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回答适的惊呼，但基地里顿时变的嘈杂了起来。在二人惊魂未定的视线中，原本就已经相当拥挤的基地里，此刻更是不知道从哪里连续冒出来了更多的人，把基地给挤成了一个沙丁鱼罐头。43aW5
排成队列，戴着不同臂章的士兵，踏着军靴从二人的身前经过，留下一串宛若火车牵动杠杆的均匀踢踏声。设立在基地边缘的岗楼上，所有的探照灯都被不惜消耗的打开，拥有强大穿透力的光束，将天空和山脊打上了一道道移动的光斑。这些快速移动着的光点，分裂，触碰，融合，仿佛是将显微镜下单细胞生物的弱肉强食，给搬到了宏观层面。43aW5
突然冒出来的人，突然亮起的灯光，突然升起的发电机中喷出的柴油味，如此之多凭空多出来的信息，让适一时间有些应接不暇，除了在一片混乱之中觉察到一种危险的逼近之外，再无法抓住任何的要点。43aW5
杨凌拍了拍自己的室友，并在对方惊恐的目光指向，指向黑夜中的一个方向。43aW5
还没等适将话说完，她自己便瞪大了眼睛，再无法从口中说出一个词。43aW5
那里依然是一处山口，在黑夜中，对于基地所处的这片群山环绕之中的狭小盆地来说，本应并没有什么区别。黑色，早已涂抹掉了山体上的一切不同的细节。但此时此刻，在那个方向，从山口到山顶，那座山峰的山脊线清晰无比。是两条不同颜色的光带，勾勒出了山体的形状。43aW5
眯着眼睛看了许久，一直待到适重新瞥了一眼从自己身边经过的士兵们所携带的照明用具所发出的光线时，她方才反应过来。在靠近她们的这一侧，那一条白橙相间的光带，并不是什么特殊的发光设施，那是这些士兵，这些战士，用自己的身体所构成的防线。在那条连续的光带之下，是一个个血肉之躯。他们每一个人，都是一只萤火虫。用那点点荧光汇聚成了这条细细的光带。43aW5
而在光带的对面，那是一片汪洋，一排巨浪。暗红色的火就像是海水一样蔓延了过来，所到之处，树木倾倒，鸟兽奔决。它就像是雪崩，又像是海啸狠狠地扑打在了这条细细的“防波堤”之上。而当它的每一次冲撞，都会让光带的亮度黯淡几分。43aW5
在巨浪与光带接触的边缘，也一样是星星点点的色彩，构成了另一道紧贴着的弧线，它们的颜色，不一而足，紫色，绿色，红色，蓝色，让杨凌想起，送到战地医院的那些战士们身上，不同种类的伤痕。43aW5
耳旁，是适难以置信的喃喃自语，而杨凌则在心中又暗暗补充了一句，43aW5
虽然适对作战也一样是一窍不通，但当她想起作战开始第一天时，所听到的炮兵阵地遮天蔽日的巨响，而今日她所见到的战场，却是异常的安静，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声。43aW5
杨凌才刚刚说完，就立马响起了什么，而当她看向适时，也从对方的眼睛中，看到了相似的恐惧。43aW5
在以往的作战中，在有炮兵支援的情况下，所带来的伤亡，就已经是一个惊人的数字了，那现在进入了阵地战，白刃战的阶段，那又会带来怎样的一个伤亡率，等会儿，她们要面对的，又会是怎样一副地狱的景象？43aW5
已经有所预感，之后会有多少伤兵一口气将所有的医疗资源榨干，杨凌就是在心中将她们如今的工作强度乘上了十倍，都唯恐是做了过于保守的估计。43aW5
然而，杨凌和适才跑了两步，来到了战地医院门口，杨凌只是最后回头看了一眼战线，便发现，她似乎，是有些“杞人忧天”了，她和适出于先前习惯和医护直觉所担忧的医疗挤兑，还有紧随而来的死亡潮，看起来，已经被“解决”了。那些伤员，并不会如她所预想的那样，给这家战地医院，带来难以承担的负荷。43aW5
因为，那条光带，那条由战士们血肉构成的防线，已经被突破了。43aW5
杨凌到这时，方才惊觉，从刚刚警报响起到现在，他们很可能，是遭遇到了一场突袭。这是一场遭遇战。战士们，是匆忙组织起一条稀薄的防御线，希望保护这间位于群山环绕之中的临时基地，而于措手不及中组建的防线，根本无法抵御所面临的冲击。43aW5
没有人和杨凌解释，因为那暗红色的浪潮，已如冲破了堤坝的洪水一般，向后倾斜而下。43aW5
先是几个点，然后那几个泄漏点，立马就变成了缺口，最后整条光带都被分割切成了数个不能相连的小段。此刻，原本的堤坝就成了洪水中的孤舟，它们颤抖，上下沉浮，最后被洪水吞噬干净。43aW5
一想到构成那条光带的，是一个个人，一个个活生生的人，他们当中大部分的人，可能不久前，才刚刚从自己的身边走过，杨凌就禁不住握紧了拳头，她不敢去想在山脊之上，此时正在发生着什么，那又会是一场怎样血腥的盛宴。43aW5
杨凌看着那暗红色的浪潮，像是漫过河滩的潮水一样，顺着山坡，向着基地的方向涌来，全身都在恐惧的作用下瑟瑟发抖。43aW5
她知道自己的父母都是律者，她还从小在沙尼亚特家长大，但那又怎么样，这是她第一次见到，第一次亲身感觉到，“崩坏”这个概念，离自己如此之近。43aW5
无数人的生命，连个浪花都没掀起，便被轻易吞噬。费力组建的防线，连十分钟都坚持不了，便被轻易冲破。43aW5
炮击声，再度响起，炮弹落入暗红色的潮水之中，掀起了橙红色的火花。爆炸的冲击波暂时清空了水膜，露出了黑色的山脊，留下了一圈圈水样的波纹，但不久，它就会被潮水再度掩盖。43aW5
杨凌再度看向了只剩下了些许的光带，在无差别的炮击之下，它们，也遭受了冲击，就像是熄灭了的烟花，很快，就只剩下了一点点橙红色的余烬，仿佛下一秒，就要被黑夜所同化。43aW5
虽然不通军事，但杨凌好歹也是知道的，作战失败之后，大部分时候，应该是考虑组织撤退，而眼下的情景，这分明是彻底放弃了那些部队，那些士兵。只希望通过无差别炮击，来拖延敌人冲进基地的时间。43aW5
果不其然，马上，一名军官就以比杨凌还要火急火燎的模样冲了过来。他一看到站在战地医院门口，像是吓傻了的杨凌和适，便伸出手钳住二人的肩膀，强硬地就将二人往医院里拽。43aW5
也不进行解释，对方一直拖着二人来到了斯帕西面前，才摘下了帽子，向着斯帕西说道，43aW5
“斯帕西医生，前线已经撑不了多久了，请你们马上撤退，执行第五号命令！”43aW5
本来还在进行手术的斯帕西，身上的血迹都还来不及去除。他听到了军官的话语之后，皱起了眉头，像是抱怨，又像是无奈地感叹，43aW5
“参谋部错误估计了毗湿奴的进化速度，特制毒素完全没有达到预想中的效果！”43aW5
这名军官显然是还想要说更多，不管是由于这种判断上的致命失误，所带来的战友的伤亡，还是对毗湿奴本身，所怀有的恐惧，都让他有太多的话语想要去倾诉了。但是，在看了一圈围拢过来的医护们后，他也是想起了保密的职责，意识到自己刚刚的失言，他赶忙闭了嘴。43aW5
崩坏兽群，已经离这里越来越近了，就算现在炮兵阵地正在全速开火，这名军官也明白，在前线已然彻底溃败的情况下，炮兵阵地，也无法坚持多久的。现在作战的意义，就只有拖延时间，让这些没有任何战斗力的医护们，能够有撤离的时间。43aW5
“等逃出去后，我大概，会因此而接受军法处置吧……”43aW5
军官扫视了一圈在场的这些，和自己手下的士兵们，差不多年轻的面庞，心中是一片悲哀，43aW5
“等你们，都能逃出去以后。”43aW5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