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露拉把书往桌子上一摊，在图书馆的靠窗位置坐下：“是啊，离开了。也没有明确地表明态度，谁知道我们会不会有新盟友呢？那不重要，问题是我们的阿丽娜老师今天准备上什么课呢？”lhfhS
“真能贫嘴！你是不是对别人也这样？”阿丽娜把头发挽成马尾，在对面坐了下来，“最近过得怎么样呢？”lhfhS
“霜星能把我的嘴冻上；康曼德那家伙只会用十倍的油滑还击。老一套，演讲、时事介绍、政治教育……”塔露拉理了理头发，“当好虚职的领袖，实际的偶像也不是容易的事情。你呢？”lhfhS1
“当个普普通通的文职人员也没什么不好。”阿丽娜搓了搓手——是沾了墨水后的习惯性动作。“当兼职教师给小家伙们上课真叫人头疼，但是能从他们身上看见未来。至于理论研讨组……这我还是学生啦。嗯，累吗？”lhfhS3
很关心，但塔露拉却有点不领情：“当只笼子里的金丝雀，需要的时候放出动听的歌喉。能怎么累嘛？”lhfhS
“我不是，才没有。”lhfhS1
阿丽娜于是双手交叠在下巴前：“塔露拉同志，我是来跟你谈心的哦。”lhfhS
塔露拉倒吸一口凉气：“嘶……你为什么那么熟练啊！”lhfhS1
“额，咳咳，好。”塔露拉少有地犹豫起来，“那我这么说吧。我感觉……自己的存在没什么意义。”lhfhS
“……部队工作是康曼德在主抓；几十个村镇的行政工作，乌里扬诺夫和朱加什维利也在上手。我却感觉自己在哪里都跟不上，只有发表煽动式演讲才能发挥作用的样子。”塔露拉苦笑起来。lhfhS4
阿丽娜摇头：“是鼓动！煽动可是个贬义词！再说……”lhfhS
塔露拉顺着阿丽娜手指的方向看去：不远处的训练场上，盾卫们还在被星际战士殴打；雪怪们在四百米障碍中上蹿下跳；骑兵们正在围观新任团长别尔康斯基的马术示范；新兵们还在端着没有一发子弹的自动步枪瞄靶。lhfhS
“原本在冰天雪地里被敌人围追堵截，和勉强从地里刨出糊口粮食的人们，现在都有了光明的未来。你的努力，明明很有成效。”lhfhS
塔露拉干笑：“我的努力？老实说，我确实感到一切事情都在步上正轨，却从没觉得自己算什么整合运动的首领。人联的人们比我成熟得多，有才能得多。在组织造反和维持造反这件事上，也比我们熟练得多，好像什么问题他们都能提前考虑到。”lhfhS
阿丽娜摇头：“他们只是提前经历过，比我们见识得更多……塔露拉，感染了矿石病的是普通人，没有感染的也是普通人；传说中的神民、先民，现实中的农民、市民——这片大地上的人们，与人联的人们一样，都是普通人。知识可以学习，心性可以历练。而你，也能成为那样的人。”lhfhS
“也许吧。阿丽娜，我是因为感染者问题而与过去的一切决裂的。可突然间，感染者问题什么都不算了，跟最微小的疾病并列。‘我变成感染者了’‘哦，家里的口服液用完了，去村卫生所打个针吧’，他们来了，事情一下子解决了。仿佛，仿佛这片大地上因矿石病而起的一切天灾人祸，感染者们的一切血泪，都变得……轻飘飘的。”lhfhS3
“当然不，矿石病不再是问题。但战斗仍将继续，不，战斗才刚刚开始！”塔露拉昂起脑袋，又垂下来，“这只是……个人的一点莫名其妙的情绪。”lhfhS1
“说出来就会好得多……”阿丽娜点头，犹豫了一下，“……康曼德跟我说起过——”lhfhS
塔露拉：“你跟他单独见过面？我怎么不知道？”lhfhS1
阿丽娜：“差不多得了。你还整天跟他黏在一起撕都撕不开呢！”lhfhS
阿丽娜咬了咬嘴唇：“大家现在是知道你的一切过往了……你还记得一个细节吗？当初，你从龙门被绑架走的时候，你说是个雨天。”lhfhS
“怎么了？”塔露拉带着疑惑的表情，“我记得很清楚。”lhfhS
阿丽娜从桌下的公文包里掏出一本剪报：“康曼德给了我这个。当年那起绑架事件，闹得很大。从照片到报纸记录的天气，再到龙门城邦的专门天气记录……lhfhS1
“黑蛇……毕竟是擅长玩弄心灵的神灵。”阿丽娜轻声说。lhfhS
“我早该想到的。潜移默化，从模糊的细节开始……早在那个时候？”塔露拉长长地吐出一口气，站起身来，表情却突然明快起来，“所以我明白你们的意思。阿丽娜，我也别无选择。记忆中的过去不够可靠，但我还拥有现在与未来。我认同了他所描述的景象，那就也会为了实现那个景象的事业而奋斗。我是个斗士，这就够了。”lhfhS1
“再这么叫我可就不好意思了。只有我的话，整合运动现在最多是几十支枪、几百个战士拖着千多个感染者在雪原上四处流窜。”塔露拉摆了摆手，意气风发地说，“现在再怎么样也比那样好。既然有这么好的舞台，我一定会尽我所能。”lhfhS
塔露拉猛地回头，看见了表情之凝重前所未有的康曼德。lhfhS
“113师决策委员会的扩大会议。”lhfhS2
整合运动中央执行委员会的五位委员都是匆匆忙忙地被召集过来。带队进行射击训练的爱国者身上还带着散不开的火药味，乌里扬诺夫的公文包里还装着经济工作的文件，朱加什维利的鞋上满是泥浆。lhfhS
小小的会议室里沉默无声，长条会议桌对面的人们让整合运动的领袖们略感局促。lhfhS
一整排身着红绿灰黑蓝等色军装、工作服乃至星际战士动力装甲的人联地外兵团第113师决策委员集体沉默着，面带同一种严峻又同情的表情，用深沉的目光注视他们，组成了一道长墙。lhfhS2
这边的一排整合运动中央执委看向康曼德。身为整合运动的总政委和113师决策委员会成员，康曼德正是连接两边的纽带。lhfhS
康曼德向整合运动的同志们点头，113师的决委们也纷纷看向他。塔露拉的心中突然涌起了对康曼德的某种怜惜：这家伙同时承受着来自双方的压力。lhfhS1
他真的有看上去的那么无可动摇吗？lhfhS1
“早上好，同志们。”康曼德用没有语气和起伏的声音说，“这是人联地外兵团113师决策委员会与整合运动中央执行委员会的第一次联席会议。这次会议的主旨是通报情况与讨论对策。”lhfhS
康曼德挥了下手，随着会议桌上空显现出立体投影图像，他开口就抛出了重磅炸弹：“乌萨斯第四集团军正在准备进行大规模行动。”lhfhS1
——乌萨斯第四集团军的辖区包括整个西北冻原。原本就注意力集中的整合运动执委们就差跳起来了。他们鸦雀无声地看着立体图像。lhfhS
图像的正中央是一张航拍照片，那上面是铺展在旷野上的宏伟方阵铺展在大地上。博卓卡斯替的庞大身躯在座位上稍稍摇摆：他一眼就认出了乌萨斯帝国军队的标准队形。lhfhS3
照片四周是更多的信息：报纸与公开文件，后勤仓库的物流统计，乃至第四集团军司令部食堂一次高规格会餐的菜单。大部分都不是什么应该保密的东西，平民留点心就能知道。然而，将这些乱七八糟鸡毛蒜皮的小消息汇聚起来列表分析，就得出了可怕的结论。lhfhS3
“再加上我方的长航程无人机航空摄像、谍报侦察员与电子对抗单位的工作，结论已经很明显了。”康曼德说，“乌萨斯第四集团军，正在准备展开对我们的全面围剿。”lhfhS1
爱国者的身体微不可见地晃了一下，立刻恢复稳重如山；乌里扬诺夫和朱加什维利不动声色，只是一个摸了摸帽子另一个叼住了空烟斗；表情凝重的塔露拉紧紧抿住嘴唇。lhfhS3
康曼德维持着他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张开了嘴，开始发音。lhfhS
塔露拉的嘴半张半合，像离开了水的鱼；全身包裹住的爱国者能像个活物，是靠呼吸的微微颤抖和起伏，现在它们都消失了；lhfhS
乌里扬诺夫下意识地摘下了一直戴在头上的八角帽，摸着头上的地中海；朱加什维利嘴上的烟斗掉下来时，惊愕中的人们整齐划一地看向他，而他匆忙地拣起桌子上的烟斗。lhfhS1
“粉碎这场围剿的主要任务，将由整合运动负责。”lhfhS1
“一个政权的种种能力中，最能代表组织能力水平的是陆军大兵团作战。这代表着人类社会组织能力的极限。lhfhS
“一个国家拥有同时组织几万、几十万、几百万人在广大地域上进行严密行动的能力，那么组织任何工业和科研体系都不在话下。lhfhS2
康曼德的目光在四位整合执委的脸上依次扫过，继续说：“我知道你们在担心什么——首先，我本人就会作为整合运动的总政委尽职到底。”lhfhS
坐在这张会议桌首席上的113师师长从座位上起来，星际战士站在康曼德身后，声音洪亮：“而我们，地外兵团113师，也会为你们完成任务提供一切必要支援。”lhfhS
担心113师要提桶跑路的执行委员们都出了一口气。现在，整合运动的执行委员们稍微轻松了些，塔露拉毫不犹豫：“到底能给出怎样的支援？”lhfhS2
康曼德回答：“保证你们自己都觉得要是没有打败敌人的围剿实在说不过去。”lhfhS
康曼德回身，向着师长微微摇头。师长一点头盔，返回自己的座位上。lhfhS
“要你们担负起主要任务，不是说我们要脚上抹油溜之大吉。对你们而言，弄点家当不容易；对我们而言，建立起有规模有能力的本地组织同样不容易。在西北冻原上，整合运动现在拥有了一个较为完整的小型工业体系、教育体系、军事体系和行政体系，作为中央执委，你们最清楚管理它运行有多难。”lhfhS
康曼德摊开一只手：“现在我要告诉你们，接下来的工作会更难更苦！社会要从以经济建设为中心全面转向战备状态，这是你们从未遭遇过的情况。这代表着要在短时间内做大量工作。这是一次考验，也是一次磨砺。如果整合运动连进行军事动员准备武装斗争的能力都没有，那还谈什么革命呢？”lhfhS3
“是时候松开手看看整合运动能不能独立行走了。”康曼德直白地说，“从你我这些当领导的，到每个村镇，都有着战时的手册、规章、条令，照着去做就好。物资、高端战斗力和技术兵种有我们——所以，这个会上不讨论具体问题，只问路线问题。在坐的诸位有资格决定这个问题：整合运动要不要打这一仗？”lhfhS
塔露拉争锋相对，用称呼强调对方的身份：“总政委同志，您的意见呢？”lhfhS
康曼德毫不犹豫：“身为人联军人，组织需要我打这一仗；身为整合运动的总政委，我也乐意打这一仗。”lhfhS
爱国者站起身来，声音平静：“总政委同志，您是了解我的。我是个对异想天开和夸夸其谈十分不屑的人。当初正是这样的原则，让我们联合，不，我和我的战士加入整合运动的时间大大推后。我说只要能给感染者一个可以在其中不受歧视的家园，我就愿意为了守护它战斗。我不打算收回自己说过的话。”lhfhS5
乌里扬诺夫也站起身来：“总政委同志，您是了解我的。自从我的哥哥被皇帝陛下处死以后，我就发誓，与这个皇座、这顶皇冠和这些大炮战斗到底。亲爱的总政委同志，我还需要再多说什么呢？”lhfhS
朱加什维利一直在嗅烟斗里残留的烟味，当所有人都转过头看他时，他撂下烟斗：“看我干什么？为了给乌里扬诺夫同志筹措革命经费，我都在沙皇近卫军的眼皮子底下抢银行了！”lhfhS8
德拉克少女缓缓地站了起来：“在黑蛇事件以后，我一直在思考我的问题。lhfhS
“同志们，我是为了感染者揭竿而起的。可在整合运动这里，我突然发现，自己甚至很长时间没说过‘感染者’这个词了。以往自己视若天堑的难题，已经在这里被解决了。我该怎么办呢？”lhfhS
“现在我相信，我正在做的是任何人都没有做过的伟大事业。在这项事业里，我做什么都行。如果组织需要，我可以去当一具火焰喷射器。”lhfhS5
康曼德正色：“好，同志们，现在，整合运动中央执行委员会将就是否启用一号战争预案做表决。表决开始！”lhfhS
康曼德点点头：“全票通过！谢谢，同志们……谢谢你们。”lhfhS
然后他面向了另一侧的同志：“那么，同志们，你们还有什么疑问吗？”lhfhS
穿着军装、工作服与文职服的113师执委们无人作声。lhfhS
PS：亲爱的读者朋友们，新年快乐！lhfhS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