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群友番外 Knowledge is power 2

  伊万懒散地靠在用波纹板和钢架搭起来的岗哨里,面向通往工厂内部的唯一要道,却将自己的保卫职责忘得一干二净。3tsCv

  这个前舰队步兵在一次跳帮作战中不慎走火,反弹的霰弹打碎了战友的小腿。于是他被长官丢到这毫无技术含量的岗位上,干起保安的行当。3tsCv

  经历这样的沉浮,伊万的军官梦早已烟消云散。不过在这里当保安,总是比在坚硬如金石的冻土上费劲地抡着锄头开荒强得多。3tsCv

  图拉的市民和官员们大多数都不喜欢这座工业都市,因为乌萨斯从来没有哪个地方集中了如此数量庞大的机床和锅炉。切削钻孔的尖啸声、锻锤的哐哐撞击、汽笛的轰鸣令十里外的居民也免不了抱怨。但是这座工厂的成员们却不一样,比如这位保安先生就有一套如意算盘:3tsCv

  虽然护厂队给的俸禄仅是一些掺了锯末的粗面粉、冻鱼和日渐贬值的纸卢布,但足够一家子人吃得饱饱的。再加上妻子在房前屋后种的蔬菜卖得的钱,可以维持一家四口的开销了。若是能换防装着各种好东西的特供库房,没准还能从中顺出一瓶好酒在黑市上变现,换来不少熏肉。3tsCv

  伊万诺夫逐渐想入非非,熏肉的松木味儿和油脂味儿仿佛已经在舌尖上化开,他就这样陷入幸福的梦境中,双眼半闭,嘴巴微张,涎水顺着嘴角淌下,在油腻的桌面上汇聚成一个闪亮的小池。3tsCv

  “醒来,你这猪猡!”这声怒喝将伊万拉回现实,看到队长维克多叉着腰站在窗口前,有传言说他曾是个因过度嗜血而危害到了整体纪律性的老兵。3tsCv

  “你要是不觉得这份工作已经干到头了,就去看看那几辆轿车。记住,有大官的话要敬礼。”3tsCv

  伊万挎着自动枪迎着车门走上前,为了不惊扰贵客,保险被关上,枪口冲着侧面。他觉得这枪很厉害,只消将装满子弹的铁匣子在枪身下一挂一卡,然后拉动枪栓,就能泼洒出暴雨般的火力;而且硬红木车制的枪托和护木打上棕榈蜡后反射出温润的光泽,比以往那些刷了大漆的黝黑木棍威武得多。3tsCv

  更何况它烟气干净,不像过去的货色,一旦放起排枪来就会令阵前笼罩着浓郁的白色烟团,这性能强大的武器让伊万暗暗佩服这工厂的主人:能制造出这样精妙器具的必定是个智慧远在他之上的人。3tsCv

  然而他并不知道,这不过是从卡兹戴尔流出的卡拉什尼科夫步枪的粗糙仿制品。3tsCv

  出乎伊万意料的是,这低调的通勤轿车内竟是四个高贵的大员。华丽的服饰是他们毋需搜查的证明,其中一位的熊皮帽上还镶嵌一块硕大的掐金丝珐琅双头鹰徽——那是将军才有的。然而伊万此时浑浑噩噩,竟忘记了自己的地位,像搜查货车一样要求检查证件,这句话刚出口就令他懊悔不已。3tsCv2

  担任司机的布托马不耐烦地掏出一张纸对着伊万摇晃,伊万虽然认不得几个字,但上面烫金的齿轮图案和鲜红的火漆印表明这是一张通行令。伊万回想起队长关于礼节的叮嘱,补救性地连忙挺直腰杆,把枪扛在左肩行了个持枪礼。伊万目送着这贵人才能乘坐的轿车驶向远方后回到岗亭里,又陷入烟熏味的梦境里。3tsCv

  这帮蠢货让鲍里斯·叶夫斯塔菲耶维奇·布托马不胜其扰,他觉得没有什么比和这群浑浑噩噩的家伙们交流更烦人的了。3tsCv

  布托马并不是成长于帝国鹰旗下的“陛下的臣民”,而是一个叛徒——作为一个西北冻原根据地公民,他从整合运动那儿逃了出来。3tsCv

  作为那冻原小村子上为数不多的聪慧孩子,布托马顺利地自学完支教人员布置的高中课程,又凭着优异成绩顺利进入了根据地里的大学。3tsCv

  可也许是穷苦贫乏的环境塑造了他冰冷无情的性格,他童年时饱受左邻右舍白眼和欺凌的经历让他成为了一个高度利己主义的人——而且思想较为偏激,手段相当粗糙。这跟整合运动体制下的生活显然不对头。而他还挺有冒险主义精神。3tsCv

  于是他就跑路了。3tsCv

  然而布托马出逃后才发现,自己在整合运动治下其实享受了很多“并非理所应当”的条件。若是他知道另一个世界有个词叫“屠龙技”,他一定会直呼感同身受——在文明之光照耀不到的乌萨斯帝国统治区,没有可供他编程的数控机床,也没有人能理解他书写的化学方程式。3tsCv

  整合运动的技术体系中,源石技艺又是应用范围很小的学科。作为一个普通的工科大学生,他更是对源石技艺一窍不通,连合格的术士工人都算不上。这毫无利用价值的倒霉蛋沦为了一个最低贱的源石矿工,在工头的呵斥下做着出卖气力的苦役。3tsCv

  终日只出不进的劳作,令学校食堂里的精制碳水和优质蛋白滋养起的健壮躯体迅速衰弱,松弛的皮肤像麻布片一样挂在身上晃荡着。若不是涅夫斯基在视察矿场时发现了这个在床位上画着公式的怪胎,恐怕他的命运必然步了绝大多数奴工的后尘:在患上矿石病或力竭而亡后被丢到乱葬岗里,等待苍蝇和野狗去分解尸首。3tsCv1

  变压器低沉的嗡嗡声和机床刺耳的切削声把布托马从不堪往事的回忆中惊醒,机加工区已经到了。在厂房外边的空地上陈列着几尊刚刚从生产线上下来的炮身:最新式的战列舰主炮乌黑发亮,膛内镀上厚厚一层闪亮的铬,粗壮厚重得如同皇宫廊柱;而一旁小了几圈,炮架密布铆钉,像石山一样敦实的是攻城臼炮。加工车间还有待工人和新机器互相磨合,使得重炮产量的提升仍有困难,不过能制造出来就已经是莫大的进步,他由衷地钦佩涅夫斯基。3tsCv

  空地上还停了一台吊车,这用木焦油涂抹得漆黑的巨人是用于将沉重的金属构件吊装上大卡车的,然而几个力工此时正用它不务正业,他们将几个沉重的板条箱捆扎在一块,让起重钩扯着细麻绳缓缓升空。比起费力地抬着箱子在卡车尾板上缓步前行,这样一来则轻松得多。然而在这里工作已久的布托马一眼就发觉里头装满了雷管。灾难性的后果即将降临,他立刻从驾驶座上冲出来,一边狂奔一边怒斥这帮不知死活的文盲,指挥吊车放下货物。3tsCv

  力工们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吓得愣住,尽管他们并不清楚自己做错了什么,但一位身份高贵的老爷如此出离愤怒绝对是因为出了什么在场的人无法承担的乱子。仿佛为了印证布托马的担忧似的,在这非常时刻,细麻绳从受力处绷断成两截,木箱重重地砸到水泥地上,碎木屑像炮弹破片一样飞溅四散。3tsCv

  布托马吓得五体投地,过了漫长的几秒钟后他才发觉既没有气浪冲刷的感觉,也没有四射的破片刺入身体。他怔怔地站起身,看到那几个白痴呆若木鸡地杵着,已经被自己闯下的弥天大祸吓傻了。用劣质木屑和胶水压制成的板条箱已经成了一堆无用的碎渣,铅皮内衬被巨大的冲击力扭成绽放的花朵,黄铜管制成的雷管散了一地,阳光照耀下像是一堆流动的黄金。布托马壮着胆子上前查看,也许是幸运女神眷顾,更可能是填充的锯末和硅藻土的功劳,只有一些雷管的外壳磕出了凹陷。3tsCv

  想到这数以吨计的雷管足以将自己连着半个厂房炸得尸骨无存,血气上涌的布托马抄起起阳伞对这几个傻瓜劈头盖脸地一顿猛抽。几个赶着上阎王爷那儿报到的玩意儿蜷缩在地上鬼哭狼嚎、头破血流,布托马却仍不解气似的用伞柄凿击他们的脑袋,每一下都运足了气力,直到感觉一只有力的大手抓住了他的手腕。他的救世主,涅夫斯基穿着白大褂站在他身后。3tsCv

  “够了布托马,以后有的是机会教训这几个不守规矩的傻瓜。”3tsCv

  几个监工带来一队壮劳力,将散落的雷管一个个拾起。几个军官簇拥着一位相貌威严的人物前来,几乎铺满左胸的闪亮勋章、肩膀上的金流苏和绶带证明来者是一位战功赫赫的将军。布托马无缘乌萨斯的上流社会圈子,否则他一定会认出面前这位是舰队之父基里连科。3tsCv

  图拉在阿斯塔特们使坏下的停工令乌萨斯皇帝震怒不已。在一轮恩威并施后,涅夫斯基还是该干嘛干嘛,继续组织生产去了。但他偏得应付这次检查——基里连科奉皇帝敕令来视察这座工厂,以了解军工产品的生产状况。3tsCv

  “您不巧瞧见了一桩令人尴尬的事故,”涅夫斯基恭敬地对基里连科解释,温和而沉着冷静的语调让这位中将恢复了对他的信心。3tsCv

  紧接着便是长篇累牍的自卖自夸:“不过它并非毫无意义,这恰好展示了我们的新型雷管极高的安全性,哪怕是这样的冲击也不能让其引爆。在这个方面它远胜于粗糙的导火索和源石技艺引信,并且它既不会因为剪得过短而在前锋的头顶上炸开,也不会剪得过长而被敌人丢出战壕,更不可能散发有害的源石粉尘。阁下,我们为您制造的炮弹对士兵们是可靠的,对敌人是致命的。也许有心怀嫉妒的无知小人迷惑了您,告诉您我们的武器成本高昂、制造缓慢,而我将要用事实反驳这些流言,请跟我来。”3tsCv1

  涅夫斯基首先带一干人等来到铸造厂,这里被工人们私下里唤作“焚化炉“。从外部观看,这座红砖砌成的建筑外观稍显粗糙,体型也并不比华丽的克里姆林宫来得更巨大,然而走入内部,角铁螺接成的桁架结构起到了肋骨的作用,撑起巨大的船型穹顶,超前的无柱空间为巨大的生产设施提供了充裕的空间,从天顶吊下的大灯将内部照亮,漆得雪白的墙壁反射的光线一时间令众人为之眩目,这令它有别于任何一座宫殿。当这些机器静止时,不过是些奇形怪状的金属块;可一旦注入电流与压力,从死寂中复苏过来后它们便不再是从属于人间的凡物,一切巫术在这如同天体运行般宏伟的巨构面前都自惭形秽。3tsCv

  他们恰巧赶上了铸炮环节。天车将坩埚高高挂起,向循环冷却的铁模内注入炽热的钢水,其放射的夺目白光照映在劳工们那熏得漆黑的脸上;模具内腾起翻滚的火焰,像火山抛射出巨石弹似的,成百上千的火花从坩埚中溅出,然而即将承接这热雨的工人却不躲不避,像雕塑般不为所动,严格的纪律意识驱动他们化作这庞大系统的一个齿轮。一干身着锦绣的舰队军官们已因这火焰地狱的高温几乎窒息,然而早已习惯的涅夫斯基依旧平静而缓慢地向基里连科陈述这里生产的是最上等的铁料,它们会被制成枪炮的身管、战舰的车轴车轮以及装甲板。3tsCv

  紧挨着铸造厂的是锻造炮身的地方,因此他们没花多久就从这个熔炉走到了另一个炼狱里,相较刚才的高温炙烤,这里更多的是震耳欲聋的巨响。锻床的重锤拖着尖利的金属摩擦声高高升起后猛然砸下,红热的锻件对抗不了这巨大的冲击,任由它如何坚硬都会被驯服成柔软的面团。两个大钢块的相互碰撞犹如巨人挥舞战锤互殴,其激发出的巨大动静已不能称之为噪音,而是令五脏六腑颤抖的冲击波。3tsCv

  “上帝啊,这儿就像大炮齐射一样。”随行的一个军官惊叹。3tsCv

  巨大的夹具将锻打成形完毕的工件钳起,工人们紧接而上将它挂上天车,随着电动卷扬机放出链条,它缓缓下降到表面泛着泡沫的水中,储存在其中的惊人热量将令水池表面腾起白色蒸汽,发出嗤嗤声。这场面对布托马来说司空见惯,可他仍然像初见此景一样虔诚地看着,仿佛在见证新生儿的神圣浸礼。冷却后的炮坯依旧散发着令人难当的热气,被挂上滑车送往下一个车间。3tsCv

  深孔加工车间虽然并不安静,但其间充斥的尖锐刮擦声已比先前的雷鸣更容易忍受,军官们脱离了先前的震撼后恢复了些精神头,围绕着巨大的钻头啧啧称奇。一个预先冷却好的炮坯矗立在夹具底座上,钻头顶部的小孔流出用于润滑和降温的油,转动着缓缓下降,咬进坚硬的表面。炮身周围不时有工人走动,将钻出的铁屑铲走,这些边角料将被重新丢入熔炉回收。3tsCv

  基里连科这时明白,帝国近五成的钢铁产量都来自哪里,又被消耗在了什么地方。他走上前像慈父抚慰孩子那样温柔地触摸着炮身,温暖的余热透过手套传到他的手心上。他看了看手,洁白的丝质手套已经被混杂着粉尘的润滑油污染,用力一抓便渗出浑浊滑腻的灰黑色液体。3tsCv

  基里连科作为资深的舰长,自然知道这等体量的重炮能发射何等致命的巨弹;他曾参观过切尔诺伯格和乌拉尔的源石技艺工坊,亦和维多利亚的蒸汽机关交过手,厂房内的种种工具都可以在过去的见识中找到原型,然而泰拉诸国工业力量的规模、精密和效率都不能与涅夫斯基的奇迹相提并论。基里连科激动不已,以至于忘却了手上的脏污和被汗水打湿的后背,他急切地恳请涅夫斯基带他参观下一个项目。3tsCv

  这是个和吵闹一词无缘的地方,一行人踏入这儿后便羞于交头接耳,以免打破了这里高贵的寂静。一尘不染的光洁水磨石地面比起热闹的加工车间这个库房更像是圣洁的神殿,库房的中间用红色油布蒙着一座高高矗立,几乎顶到天花板的神秘物体;祂的脚下同样有一个被蒙住的物件。3tsCv

  “也许大学士带我们来见祭坛和我主了。”一位军官压低声音对同伴窃窃私语。“啊!没错,它的确是一件圣物,如果您觉得它该有个名字,我也许会将它称为上帝的武装。”听力敏锐的涅夫斯基接过话头,“先生们,您将见证这柄利器,而我以个人声誉起誓,它的力量不亚于弥赛亚降下的天火。”3tsCv

  涅夫斯基优雅地轻轻一拽就让这蒙面女郎的面纱顺畅地滑落,以它的真正面目示人:它通体银白,呈现金属的本色;而它的形状有别于刀枪剑戟那原始的外形,又有别于枪炮那指向目标时狰狞的模样,它是一个近乎完美的纺锤体。四片修长的尾翼从末端向四周舒展开来,暗示它具备高于任何武器的能力——在空中飞行。而那矮小的物件其实是个玻璃展柜,在不足半米见方的空间里,容纳了一个既像炎国的鬼工球,又像天文学家的星象仪的古怪物体。3tsCv

  “诸位,也许你们不会相信这是我们的最新成果,我给它起了个真正贴合其秉性的名字:导弹。”3tsCv

  “导弹?”一个军官重复了这个陌生的词语,看得出来他对如桅杆一般高大的武器极感兴趣,可他又极力控制自己的困惑表情,不透露出自己的无知,“请问这个球又是什么呢?”3tsCv

  涅夫斯基突然打开了话匣子,他开始口若悬河地讲述科学理论,从艰深的刚体动力学扯到孩童的陀螺表现出的进动性和稳定性。在一片云山雾罩中众人似乎明白了一些浅显的结果:只要装上这个叫陀螺仪的东西,轨迹飘忽不定的火箭弹便可以感受到自身运动的变化,进而实时修正自己的指向。而这样精密的武器能载着各种份量的弹头,精确命中数百里外的目标。3tsCv2

  “您的作品实在是令人惊叹,我该衷心地祝贺您取得如此成就。但我想冒昧地问一下,这导弹的生产速度如何呢?”基里连科微微欠身,其他军官也一齐附和。3tsCv

  “还有很多问题。首先我们工厂里还缺乏各种各样高素质的劳动力,尤其是可以胜任精密加工的技师。所以我们目前一个月只能制造五枚这样的导弹,而主炮炮弹则可以生产一千发。”3tsCv

  布托马为涅夫斯基说谎时面不红心不跳的绝技倒吸一口凉气,因为这位顶头上司说的恐怕包括了废品。可是涅夫斯基却仍然说着他的大话:“若是人手充足,我们的产量还能再提高几倍。最好是将帝国大学的学生们也叫来,那便再好不过了。”3tsCv

  众人对此结果十分满意,基里连科破天荒地握了涅夫斯基的手,并给他一个用力的熊抱:“若是我的舰队在一场战役里发起一百次齐射,那么没有哪一个国家是我征服不了的!”3tsCv

  “若是发射您刚才所见的导弹,恐怕只消二十发就能铲除任何敌人。”涅夫斯基谦卑地鞠躬,他从科学天才的角色中抽身,又扮演起虔诚的骑士:“为帝国的事业献身,是我的至高荣誉。”3tsCv

  目送基里连科的轿车驶向远方后,涅夫斯基开始教育他的小助手:“你过于急躁,你还在为源石矿场里的事儿愤愤不平,以至于将积蓄心中的怒火倾泻到那几个搬运工身上?”3tsCv

  布托马内心的根本动机被涅夫斯基窥视得一干二净,他像犯了错的孩子一样不知所措;“是......先生,我以后不会再犯了。”3tsCv

  涅夫斯基招招手,于是布托马顺从地钻进驾驶座:“我真的很抱歉先生,工厂里的事故太多了,订单又堆得像山一样。”3tsCv

  坐在副驾驶的涅夫斯基不屑地摆摆手:“我并不是在指责你原则上的问题,那几个连吊个东西都能弄砸的傻瓜不值钱,无非是得为他们花抚恤金。你今天犯的错误是不懂说谎的艺术,你明白吗?我希望让这帮位高权重的人看到我的工厂前所未有,一切都高效、有秩序,而不是派些身上长石头的巫师或者几个挨鞭子挨惯了的奴隶就可以运行得起来。那样的小作坊在这片大地上到处都是,什么价值都没有......嗯,说到事故,今天出了什么事儿?有哪里爆炸了吗?”3tsCv

  “没有灾难性的事故,先生。但是硫酸工厂的管道有一个法兰漏了,而几个工人正好在底下乘凉。三个机灵的被酸滴到后立刻跑开了,只是被烧伤了肩膀;剩下两个家伙睡着了,结果螺栓崩开后被浇透了,现在躺在重症病房里。”3tsCv

  “呵,能怎么样呢?事故是免不了的。抚恤金照常发放,我们这个工厂必须有好名声来招人......还有什么问题?”3tsCv

  “负责制造精密仪器的保禄先生跟我不停抱怨他手底下的学生笨得要命,根本学不会源石技艺。”布托马唯唯诺诺地回应。3tsCv

  涅夫斯基咬牙切齿:“给我告诉那个头上顶日光灯管的拉特兰佬,我给他一个月开好几千的金卢布不是让他来跟我抱怨的。这不是让他在手工打造那堆长成枪样的法杖,而是在教精密加工的最基础知识!如果他教不好,那我会亲自教他什么叫合格的老师。”3tsCv

  “明白了,先生。但是......请问您刚刚吹嘘出来的产量要怎么圆呢?以我们现在的技术水平,雇佣再多的人也不能多制造半个导弹,更不用说翻倍。”布托马担忧地说。3tsCv

  涅夫斯基的眉毛紧皱,然后叹了口气:“孩子,我很高兴你具备守信的美德,但我得教你点东西——你觉得他们真的需要我们提高产量吗?”3tsCv

  布托马被这问题难住了。3tsCv

  “你是我最亲密的人,我可以告诉你,这帮脑子没有勋章大的武夫蹦跶不了多久啦,在我们交货前他们就要统统死在战场上。”3tsCv2

  布托马惊愕地瞪大眼睛:“可帝国军正在向红色区域推进啊。”3tsCv

  涅夫斯基把后背靠在轿车的椅背上:“啊,布托马,布托马。你还记得我怎么评价你的吗?‘精明,但不聪明’。3tsCv

  “战线的确是比战报更可靠的东西。但我们这些人还有个特殊的渠道来判断战场上的实际情况——送给我们研究的缴获品。大喇叭们嚷嚷‘皇帝陛下的铁骑势如破竹’,‘粉碎赤色叛匪指日可待’。可我们拿到了什么?一堆废铜烂铁破枪烂炮。3tsCv

  “步枪和机枪没有那些能夜间视物的神奇仪器;大炮被拆掉了炮闩和炮镜;装甲车从电子设备到武器系统再到发动机都被毁掉了,这些破铜烂铁还屈指可数。我们没有得到任何有价值的东西。军队主要吹嘘自己打到了哪里,在围歼红脑壳们的有生力量上都不敢放开吹。这还不够说明什么吗?你难道要说,这不是红脑壳们组织有序,准备充分的证明?3tsCv

  “你是从冻原那边过来的,你见识过他们的技术水平,我也从各种缴获的小玩意儿看出来了,只要他们想,几个星期就可以打到我们这个手工作坊来。”涅夫斯基自嘲地贬低他的心血,“老实说我真不知道你为什么跑掉了,也许这是命运的安排。现在我们最要紧的工作是装模做样,然后等着向整合运动投诚。这里最重要的资产不是那些原始的机器,而是你和我,我们这两个天才。”3tsCv1

  布托马被这突如其来的夸赞弄得坐立不安:“可是先生,我甚至没有读完大学,我还有一年没有读完。”3tsCv

  涅夫斯基大笑起来:“那又如何?至少你读过!这在我们这个时代是可贵的。你要知道,你在那边连学费都不必交就学到了微积分、化学和工程学;你守时,能明白统计报表和纪律的重要性;也不去向那些由人自己塑造出来的神像跪倒。我还能再要求你什么呢?3tsCv

  “除了你以外我还在帝国科学院里认识很多科学家,可那里更像是闹哄哄的俱乐部,他们给我寄来的信件里包含抒情和臆想,也许还夹杂着有价值的发现,但写不出你那样的美妙篇章——有标准格式和严谨论证过程的.....叫什么来着?”3tsCv

  “论文,先生。”3tsCv

  “啊——正是那个简洁的词,但愿我可以和发明这规范学术交流方法的人好好聊聊。布托马,你是我的福音,没了你我还能和谁交流?你擅自认定的同胞此时正被原始的冲动蒙蔽理智,为了些微不足道的理由互相残杀。他们空有力量,却不知道什么叫做文明开化,他们甚至会把自动生产机和类似技术的东西当作神明来崇拜,但它其实有个简洁的名字——STC!”3tsCv2

  涅夫斯基缓了口气,接着往下说。3tsCv

  “我不知道这三个字母是什么意思,但恐怕在很久以前的人眼里它没什么新鲜的,就像一把锤子或扳手般司空见惯,然而我们——整个泰拉的人类却把一些工具供了起来,还日夜祈求它降下神谕,你能想象对着一个工具顶礼膜拜是何种可耻的堕落吗?试想下你以后给你的孙子讲这样的故事:很久很久以前,爷爷家里还是供奉了一个叫电灯的神明,每到晚上它便赐予我们无尽的璀璨光芒,但现在我们只能点起黯淡的油灯......”3tsCv

  布托马被涅夫斯基那手舞足蹈的激动样子吓着了,他呆呆地看着涅夫斯基的眼睛。3tsCv

  涅夫斯基好像喝醉了一样,谈起不着边际的话题:“我听说过一些被驳斥为无稽之谈的故事,那帮从冻原上起家的叛军们有着天外来客支撑,他们的战舰可以横穿茫茫星海。你相信那个故事吗?”3tsCv

  “不相信——呃,我想也许是真的。”3tsCv

  涅夫斯基突然激动起来:“没错,那就是真的!既然炸药可以乘着火箭飞到远远的地方,为什么我们不可以坐着同样的东西飞上天空?!若是有人否认这一雄奇的理想,那他便亵渎了自己的智慧!”3tsCv2

  涅夫斯基越说越兴奋,以至于他挥舞的手重重地敲在车窗上,但他浑然不觉:“我们本可以运用聪明的大脑去改变这惨痛的现状,但我现在从事的是什么工作?我不过是制造了一堆杀人机器,然后就会有人上门用一堆印花小纸片换走它们,而我的心血是在被用来杀害一群只有条活路才叛乱的穷人!要知道,‘不谈物质的欲求,何谈精神的雄壮?’......而这毫无荣誉的屠杀又给这帮只知道捞钱和制造私生子的混蛋们的胸口添上一枚亮晶晶的金属片!”3tsCv4

  涅夫斯基发狂似的用力地摇晃着布托马的肩膀,用力抠进肉里的指甲刺痛了他。3tsCv

  “我犯下过许多罪恶以满足我个人的欲求,但我始终认同一句话:‘ There is only one good, that is knowledge, there is only one evil, that is ignorance.’(世界上只有一种善,那就是知识;世界上只有一种恶,那就是无知。)”3tsCv1

  涅夫斯基渐渐平静下来,那副温和谦良的神情又重回他的身上:“而你,布托马,我不得不说你是个蠢货。你为了一点小小的纠结就放弃了大好前途,来到这片野蛮人的国度。如果你真的敬重我就听我的,在他们来了之后回他们那里去。”3tsCv

  短暂的沉默后,布托马反问:“恕我直言,先生,您真的认为整合运动代表着未来?”3tsCv

  涅夫斯基一挑眉头:“那我再问个问题吧......科学技术的发展是靠天才还是还是凡人?”3tsCv

  布托马毫不犹豫:“当然是天才。”3tsCv

  涅夫斯基摇头:“我并完全不认同这个观点。就算是这种精英主义的观点成立吧。但是,布托马,如果没有整合运动的普及教育,你这个天才还有可能坐在这里当我的助手吗?”3tsCv

  “......”3tsCv

  “那些工人愚笨,懒惰。他们没有知识,肆无忌惮地违反安全准则。他们死了,我不会有半点悲伤,甚至还想拿他们开玩笑......但这是他们的错吗?皇家科学院里的那些蠢货们又比他们高明多少?后者与前者最大的区别只是,科学院里的家伙们有学习的机会。3tsCv

  “血统可以决定源石技艺的天赋或者强横的身躯,但没有资格决定知识水平。思维天赋的分布是平均的,天才的精英们来自整个人类。平民里的天才可比贵族里的天才多得多。问题在于怎么选拔出那些天才?3tsCv

  “在乌萨斯,只有贵族里的天才可能出人头地。无以计数的人才甚至天才被埋没在贫民窟、农奴草棚甚至源石矿洞里。而皇家科学院里的贵族科学家们如何论证这种荒谬现实的合理性呢?‘因为我高贵,所以我有资格学习;因为我博学,所以我高贵’!3tsCv

  “发展新时代的科学技术,需要比以前多得多的科学家、工程师、研究员;需要无以计数的,有基础素养的普通劳动者。谁能从贫民窟、农奴草棚和源石矿洞里发掘出那些被埋没的人,让他们投身到发展科学技术的伟大事业中呢?反正这个帝国不行,帝国的体系已经是科学发展的阻力。我不是在道德批判,而是以技术为评判原则,确信科学事业在帝国治下没有未来。3tsCv

  “而你,则为我指出了另一种可能。”3tsCv

  此时轿车已经停在了办公楼下,涅夫斯基下车后意味深长地看了布托马一眼,又折回来扒在车窗边上;“今天的话我希望你好好思考一下。还有,以后不要主动靠近那些危险的爆炸物,我承受不了失去你的痛苦。”3tsCv

  布托马回应以若有所思的沉默。3tsCv

本章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