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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神明的恶作剧 15

  电影开场前的三分钟,东京市内某个影院放映厅的最后一排,北川凉正在给星野爱讲解体验派和表现派的不同。loV9K

  “在体验派看来,一个演员如果没有感受到他所表现的那种情绪,他只不过是一个灵巧的机械师而已,他只是在转转轮子,开开发条,好让他扮演的傀儡看起来更加栩栩如生而已。”loV9K2

  因为戴着口罩的关系,北川凉只能很不方便地将爆米花用手拿着从缝隙里塞进嘴里,不过随着观众席灯光的关闭,现场只留下了荧幕的亮光后,他也是如释重负地将口罩给往上捋了半截,只露出嘴巴来更方便地嚼爆米花。loV9K

  “和名字一样,体验派追求的是体验角色,要在角色的生活环境中,和角色完全一样正确地、合乎逻辑地、像活生生的人那样地去思想、希望、企求和动作。”loV9K8

  “演员只有在达到这一步以后,才能接近他所演的角色,开始和角色同样地去感觉,才能感动观众。”loV9K2

  星野爱点了点头若有所思道:loV9K

  “所以凉在这部电影里用的就是体验派的演技吗?”loV9K

  “嗯。”loV9K

  北川凉看了一眼坐在前排的此时还有说有笑的观众们,总感觉这次电影的宣发的方向是不是出了问题,将完全不是合家欢的片子放在了新年的档期,总有一种把人骗进来杀的感觉。loV9K8

  这部被命名为《他曾经活过》的电影的剧情其实很简单,就是一个病患缠身的小孩子与病魔顽强抗争的故事,本来一开始也就是由红十字会牵头组织的公益项目,目的是为了倡导社会关注癌症患者等弱势群体。loV9K8

  当时的北川凉接下这个主角档期的原因,也是因为经纪人伊崎先生的建议,他这两年火的实在太快了,参与这种类型的电影既是一种沉淀,也能为他再多塑造一个积极投身社会公益的正面形象,用来拉高路人好感度。loV9K

  因为是刚刚上映,第一批赶来影院支持的大多都是北川凉的私人粉丝,甚至这两天北川凉自己都已经在论坛上看到各地的粉头举行的线下观影活动了。loV9K3

  希望人没事。loV9K5

  北川凉默默地在心里给了这些忠实的粉丝们一个祝福。loV9K

  这部电影里的他,可完全不是‘十秒钟就能让电视机前所有人欢笑’的北川凉。loV9K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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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宫崎县,医院的病房里,雨宫五郎和天童寺纱利奈一起围着电脑观看着北川凉给他们两人寄来的光盘。loV9K

  其实在电影下档之前,这种资源的流出是不被允许的,但北川凉作为电影的一番位,和剧组开口说希望能带走两份初刻光盘自己收藏,剧组那边也不好拒绝。loV9K

  所以,只要雨宫五郎和纱利奈不大肆宣传这件事,基本上不会有什么负面的影响。loV9K

  换言之,北川凉的这个举动其实也是对两人人品的信任。loV9K

  天童寺纱利奈凝视着屏幕中的北川凉,电影已经接近了尾声,而旁边的雨宫五郎已经用完了一整卷的纸巾。loV9K6

  从电影的中间开始,北川凉的表演就击溃了雨宫五郎这个初出茅庐的实习医生的心防,哪怕是在其中的一段看到了自己的身影,他也依然没有什么谈天的欲望,眼镜已经丢在了一边的桌子上,反正戴不戴也都是一片模糊的视野。loV9K

  花光了身上最后一点钱之后又被父母放弃的主人公没有办法再留在医院,只能回到租住的地下室里。loV9K2

  日子过去了两天,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一般,他挣扎着给某人打出了一个电话。loV9K1

  过了大概一个小时之后,门外便传来了不算强健的敲门声。loV9K

  勉强支起身子去开了门,站在那里的是一个已经年逾古稀的老太太,她脸上的皱纹如沟渠般深邃,佝偻着腰,背着一个不知道从哪里淘来的,颜色都已经洗的发白的背包,全身上下唯一值钱的应该是挂在脖子上的一个拍立得相机。loV9K3

  这是住在这一片的人们最常打交道的一位熟悉的陌生人,住在这些阴暗和潮湿的地下室中的大多都是没有人赡养的老人或是已经放弃治疗不愿意连累家人的病患,他们特殊的需求催生出了这个奇怪的职业。loV9K3

  “你是我这两天里,见过最小的一个。”loV9K7

  老妇人瘪着嘴叹气道,她将北川凉重新扶到床上,然后将背上的背包放下来,从里面取出屏风般的布景,布景上画着青山绿水,蓝天白云,绿的春风满面,蓝的沁人心脾。loV9K

  辽阔的大海从孩子的手臂上流淌而过,好像马上就会溅出雪白的浪花来。loV9K

  在这里的人们,最后的时光里躺在床上往往只能看见灰色的天花板,所以哪怕是假的,老妇人也会让他们再瞧一瞧这些景儿。loV9K

  “坐好了。”loV9K

  露出一个不好看甚至有些渗人的微笑,老妇人示意北川凉坐在布景中央。。loV9K

  “能笑吗?对,笑起来真是好看极了。”loV9K

  “多好看的一个小孩子啊。”loV9K

  “看前面。”loV9K

  总感觉还不是特别对劲,老太太琢磨了一会,从背包里又拿出来了一顶白色的遮阳帽,她走上前去给北川凉戴了上去。loV9K

  帽檐的边上有着塑料质感却金光闪闪的飘带。loV9K

  “好嘛。”loV9K

  咧开没有牙齿的嘴笑了笑,老太太重新回到了相机的位置。loV9K

  随着闪光灯的闪烁,照片马上就被打印了出来。loV9K

  “收着吧,如果希望早点用上,早点用上也好,但是不想用上的话,那就平平安安的,多活久点。”loV9K

  收拾完了布景,在离开前,老太太回过头来这么说道。loV9K

  她免费拍摄了很多张各个家庭的遗像,有的人想死的快一点,有的人想死的慢一点,因为并不知道每个人的想法,所以老太太总是以这句话收尾。loV9K1

  “谢谢您。”loV9K

  北川凉拿着照片道谢,直到门被啪嗒一声关上,他才又摇摇晃晃地回到了床上。loV9K

  他侧过了身子,注视着遗像中的自己。loV9K

  像是在注视着死后的自己。loV9K

  苍白而无血色的脸上挂着阳光的笑容,头顶着遮阳帽,背景是一片耀眼到仿佛在发光的蓝天白云,金黄的沙滩以及碧蓝的海水。loV9K

  如果给不知情的人看到的话,说不定会觉得照片中的男孩子是在哪座小岛上度假。loV9K

  北川凉将照片压在了自己的枕头下。loV9K

  在这个场景的剧本那一页,北川凉写下过这样的留言:loV9K

  【对于病人来说,睡眠切换成死亡的那一刻,会有声音吗?】loV9K7

  黑暗的沉静中,镜头拉近。loV9K

  根据助理导演五反田泰志的建议,电影最后的这一段情节完全交给了北川凉的演技。loV9K

  指尖、瞳孔、嘴角、呼吸、胸膛……loV9K

  各处寄宿着的无意识的纤细的动作。loV9K

  只能感觉到所有的思考全部都被舍弃掉了,观众们只能将视线集中在他的身上,目瞪口呆地看着绽放着的最后的属于生命的光辉。loV9K

  或者说,动静。loV9K

  然后,由动变成静。loV9K1

  “演的真好啊……凉。”loV9K3

  天童寺纱利奈微不可察地说到,她笑着抱着膝盖,像是要把这份印象刻入到记忆的最深处一般。loV9K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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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川凉能听见前排的观众传来的低声的抽泣,他转身看向身侧的星野爱,想看看对方的反应。loV9K3

  但头还没有转过去,北川凉就感觉到了自己的手被身边的星野爱给捉到了手里,她的掌心并不温暖,反而有些凉腻。loV9K3

  其实,星野爱并不觉得自己的眼泪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她在童年时被母亲粗暴对待的那些日子里早就不知道已经哭过多少次了,只可惜眼眶里的那点热气冲不过冬天被关在门外时肌肤感受到的透骨的冷意。loV9K

  但总归,她是擅长哭泣的,特别是在跟着北川凉学习了表现派的演技之后,毫不夸张的说,星野爱只要愿意的话,她完全可以轻轻松松地控制着泪腺,像是可以随手开关的水龙头。loV9K9

  不过现在的星野爱却觉得眼泪简直是世界上最尊贵的事物了,仿佛从身子里流出一滴来就要带走体内的一份生命力一般,流出来一滴好像就感觉到心里有什么东西在抽痛一下,是从来没有过的感受。loV9K6

  对于星野爱来说,泪水本身也是身体这个道具的一个分类,小的时候流的那些眼泪也只不过是证明她在害怕和恐惧,是为了向母亲发送着祈求的信号,因为什么都不做的话,只会被更粗暴地对待。loV9K

  星野爱坐在那里把嘴唇抿到发白,咬着牙收缩着眼角,努力不让那些晶莹的东西再多地落下来,不让它们再多冲刷出什么。loV9K3

  她想,她果然是讨厌体验派的演技的。loV9K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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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曾经活过》这部电影不出意外地成为了爆款,相关的趋势直接在上映的第二天冲上了推特的热门,被无数观众成为人生中最难受的一个新年,但是他们哭过抱怨完之后又不会忘了继续推荐。loV9K19

  北川凉的票房号召力和高口碑让更多的路人观众走进了电影院,原本作为公益项目的电影在短时间里的票房甚至超越了许多商业作,取景地宫崎县也赶紧趁机退出了新的旅游宣传片,堂而皇之地将几处剧组用过的取景点设为了供游客参观的打卡点,吸引着在新年假期出行的游客们。loV9K3

  虽然今年的新年档莫名地混进来了这么一部催泪向电影,但仍然不妨碍人们互相赠送新年的祝福与礼物,孩子们忙着追逐新一年的潮流,努力思考着要送给心仪的她什么样的礼物才能换来一个甜甜的笑容,大人们也开始互相展露着前一年的成果,将它们换算成新衣服新鞋子,又或是新车子新房子后再展示出来。loV9K3

  所有人都年复一年地按着同一个程序折腾,好像新的一年的早晨一醒过来,他们面前的日子就会摇身一变,闪闪发光,变成自己梦想中的另一种结果。loV9K

  在剧组所有成员的欢欣鼓舞下,《他曾经活过》上映一个月后,票房突破一百亿日元,几乎是完美展现了小成本电影的上限。loV9K9

  在各大论坛上,北川凉的演技得到了广泛的好评,甚至被专业的评论家评论说“像是感觉真的死过一次一样”。loV9K4

  同时,由于在电影中展现出的病弱形象太过惹人怜爱,在一月底的投票活动中,北川凉蝉联了“最想要成为其母亲的童星”榜单的第一名。loV9K5

  好像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星野爱在那场两人的观影结束后似乎没什么变化,B小町的偶像工作稳步推进,开始积攒起第一波的粉丝和人气,她每个星期仍然会来LALALAI剧团三次,跟着北川凉学习演技。loV9K1

  对于北川凉来说,在来临后的最大的坏消息便是天童寺纱利奈病情的恶化,已经搬进了重症病房中。loV9K

  而就在这个时间节点,他的养父将北川凉重新叫回到了家里。loV9K

  北川富子怀孕已经将近八个月了,住进了东京最好的医院里等待着临产期的到来,在这段敏感的时间里,北川凉一直有意地在避开与养父母的交流。loV9K1

  而当他久违的坐在了养父的面前后,却听见了对方这样的发言。loV9K

  “我已经联系好电视台了,在下个月的晚间节目里,他们会播出《他曾经活过》这部电影的独家幕后花絮。”loV9K

  “什么花絮?”loV9K

  北川凉皱了皱眉头,虽然有的电影方会为了扩大人气而公布一些电影拍摄时的花絮,但北川进又不是剧组的成员,他手上能有什么花絮内容,还是独家?loV9K

  “当然是你在宫崎县的那几天,你又不是不知道,现在网络上对你的演技全部都是大好评,正好趁着这个热度……”loV9K3

  “我不同意。”loV9K

  北川进的话还没有说完,北川凉就已经站起了身。loV9K

  “你的监护人和她的监护人都同意了。”loV9K6

  男人一动也不动,他依旧坐在那里,戏剧演员出身的他卖相很不错,但对于北川凉来说,这无疑让其看起来更像是一个外表光鲜亮丽,内地里却已经完全烂干净的苹果。loV9K3

  在这个沉默的时刻,北川凉和北川进的手机一起发出了尖锐的响声。loV9K1

  北川凉拿出手机,是雨宫五郎的电话,在纱利奈病危之后,他便和雨宫五郎也交换了联系方式。loV9K

  “纱利奈……纱利奈好像快不行了。”loV9K

  能听见咚咚咚的奔跑的身影,雨宫五郎在那边对北川凉呼喊道,这个消息一瞬间让北川凉的头脑空白。loV9K

  “富子要生了,跟我去医院!”loV9K

  另一边,北川进骂骂咧咧地一边抱怨为什么是早产,一边就要拉着北川凉出门。loV9K2

  “我要去宫崎。”loV9K

  “你失心疯了?”loV9K2

  北川进指着养子的鼻子破口大骂道:loV9K

  “我告诉你,现在医院门口已经围了一圈记者,你今天要是不在那边露面,明天就能有十几个小报把这件事当成你的丑闻去报道!”loV9K5

  他的声音大到即使连电话那边的雨宫五郎都听了个清楚。loV9K

  北川凉无视了养父的怒吼,他接着与雨宫五郎通话:loV9K

  “现在的情况怎么样?东京到宫崎的飞机要九十分钟,我现在订票的话,应该三个小时候能到。”loV9K

  “……来得及吗?”loV9K

  他甚至没有去问纱利奈的父母有没有到,从北川进的嘴里听到那句‘她的监护人也同意了’的话之后,北川凉就已经不再指望这种概率为零的事件。loV9K

  那边的脚步停住了。loV9K

  “……抢救无效。”loV9K6

  雨宫五郎苦涩的声音从那边传了过来。loV9K

  北川凉在电影的剧本上描绘过很多次死亡,简直算得上是理论大师,但是在这一瞬间,他才货真价实地感受到了,那种身边的,认识熟悉的人离去的心情。loV9K

  在懵懵登登间,北川凉被北川进塞进了车里,车子很快地开到了医院,与北川凉有关的一切新闻都相当值钱,如同北川进所说的那样,已经有记者在附近等好了。loV9K

  北川家的其他亲属,包括北川进的友人都等在手术室外,金田一敏郎也在那里,他看着神情复杂的北川凉,只当是对方有些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自己的处境,安慰般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loV9K3

  在焦急而又紧张的气氛中,手术室的门被重新打开了。loV9K

  “母子平安,是个女孩。”loV9K15

  医生的话说完之后,北川进便被蜂拥而至的恭喜声给包围了。loV9K

  所有人都知道对于他来说,亲生的骨肉是一直以来的追求,就算北川凉如何优秀,也比不过血脉的亲情。loV9K1

  人们并不知道一个婴儿的未来,却总是会说“恭喜恭喜”。loV9K1

  就像人们并不知道死后的世界如何,却仍对他人的去世报以“可惜可惜”一样。loV9K1

  天童寺纱利奈再次睁开眼的时候,看到了两张熟悉却又一时半会想不起来的脸。loV9K10

  “这个孩子就叫瑠美衣,读作‘Ruby’,我早就想好了!”loV9K5

  男人很大声地开口喊道。loV9K

  Ruby,红宝石的意思,对于他和妻子来说,这就是上天赐予他们最珍贵的宝石,最珍贵的礼物。loV9K3

  “北川瑠美衣……北川露比,是个好名字呢!”loV9K1

  旁边有人附和道。loV9K

  听到了熟悉的姓氏,天童寺纱利奈……不,应该是北川瑠美衣在这个时候才反应过来刚才的熟悉感来源于何处。loV9K

  她当然是见过自己单推的那个孩子的养父母的照片的。loV9K

  那么,凉、凉、凉,凉在哪里?loV9K

  努力地睁大眼睛,北川瑠美衣试图寻找着那个人的身影。loV9K

  “说起来,为什么孩子不哭啊?”loV9K4

  突然有人发出了这样的询问,刚才还喜气洋洋的气氛一下子消散了许多,最外圈的一个男人讨好似地准备离开去找医生。loV9K1

  他一走开,站在最外面的北川凉便露了出来。loV9K

  和其他人不同,北川凉并不关心产房里的事情,他只是抬头看向窗外的晚霞。loV9K

  夕阳如血,直映的满嘴鲜红。loV9K

  再然后,像是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一样,他扭过头来往里看了一眼。loV9K

  这是瑠美衣从来没有在北川凉身上看到过的眼神。loV9K1

  凉薄而无关心。loV9K11

  她终于哇地一声哭了出来。loV9K7

  于是,所有人欢天抢地。loV9K6

  他们一起松了口气,然后忙不迭地再次恭喜了起来。loV9K24



  ps:感谢各位的阅读和支持。

  ps2:因为想一口气结束序章的内容,所以就没分章,更新晚了一些抱歉。76

本章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