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的夏天，孤儿院的通风似乎没有设计好，在室内待着的时候异常闷热，尤其是在下雨之后，潮湿的热空气让人有些喘不过气。3v0cM
露娜总是想让姐姐带着她多去城里玩，起码外面总比屋子里要凉快些，只要踩着道路两侧的树荫走到城里，就能躲过艳阳在中午的炙烤，随便找个咖啡厅或者甜品店喝点冷饮，再出来时也感到神清气爽。3v0cM
丽娜在闲下来的时候自然会陪妹妹进城逛逛，在有限的几天里她们几乎把市中心玩了个遍，她们的卧室因此添置不少小物件，比如精致的闹钟和一个粉红色蚊帐。3v0cM
她们还光顾了东城门的福斯曼酒馆，虽然自初次见面后有大概一周左右的时间，老板杰曼依旧没忘记那天和他打过招呼的姐妹俩，如约打了五折卖给丽娜一杯啤酒，至于露娜则是喝的果汁，因为丽娜害怕她会不胜酒力醉倒在桌上，到时候还得把她背回家去。3v0cM
至于姐姐没空的时候，露娜就会拿本书躺在花园的灌木丛里，随着太阳的移动围绕灌木丛的影子转圈，这一天也就渐渐在文字的奇趣中消磨过去。3v0cM
有时她会想起，去年的这个时候，她也像现在这样和丽娜姐姐共同生活着，但那段无忧无虑的时光在记忆里已经有些模糊，逐渐适应作为人类生活的露娜再难以对以前的日子充满怀念，现在她只想过好当下的每一天。3v0cM
到了晚上气温骤然下降，花园里蚊虫也多了起来，没有大尾巴的保护，露娜经常会不知不觉在腿上发现几个蚊子包，只能一边强忍着瘙痒感一边匆匆跑回卧室。3v0cM
或许是心理作用，露娜觉得月光冷冷的，照在身上很舒服，天黑下来以后内心也归于平静，像是给白天的躁动画上句号。3v0cM
不知道从哪传来的蝉鸣很轻易穿过窗玻璃钻到室内，对于清醒的露娜来说是惹她心烦的嘶鸣，但对于困倦的露娜来说是催眠的白噪音，充满节奏感地安抚她入睡。3v0cM
差不多在孤儿院已经住下半年，露娜虽然从未细想过，但她心里早已把这里当成了自己的家，每次和姐姐在外面玩到黄昏的时候都会笑着说出那句“我们回家吧？”。3v0cM
露娜拉住了正要上楼的姐姐，这样日复一日的枯燥日常已经开始让她感到厌烦，城里那些繁华的场景在她心中正闪闪发光，今天终于鼓起勇气向姐姐提出外出的要求。3v0cM
“不行的呀露娜，这几天我得帮着凯德婆婆修屋顶，天天漏雨怎么能行，难道让她老人家一个干这么危险的活吗？”3v0cM
丽娜使出惯用的伎俩，把手放在妹妹头上轻轻抚摸两下，意在让她好好听话。3v0cM
看着姐姐渐渐消失在楼梯拐角的身影，露娜感觉有些落寞，但她也不是无理取闹的小孩子，只能再静下心等待几天。3v0cM
在杂物间门口遇到凯德的时候，她正在佝偻着腰把长梯从杂物间里搬出来，露娜赶忙上去抬起梯子的另一端，两个人合力把梯子运到楼上。3v0cM
凯德看着对面的露娜，不同于以往的开朗活泼，她今天话很少，脸上还阴沉沉的，心里大概是有什么事。3v0cM
露娜犹豫了一下，这件事告诉凯德婆婆似乎也没什么不好，没准她还能帮自己做主，给姐姐放两天假来陪陪她。3v0cM
“这样啊...真是抱歉了露娜，我可能还得借你姐姐几天呢。”3v0cM
凯德耸了耸肩，露娜失落地低下头，脚后跟不小心磕在台阶上，整个身体带着梯子和凯德都摇晃起来。3v0cM
“别激动别激动，为什么不试试自己出去玩呢，小露娜现在也可以做得到吧？”3v0cM
肯尼斯的大致布局露娜已经记熟于心，不论在城里怎样闲逛她都有自信可以找到回家的路，常去的那几家店也都记得有她这个常客，只是露娜从未想过没有姐姐带着会是怎样的。3v0cM
“那就证明给她看如何，证明小露娜已经长大了，可以照顾好自己。”3v0cM
像是在心中推开了扇尘封的窗户，露娜才意识到此前一直都是躲在姐姐的羽翼下寻求庇护，而姐姐也是把她当作小孩子看待，无微不至的关照有时也会让她感到别扭。3v0cM
瞥了眼窗外刚刚升起的太阳，时间还很充裕，足够她去城里一趟。3v0cM
把梯子抬到三楼的天台，丽娜俯身在工具箱里翻找着什么，露娜趁机溜回宅子里，连句道别的话都没有说。3v0cM
跑回卧室里拉开衣柜，露娜麻利地穿上外套，她挺起胸脯给自己打了打气，心脏随着激动的情绪跳动得越发有力，就像孩童第一次从家里拿出值得炫耀的玩具去找小玩伴那样，她昂首阔步走到大门口，拿起备用钥匙拧开门锁，就这样背着姐姐溜出家里。3v0cM
露娜一蹦一跳地走在进城的路上，昨夜刚刚下过大暴雨，路面上满是大大小小的水坑，尽管蹦跳的时候有水花溅湿了鞋，她依旧哼着小曲沉浸在外出的喜悦中。3v0cM
这场景不由得让她想起姐姐第一次带着自己进城的时候，也是雨后潮湿的路面，也是同样的连帽斗篷，她滔滔不绝地给姐姐讲述小说里的内容，但心里却没有此时这样激动。3v0cM
路走到一半露娜就开始后悔了，当她因为疲惫而不得不安静下来的时候，她才想到自己没有带钱，这意味着她在城里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像郊游一样闲逛。3v0cM
露娜回头看向来时的路，孤儿院那高耸的塔楼已经消失在繁茂的枝叶中，只有她呆呆地矗立在路中央不知所措。3v0cM
一阵风把树林中清爽的空气吹在露娜脸上，这难以言喻的舒适感瞬间让她打消了这一想法，即使是在外面走上几圈，也比窝在家里闷着要好。3v0cM
抱着这样的想法，她继续向城里走去，有轨车的轰鸣声渐渐向她驶来，这意味着城区就在不远处。3v0cM
在人类城邦，只有冬季会统一供暖，或是居民在家里添置壁炉取暖，那时候的空气污染是最严重的，而春夏秋的空气永远都保持着原生态，街道间穿插的绿化带也让气温有所下降，环境质量并不比城外的原始森林差多少。3v0cM
上班族夹着公文包在车站前赶早班车，有几个人的大肚腩把制服撑得像要裂开一样，那滑稽的模样逗的露娜在一旁止不住地偷笑。3v0cM
看着陆陆续续走上车的乘客，露娜把手揣进空空如也的衣兜，顺着有轨车的轨道漫无目的地游荡着。3v0cM
在狐人部落，所有内部交易都是以物换物，他们根据非常主观的方式来进行买卖，至于物品的价值都根据双方给予的评估，假如这个族人很喜欢木雕的话，或许用一个精致的手工木雕就可以换取他手里的一袋农作物种子。3v0cM
但见识到人类的交易方式之后露娜才意识到统一货币有多么方便，那种复杂的市场机制自然会控制物价的涨跌，所有人买同种物品都要花一样多的钱，这可比以物换物的时候某一方因为觉得不公平而争论起来要好很多。3v0cM
露娜想起前几天听到姐姐和凯德婆婆有过一段谈话，姐姐抱怨在士兵身上拿的钱快要花完了，但凯德也拿不出任何额外的零花钱给她补助，她只能自己再想办法去赚钱。3v0cM
回想在城里的所见所闻，露娜试图找到一个适合自己的工作。3v0cM
干体力活？在采石场和锅炉房的阴影涌上心头，露娜全身不住的发抖，鞭子划破空气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3v0cM
坐办公室？听姐姐说好像需要什么文凭，得靠学业考试来获取，露娜一个户籍都没有的黑户别说上学了，就连人类的文字都认不全呢。3v0cM
“果然离开姐姐还是不行啊，如果她在的话肯定有办法的。”3v0cM
露娜把帽檐又往下拉了一点，低头看着不断掠过的地砖，再次因为自己的无能而感到悲伤，她深深叹了口气。3v0cM
到底走了多远，露娜也没有感觉，她只是偶尔发觉街道两侧的楼房在不断变化，似乎距离她来的那条路已经隔了好几个街区。3v0cM
人渐渐多了起来，露娜认出自己走到东城门附近了，有的商队就在城门旁卸货，再由推车运送到集市，前来预订货物的商人们也有序的排起长队。3v0cM
在队伍里有个壮硕的背影异常熟悉，露娜悄悄走近偷看那个人的正脸，壮汉也留意到身旁的露娜，浓厚的眉毛微微挑起，在这张面相凶狠的脸上显得很滑稽。3v0cM
“露丝小姐？今天怎么一个人出来了，你姐姐不在吗？”3v0cM
露娜没猜错，这个人正是福斯曼酒馆的老板杰曼，他也在订购货物的队伍中，而他的酒馆就在不远处的街对面。3v0cM
说完这句话，露娜心里有些小骄傲，她没想到可以独自和杰曼聊得有来有回，这几个月和陌生人的接触或多或少让她的交流能力加强了些。3v0cM
“那真是可惜了，你姐姐这人，我没想到她酒量那么大，还说今天正好暂停营业，想和她聊聊你们在外邦做生意的事儿。”3v0cM
露娜尴尬地笑了笑，她感觉自己的交流能力已经全部用尽，现在就想逃离这个热情的老板。3v0cM
“嗯？露丝小姐这么着急走吗，要不要先来酒馆里喝两杯。”3v0cM
露娜一拍额头，想要不引起怀疑地逃开看来没这么简单。3v0cM
把身旁的两个衣兜翻了出来，却没有任何东西从里面掉出来，露娜一脸无奈地看着杰曼，像是在用眼神说“那真是没办法呢”。3v0cM
露娜松了口气，转身站在路边等着商队的马车缓缓驶过，但一想到刚刚道过别的杰曼就在身后，她着急地直跺脚。3v0cM
偶然间瞥见街对面福斯曼酒馆上贴的广告，标题赫然写着“招聘”两个字，露娜想起这个词似乎是老板在招募员工的意思，看来单由他们夫妻二人运营这个酒馆还是有些吃力的。3v0cM
露娜的脑中冒出了一个想法，尽管她也不敢相信自己会有这种勇气，但思绪开始飞速转动起来，她在一瞬间想明白了所有理由。3v0cM
被姐姐保护了这么久，我是不是也应该出一份力呢？就像凯德婆婆说的那样，要证明自己！3v0cM
“可以让我在酒馆打工嘛，我会做的事情还蛮多的，就算不会的我也愿意努力去学。”3v0cM
杰曼突然大笑起来，笑声引得周围的目光都开始向他们二人这边聚集，露娜咬着牙恨不得一拳打在杰曼身上让他别笑了。3v0cM
“那我当然举双手赞成了，没想到这么快就可以招到打工的啊，还是露丝小姐这样的年轻人。”3v0cM
杰曼习惯性地想拍一拍露娜的肩膀，但他发觉有些不礼貌就迅速把手收了回来。3v0cM
露娜自己都感到惊讶，事情的发展似乎有些太顺利了，杰曼这种死脑筋都没有再问她任何事情，就这样简单地答应下来。3v0cM
“哦对了，露丝小姐怎么会想要在我这工作呢，你们的生意不是做的挺好吗？”3v0cM
一拳打在自己胸口，露娜暗自下定决心，再有这种情况绝对不会抱侥幸心理了。3v0cM
“最近...家里事业不是很景气，姐姐也犯愁呢，我想替她分担一点。”3v0cM
“是这样啊，露丝小姐真的很有责任感呢，工钱上也会给你多点帮助的。”3v0cM
露娜俯身鞠了一躬，虽然她不知道适不适合这个场景，但看书里说人们会用鞠躬来表示尊重。3v0cM
时间过得飞快，似乎就在和杰曼对话不久后，金色的余晖就告诉露娜应该踏上归途了。3v0cM
她像来时那样蹦蹦跳跳地走在路上，水坑经过一整天的日晒都变得有些温暖，踩水的节奏愈发激烈，这是夏天开始以来露娜最开心的时候，她马上就可以去酒馆工作赚钱，向姐姐证明自己也已经是个成熟的大人，不再是翅膀下嗷嗷待哺的幼鸟，而是反过来为曾经保护她的姐姐遮风挡雨。3v0c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