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菲亚的心情有些激动，不仅因为她看到了导师的亲笔信，也因为她听说老爷今晚就要回来，自己马上就要迎来最后的判决。43FEq
为此她的话变多了，也主动提出要对我讲些曾经在导师身边的经历。43FEq
我欣然同意，毕竟这也是我期待已久的，只是怕她心生抵触，才没有主动提出要求。43FEq
于是我们一起动手那张小桌横了过来，这样哪怕在狭窄的禁闭室里，我们仍可隔着桌子相对而坐。43FEq
如果再有一杯热咖啡和一盘点心，那就是有钱人家大小姐才会开的茶会规格了，不过其实这些都是次要的，有没有都无所谓。43FEq
哪怕是正儿八经的茶会，一个有趣的谈话对象，以及一个引人入胜的好故事，也永远要比饮料和点心之类要关键的多。43FEq
在一切都准备好后，索菲亚仔仔细细的对我讲起了她被救之后发生的事。43FEq
在被导师解救后，她很快就被导师的门徒们带进了城里。43FEq
因为她从没进过这座城市，自然也不会知道那里叫什么，只记得那里有许多简陋的公寓楼房，而她和其他被解救的奴隶所住的，也是这些公寓楼房中的一栋。43FEq
那栋三层的小楼从外表看已经非常破旧，墙皮剥落，杂草蔓生，看起来建成几十年了，且没再受过打理。43FEq
但进到里面却是另一番光景，里面虽然朴素，却被打理的很整洁，索菲亚和被解救的另一名少女就被安排在了三楼最靠里的位置，每天被供给简单的饮食，并从第三天开始，参加导师安排的学习课程。43FEq
听完索菲亚的话，我释然了——导师安排的课程都很正经，没有什么洗脑的内容，就是学习圣主教的经文。43FEq
我让索菲亚先等一下，自己赶忙去房间里取来纸笔，准备稍微记录一下讲课的内容。43FEq
索菲亚见我如此上心，也变得认真起来，非常详细的将她参加的三十天课程对我讲了个清楚。43FEq
听完索菲亚的讲述，我不禁对导师这个人有了全新的印象，觉得他不像是一般的草莽英雄，反而像是一位布道大师。43FEq
前十天的课程的目的十分明确，就是让奴隶们意识到现今的奴隶制是错误的，是违反神主教教义的，是异端的行为，是对神主的亵渎。43FEq
“但是我也粗略读过经文，好像经文里就有关于富人买卖奴隶的故事，神主却没说这是亵渎。”43FEq
“经上说：‘奴隶住在主人的家里，享用主人给予的衣食，便要为主人分忧；而你住在神主创造的世界上，取用世上一切你需要的东西，岂不也该为神主分忧吗？’导师告诉我们，这是说奴隶不应该被送到外面做苦工，也不该被亏欠衣食。如果不是这样，那就是违背神主的话。”43FEq
说完这段以后，索菲亚停了一会，因为她发现我正忙着做笔记。等我完成记录，抬头看她的时候，她才接着讲道：43FEq
“经上又说：‘他们因为无家可归，缺衣少食，只得卖掉自己，投靠主人，为求活命，正如你投靠了我，为求永生。’导师告诉我们，这是说奴隶要自己卖掉自己，而不是被奴隶贩子卖掉；且因为走投无路，想要活命才做的奴隶，而不是为奴以后，活得反不如初。如果不是这样，那也是违背神主的话。”43FEq
我赶紧把这段也记在了笔记上，不想漏掉哪怕一句和导师有关的信息。43FEq
等记完了这段，索菲亚也停止了讲述，因为针对我的疑问，这样的回答已经够明白了。43FEq
现在时间已经来到了第二个十天，在这十天里，课程的主要内容是号召大家联合起来，一同解救城中所有的奴隶。43FEq
而消灭奴隶制度的方法，导师的解决方案则是刺杀一切支持奴隶制度的人，他相信这些人都是无视神主训诫的恶人，杀之无罪，只要他们不存在了，奴隶制度就自然而然的瓦解了。43FEq
那么支持奴隶制度的人是谁呢？按照导师的逻辑，这包括了开设奴隶市场的黑商，以及苛待奴隶的贵族们，以及反对废除奴隶制的宫廷政客们。43FEq
但导师觉得只算这些还是不够，因为这些恶人还有许多部下，这些部下听主人的命令行事，实质上也在参与为恶，理应一并遭到惩处。43FEq
听到这里，我觉察到不对劲了，感觉像这样牵连下去，波及的人的未免太广了。43FEq
如果恶人的部下听恶人命令办事，就算助他为恶，那载过恶人的出租车夫是不是也算帮助恶人呢？接待恶人的餐馆服务生是不是也算帮助恶人呢？城里的巡逻队和守卫，是否也在某种程度上保护了恶人的安全呢？那他们算不算帮助恶人呢？43FEq
索菲亚见我脸色变得凝重，视线也不再停在她的脸上，十分关心的问我：43FEq
“我还好，就是听到这里，稍微有些害怕。”我对索菲亚坦白道。43FEq
“果然密特拉姐姐也是这么感觉的吧？其实我听到这里也觉得害怕。我想起村里那些给我母亲定罪的邻居们，他们说我母亲是个荡妇，有我这样的孩子是她的报应……我母亲虽然哭着说她是被强迫的，可他们说做了就是做了。”43FEq
“如果一个人被强迫着做坏事也算做坏事，那像我这样弱小的人，想要做个好人不就太难了；而那些高高在上，能把坏事都推给别人去做的人，反而成了好人。其实我也说不清这样算到底哪里不对，但我就是觉得这样太不合理了。”43FEq
索菲亚虽然只是个十五六岁的小女孩，却已经历了她这个年纪不该有的苦难；但她终究是个十五六岁的小女孩，这些东西对她而言还是太难理清了。43FEq
在鲁米利亚帝国，尤其是赫墨利亚王国里，奴隶制度已经根深蒂固。每个人从出生开始，只要他是主流社会的一员，都和奴隶制度的运行或多或少存在关联。43FEq
要是按导师的思路实行下去，恐怕这座城里的人至少要死掉一半才行。43FEq
“但是导师告诉我们，死很多人并不是坏事，只有清除了患病的部分，整座城市才能变得越来越好，如果害怕死亡，就只能永远为奴。”43FEq
由于这段教导出自她的恩人之口，她已经尽最大努力去赞同了，可最后她还是没有说服自己。43FEq
索菲亚说她非常想听，她很想知道导师的说法究竟错在哪里，这样她以后拒绝导师这段教导的时候，也就不需要有负罪感了。43FEq
“索菲亚，我认为圣典经文记载的那些话，既是为了惩恶，也是为了扬善，而且归根结底还是为了扬善。43FEq
人类能存活发展至今，靠的不是没有罪恶，因为即便没有罪恶，地里也不会出产食物，房屋也不会原地升起。如果像你导师说的那样死很多人不是坏事，那曾经由这些人耕种的土地，曾经由这些人负责的工作怎么办呢？城里不会有很多人开始缺衣少食吗？43FEq
我相信人类能够建立像伊斯坎迪亚这样宏伟的城市，靠的不是清除那些有罪的人，而是勤劳，智慧，勇敢，虔诚等等美德，这些才是我们真正应该关心的，能让我们生活变得更好的。”43FEq
我一下子说了很长的话，不知道索菲亚爱不爱听，又能不能听懂。43FEq
的确，去惩罚那些有害的人，内心里更为愉悦舒爽，可是奖赏那些有德的人，却需要克服根植于内心的自私，而这往往是世上所缺乏的。43FEq
其实我这些话也是说给自己听的，我并不指望索菲亚能够一下子想通。43FEq
她才十五岁，即使她们种族的平均寿命只有三十多岁，她未来的人生还是很长，她不需要现在就懂很多大道理，只要知道什么方向是值得努力的方向，我认为就够了。43FE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