大人。”41vAA
院长像只老狐狸狡猾地笑着，“简单，留在学院就好。这里就是你的私人宿舍，好好地生活在我们象牙塔的监管之下。”41vAA
“不，学生。这里每个强大的学生都在象牙塔学院的监管之下，你不是特例。”41vAA
“那我什么也不用干，就住在这里？”太好了，正合我意。陈轻良暗自庆幸。41vAA
院长惊诧地看着眼里含笑的少年，然后拍拍他的肩，“你啃老的思想根深蒂固，抓住这个机会好好改造。”41vAA
“你当然是有义务的，比如在学院里做事，但其实也不多，只有一条，加入咱们学院的无偿社。然后积极参加社团活动，履行身为社员的职责，你就能在这样鸟语花香的宿舍白吃白住了。”41vAA
“无偿社？怎么听起来里面的社员全是作为免费劳动力的社畜啊。”41vAA
“那倒不是，因为你其实是第一个加入，里面还是空的。”41vAA
“我刚决定设立的，怎么样？我这院长权力。”院长眉来眼去的炫耀，“不用担心孩子，我会帮你找一个好老师的，而且社员的质量也保证是精品，我帮你把你现在认识的人全拉进去，你要是有本事，到时候你不就可以使唤他们了吗？”41vAA
“唉...我叫你使唤你就使唤？我叫你帮我把佛冈维打死你行不？客气话懂不懂，怎么就想着偷懒。”院长看陈轻良简直就像看一只不开窍的猴子，“你是给人家当苦力的，端茶倒水总会吧，还有润滑剂，你知道的，有能力的年轻人之间总会出现意见分歧。”41vAA
“因为你倒霉啊，遇上那么条要毁灭世界的鲸鱼。”院长一个白眼一个摊手，陈轻良心想这老头以前该不会当过这种角色吧，不然怎么样子这么欠揍。41vAA
“算了，也许这种日子也不错。”陈轻良装出被命运摆布的样子，但其实他明白，比起以前做一个幽灵，现在投身太阳指不定更开心。41vAA
“不过我有个疑问，希望院长您能老实告诉我。”陈轻良挺直背，目光与院长相抵。“是博物馆坍塌那天的事。”41vAA
“我一直对那天发生的事感到蹊跷，为什么我突然会对一个建筑物爆发那么大的恶意，简直愚蠢。虽然我知道在这个社会上，人与人之间经常存在因为一点小事就对他人产生恶意，比如一个正失魂落魄的男人也许就会因为一个女人不善而鄙夷的眼神而萌生杀人的恶意。可是如果是我产生了这样的恶意，我自问并不是会为了今朝有仇今朝报的痛快而肆意胡作的人，那样会留下太多痕迹。”41vAA
“我的意思是我就算莫名其妙地对一个建筑产生恶意了，我也懒得立马实行。”41vAA
“哦，我明白了。可也不是你干的啊，是那条鲸鱼干的，你放心，学院不会把责任落在你身上。”41vAA
陈轻良心满意足的点点头，然后又说，“对了，院长，我还听说，刑事案件中最难侦查的案件反而是那些简单利落粗暴的临时杀人案件，因为线索实在太少，导致案件根本难以锁定嫌疑人。所以如果是我，我对一个人产生了杀人的恶意，我不会立马快意恩仇，因为我明白我需要的是他死，不是自己死，我会待机忍下来，等上那么个几年，再伪装成一次临时杀人案件或者私底下策划一起完美犯罪。”41vAA
“如同蛇蝎，摆好进攻姿态再纵身致命一击，不错的对敌策略。”院长摸着稀疏腿毛的双腿说，心想这行事风格与听来的那个人截然不同，那个人招摇晃撞，不可一世。41vAA
“嗯嗯我也这么觉得。然后，你可以告诉我那天为什么会对一个建筑爆发那么大的恶意吗？这一定是你们搞的鬼。”看院长明白后陈轻良继续不满地问。“太莫名其妙了！”41vAA
“哈哈哈！！”院长爽朗的大笑，大手伸进一头银灰色的头发里挠得熠熠生辉，“你这话说的，像是我们惦记你很久了，故意搞你。”41vAA
“当然不是！”院长胸脯拍的当当响，“至少不是我！”41vAA
“好吧，我以为我身上这孤独诅咒是学院的人下的，所以怀疑所有事情都是你们安排的呢。”41vAA
“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虽然诅咒的确是神族人的手段，但诅咒方面的东西是学院严令禁止的。当然，我不保证我那学生不会干出这种事儿来，没准他老早就知道你了。”41vAA
“...他不会对我很有敌意吧。”陈轻良担心地瞅了一眼院长说。41vAA
“一切都说不准，我反正很难管住他了。”院长突然从裤兜里掏出一块手机，看了一眼。“时候不早了，我也该离开了，你好好休息吧。”他起身走到面向院子那扇纸拉门旁，用手指头轻轻敲了一下风铃，嘴里嘟囔着音色还不错。41vAA
“对了，无偿社是有办社初衷的哦。那就是找到那个小男孩，然后杀死他。”41vAA
陈轻良没搭理他，只是目送他从身边走过，打开门离开。41vAA
那扇面向庭院的纸门没有被院长关上，于是陈轻良能够看到蓝蓝的天空下，风徐徐地吹进来，摇响风铃。41vAA
“虽然本来就打算让他自己察觉，但他能够这么快察觉，还真没想到。”41vAA
“唉~难道是药的保质期刚好过期了？毕竟是有点年头的药了...大概上千年？”院长一边走一边苦恼的自言自语，“炼金部那群人口口声声保证，做了很多实验，人吃下后肯定会忘记当天的事情，结果他这不是把当时的想法都记得一清二楚吗？真是麻烦啊...”41vAA
他思绪万千，炼金部的人曾经把还在实验中的药喂给过威廉，惩罚这小子老想在炼金部白嫖东西，听说威廉当时吃完药后衣服脱得只剩条内裤在实验室里跳探戈，实验室可还有几个豆蔻年华的妙龄少女。41vAA
“还好威廉完全不记得当时的事情了，不然得闹翻天。”院长唏嘘。41vAA
“说起来他的承受能力比威廉都强了太多啊，不然不会只是思想单纯受到轻微影响。”院长苦思不得其解，“可是他各方面跟个普通人差不多，头一个这么矛盾的。”41vAA
“心跳频率只在第一眼见到PS4的时候升高，其他时间一直保持平和状态。”41vAA
如果陈轻良看到此时的院长，一定会惊叹院长是不是换人了。院长虽然还是只穿着一件邋遢背心，只有表情变成了一本正经的样子，可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见到一定都会觉得这老头好帅，特别是那一头银灰色头发，成熟又睿智。41vAA
“而且他还隐晦的威胁我，如果我们害他，他又真的有能力，一定会像蛇蝎一样总有一天伺机而发。”41vAA
“把他房间里的所有监控设备找机会全部撤了，这小子怪聪明。”41vAA
陈轻良不知道，从他进入宿舍起，他的一切就被学院掌控了，就连不会撒谎的心跳，也被人一清二楚。和室桌子周围的所有软垫，全部都被学院的人装了心跳感应器，血液每涌动一次，软垫都会记录下来。41vA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