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着身上的疼痛抓着海獭布偶从地上爬起身，回头，睁开眼睛，朝山坡上的白银山矿场看去。3ZVb6
枪声，喊声，骂声，爆炸声，无数声音混杂在了一起，即便隔了两百多米也能让顾星遥有震耳欲聋的感觉。3ZVb6
“虽然很遗憾，但是……快逃吧，”潘尼席琳的声音从海獭布偶的肚子里传了出来，“只要您还存在，我们就还有机会。”3ZVb6
“那没胡子大叔他们呢？”顾星遥咬了咬牙，从海獭布偶里面掏出了‘未来’和潘尼席琳的本体，笔记本也掏了出来，与铅笔卷成一卷，揣进裤兜里面，累赘的海獭布偶则直接丢到了一边。3ZVb6
“即便是圣骑士也不可能在这种情况下存活……请您不要辜负塔西佗·基尔戈先生等人的牺牲。”3ZVb6
听着当初在风之冢就听过的塔西佗的咆哮，听着许大伟震天响的‘干你娘！’，听着皇甫玉妄图制止战斗的大喝，听着像是永远无法平息的枪声……3ZVb6
顾星遥闭上被强光刺激得泪流不止的眼睛，转头朝远方跑去，深红色的钢铁圆环也飘到了他的头上，用牵引光束引导着他，与他一起远离已经沦为修罗之地的白银山矿场。3ZVb6
塔西佗躺在一片火海当中，仅剩的一只眼球能看到四周燃烧的是村子里的一座座木屋……3ZVb6
眼球再动了动，看向自己不远处无力靠坐在一块大石头后面的许大伟。3ZVb6
塔西佗突然意识到自己的情况也不比许大伟好到哪里去。3ZVb6
差不多两百斤的人一下子掉到了七十多斤，他甚至怀疑自己现在还能思考是那不存在的母神赐予了自己所谓的神迹。3ZVb6
丢掉镀金的圣徒，抬起仅存的右手，塔西佗在染血的衣袋里掏出一支香烟，颤抖着伸出去，用身边燃烧不止的火堆点燃，再吃力抬起胳膊，想把烟送到自己嘴边，但毕竟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候……3ZVb6
下一刻，东郭蛰一屁股坐到了塔西佗身边，把烟捡起来，插到塔西佗焦枯的嘴唇之间。3ZVb6
“两个人，一个腹穿孔，一个双腿胫骨断裂，竟然能杀掉我九十八个骑士，了不起，真的很了不起。”东郭蛰也用火堆给自己点了支烟，一边抽一边看已经不成人形的塔西佗。3ZVb6
“让我猜猜，你们这么拼命，逃都不愿意逃，是为了拖延时间，掩护真正重要的人逃出去对吧？”3ZVb6
“和皇甫玉那个不要命的小丫头一样，你们都是真正的骑士啊……”3ZVb6
东郭蛰回头看了一眼张开龙翼、长出龙角、身披龙铠——即便浑身是伤也依旧站在公孙文等‘无关人等’面前的皇甫玉。3ZVb6
“可惜，教皇大人不需要真正的骑士，只需要我们这样的刽子手。”3ZVb6
“不过放心，因为你们这些骑士的义勇实在令人钦佩，我们会让逃出去的那位毫无痛苦地离开这个世界。”3ZVb6
东郭蛰再抽了几口烟，便站起身，低头盯了塔西佗许久。3ZVb6
“……教皇大人的嬗兽叫做‘神之口’，可以说出世上的一切秘密，你们的行动早就暴露在了我们眼中，落得如此下场也是正常的事情。”3ZVb61
“如果你们还有能力的话，尽管把我说的话传递到逃出去的那位耳中就是。”3ZVb6
东郭蛰抬手把垂落的刘海抹到头顶，在火海当中抬头看着漆黑的天幕。3ZVb6
“来人呐……妥善安葬这两位骑士。”3ZVb61
“对了，跟我们的人埋得远一些，省得他们到了另一个世界也整天打架。”3ZVb6
咚，皇甫玉脱力半跪到了地上，好在有枪剑杵在身前，才不至于扑倒。3ZVb6
看着走进火海拾起残骸的一众骑士，听着身后压抑的哭声，被称为最强圣骑士的少女再一次陷入了无尽的茫然与自责当中。3ZVb6
‘公元2411年，金盏花与远征之月（4月），10日，昼，11时22分。’3ZVb6
‘不知道跑了多久，因为累得要命，我只能找了个山洞住下，打算休息半天。’3ZVb6
‘没胡子大叔他们大概是死了，这下我就跟衔尾蛇教会有了不得不清算的梁子。’3ZVb6
‘不过现在还是活下去要紧，而且也不能放弃行动，虽然不清楚‘希望’落到那些狗屎骑士手上之后会不会被砸烂，但寄希望于敌人的仁慈实在愚蠢，我们只能另谋出路……’3ZVb6
合上日记本，把它和铅笔揣回裤兜里面，顾星遥再靠在冰凉的洞壁之上，跑得又酸又痛的两条腿在地上伸直，让潘尼席琳用牵引光束帮自己按摩按摩。3ZVb6
如今两人所处的山洞既浅又小，如果把身后这座山比作一块八寸的奶油蛋糕，这山洞就相当于小孩子用手在蛋糕上抹出来的一道指痕，不是可以藏身的地方，躲雨却足够了。3ZVb6
哗啦——滂沱的大雨从天而降，充盈在洞外山林之间的水汽给顾星遥带来了一丝难得的清凉。3ZVb6
“我的想法么……”潘尼席琳想了一会儿，“‘希望’应该不会被砸坏，它大概率会成为现任教皇的收藏品，我们还有夺回它的可能，但以您眼睛的情况来看……”3ZVb6
“我们从教皇手里夺回‘希望’并用其破墙的概率仅有千分之三。”3ZVb6
顾星遥的眼睛已经彻底看不见东西了，睁眼只能看见一片白茫茫的光。3ZVb6
“我来说一下我的想法吧，”顾星遥伸手到山洞之外，感受温热的雨点落到自己手上，“优势其实在我们这边，如果现实真的跟甜甜圈你的计算一样，在下个月十号的时候生态圈的气温就会升高到没有人能忍受的程度……”3ZVb6
“只要我们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到处传播‘如果不让我们破墙夺回新亚洲的控制权、重新调整生态圈的气候、所有人都会被烤熟’这种消息……”3ZVb6
“新亚洲是不禁枪的对吧？甜甜圈你觉得几千个骑士挡得住几十万、几百万支枪的集火吗？”3ZVb6
“但是……生态圈大部分人类都被教会驯化成了懦弱的羔羊……”3ZVb6
如果这些羔羊有反抗教会的胆子，救赎教派这一百多年就不会走得如此辛苦了。3ZVb6
“求生欲可以改变一切，”两腿被按得很舒服的顾星遥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全生的羔羊或许没有胆子冲出烤炉，三成熟的羔羊就说不定了。”3ZVb6
“看着吧，甜甜圈，既然说过可以拯救你们，我就一定会完成这件事的。”3ZVb6
雨停在了傍晚五点钟的时候，休息好的顾星遥便爬出山洞，一手抓着焦黑的‘未来’，一手把甜甜圈挂回自己头上，让她用牵引光束给自己带路。3ZVb6
“甜甜圈你在干嘛？怎么一直发出‘滴滴滴’的声音？”3ZVb6
“我正在编写一个名为‘导盲犬’的子程序，”滴滴声停了一会儿，“破墙之后如果封锁未按预想消失，您可以暂时关闭我的母程序，利用这个没有智能、也就不会被嬗变病毒影响的子程序为您导航。”3ZVb6
“虽然不可能有我做得好，但至少能够避免您在新亚洲外环迷路。”3ZVb6
“那你忙你的，我看看能不能在走路的时候进入狂想态，激发α波。”3ZVb6
顾星遥抬手拍了拍头上装了个漆红合金外壳的甜甜圈：“知道了知道了。”3ZVb6
头上飘着深红合金圆环的顾星遥看似孤独地走在密林之间，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如今自己在往哪里走。3ZVb6
在进行狂想之后，他的身体就完全交给了潜意识和潘尼席琳的牵引，虽说在走路，但自己已经意识不到了。3ZVb6
现在，他的意识正在大脑深处一个不知名的地方沸腾，无数思绪都变成了振荡不休的光粒，又像是变成了层层叠加的光波，连绵冲击大脑外层那看不见的一道屏障。3ZVb6
顾星遥察觉到屏障似乎被他称为‘α波’的光波冲裂了一些，但依旧坚固。3ZVb6
他立即凭本能让脑海里的光之海继续升温、更为剧烈地沸腾，缔造出能量更强的α波，但……3ZVb6
就像是持续不断地给大脑充气，又胀又痛的感觉随着气越来越多，也就越来越清晰，让人心里自然而然地升起放弃的欲望，放弃当然就不会痛了，可逃避终究只能给懦夫带来一时的安心……3ZVb6
‘轰’——不知名的‘屏障’就像是灌入热水的冰冻玻璃杯一样爆碎了。3ZVb6
再无阻碍的α波冲出了顾星遥的脑海，在现实世界当中如层层涟漪一般无形无声地扩散。3ZVb6
“检测到了持续外放且尤为剧烈的α波，”潘尼席琳也停下了编写子程序的工作，“您身上发生了什么？”3ZVb6
“呼……呼……呼……”顾星遥抬手抱住自己的脑袋，感受源源不断的α波从自己的大脑深处释放出去，在真实的世界里无限扩散，点亮了所有被波及到的……‘灵魂’？还是‘意识’？3ZVb6
地下的昆虫，地上的走兽，天上的飞鸟……各种各样的生物以白色火团的形式活跃在漆黑无光的世界当中，被自己的α波触及，产生碰撞，并以反射波的形式瞬间给予自己反馈……3ZVb61
“您还好吗？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潘尼席琳听见顾星遥苦闷的喘息声，立即用白色的光束扫描起了他的身体。3ZVb6
“没事，就是……学会了没胡子大叔最后教我的东西而已。”顾星遥放下手，站直身子，用像是无穷无尽的α波重新观察起了世界，因为想看得更清晰一些，就让那振荡不休的光之海愈发热烈，也即是——升频。3ZVb6
嗡——原先无形无色的α波霎时间染上了红色，就如嬗变体身上发出来的红光。3ZVb6
“怎么了？”顾星遥觉得潘尼席琳刚才是想跟自己说话的。3ZVb6
“……您的身上发出了疑似嬗变体嬗变之时自然发出的红色光波。”3ZVb6
他能感觉到自己身上的变化，脑袋里的光之海似乎只有一个小点大小，原先只有它发出α波，但随着时间推移，发出α波的还多了自己的整颗脑袋，自己的脖子，自己的肩膀，自己的上半身，自己的下半身……3ZVb6
构成他身体的所有元素似乎都以那一个‘小点’为中心，在他沉默的几十秒当中替换成了别样的新元素，使他全身都在放出α波，而所有α波都以大脑中心的小点为核心进行共振，相位同步的波动叠加在一起，让这小点拥有了极高的能量……3ZVb6
也让潘尼席琳看到的红光变得更为盛大灼目，更加让人忧心。3ZVb6
“虽然我没有什么理智丧失的感觉，真实情况跟普通的嬗变体应该有很大的差别，但是……甜甜圈你还是先带我去墙壁那边一趟好了。”顾星遥让化为一个零维小点的光之海降频，带动构成全身的新元素降频，使低频的α波褪去了红色，变成了原先不可视的模样。3ZVb6
“好的。”潘尼席琳再用牵引光束拉了拉顾星遥的手，让他在自己的牵引之下换了个方向，朝东边的墙壁走去。3ZVb6
顾星遥则一边走，一边跟潘尼席琳说自己刚才用α波冲破屏障之前、之中、之后的各种新奇体验。3ZVb6
晚上十一点钟左右，顾星遥被潘尼席琳牵着来到了长满苔藓的超轻合金墙壁面前，毫无动摇地抬枪，扣扳机，铛的一声轻响，金色的子弹照样打在了墙壁之上，释放出来的热量将一大片苔藓烘干。3ZVb6
“太好了，您依旧能够攻击墙壁，看来您的情况的确不能用普通的‘嬗变体’来形容呢。”潘尼席琳的声音也放松了许多。3ZVb6
“那当然，”顾星遥双手叉腰，“你以为我是谁啊？我当然与众不同啦。”3ZVb6
放松下来的一人一人工智能再找个隐蔽的地方，用‘未来’升起一堆小小的篝火，做起了晚餐——一只没盐没油的烤兔子——顾星遥用他称为‘超知觉’能力打到的猎物。3ZVb6
“可惜超知觉不能看到生命体之外的东西，也不能看到太过低等的生物，否则我就不用甜甜圈你整天牵着我走了。”顾星遥坐在篝火旁边，抱着膝盖，用超知觉观察四周的一切。3ZVb6
他察觉到自己的超知觉现在只能看到方圆两百多米之内的生命体，更远的地方也能看，但模糊得很，回到自己身边的反射波被干扰得很严重，已经读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了。3ZVb6
银发及臀的修女大姐姐跪坐在顾星遥身边，他的超知觉却只能看到飘在她脑袋上面的甜甜圈。3ZVb6
“我、我又不是什么小孩子，怎么会喜欢别人牵着我走啊？”顾星遥扭过头，不想让潘尼席琳看到自己此时的脸。3ZVb6
“我感觉……我全身都变异成了可以发出脑电波的脑细胞，然后所有脑细胞发出的脑电波都叠加在了一个藏在大脑里面的小点上面……不，不对，不是叠加在了上面，而是……它们叠加成了这个小点？”3ZVb6
理科知识仅限已经还了大半给老师的大学高数的顾星遥此时有点迷茫。3ZVb6
“在重新控制新亚洲之后，您可以用学习机学习新亚洲所有的量子物理知识，到那时候再做研究也不迟呢。”潘尼席琳知道凭顾星遥现在的学识，是研究不出来什么东西的。3ZVb6
她也是一样，毕竟只是个医疗用的人工智能，磁带里没有多少科研数据。3ZVb6
“嗯……行吧，现在也不是想那么多的时候。”顾星遥把自己身上的变化先放到了一边。3ZVb6
现在就当这超知觉是为了让自己完成使命而觉醒的吧……3ZVb6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