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睡得神清气爽的路明非伸着懒腰，一头撞进了图书馆二楼的教室。忽略了坐在讲桌上的陈墨瞳，环顾一圈，就找到了爱莉希雅的身影，还没来得及去打招呼，曼施坦因教授就从旁边闪出，冷冷地扫了路明非一眼，看了一眼腕表，“全部人到齐，现在宣布考试纪律！”41jFY
“作弊是绝对禁止的，违反者会被取消一切资格！不要试图偷看别人的试卷，摄像头覆盖了整个教室，没有任何死角！也不要试图携带电子通讯设备，无线电波在教室里也是被监控的！我知道你们都是天才，但我可以告诉你们，比你们更加天才的人也曾在这个教室里考试，你们现在能想到的作弊手段，都有人尝试过……”曼施坦因教授抑扬顿挫，威风凛凛。41jFY
每个人的座位前都有名牌，路明非的名牌是“路明非”。41jFY
爱莉希雅就在他身前的位置，对他展露出了活泼的微笑，歪歪头让他看看窗外的风景。他侧头看向窗外，忽然发觉今天是个好天气，初升的太阳升到云层上方，阳光贴着云平铺而下，在胡桃木的课桌上投下窗户的影子，整个教室里染上一层淡淡的绯色。41jFY
“我叫奇兰，新生联谊会主席，路明非，很高兴认识你，我们的‘S’级，能为我签个名么？”右手的男生转过身来和他握手。男生看似是个印度人，长着一张英俊的脸、漆黑的卷发和黑白分明的眼睛，像是宝莱坞歌舞片里的男星。41jFY
奇兰把笔和一个记录本递到路明非的手中，路明非只好公事公办地甩了一个签名上去，就像解决他在逐火之蛾当文职时处理的许多公务一样，敷衍且迅速。41jFY
“好了先生们，现在不是社交的时间。如果你们没能通过3E考试，你们也就不用在本学校培养人际圈了。”曼施坦因教授打断了奇兰，“正式开始之前请关闭手机，和学生证一起放在桌角上。”41jFY
黑色的幕墙无声地从雕花木窗的夹层中移出，所有窗口被封闭起来，教室里的壁灯亮了起来，诺诺沿着走道发给每个新生几张A4纸大小的试卷和一支削好的铅笔。41jFY
周围一片倒抽冷气的声音。这张空白的试卷出乎所有人意料，有人举起手来。41jFY
“不必怀疑，试卷没有任何问题。我会在教室外，有什么问题可以提问。讨论是不禁止的，只要你们不抄袭别人的答案。”曼施坦因教授说，“祝你们好运。”41jFY
曼施坦因教授和诺诺退出了教室。随着门的关闭，学生们左顾右盼、交头接耳，仿佛热锅上的蚂蚁，满脸都是白日见鬼的神情。他们无法抄袭别人的答案，连试题都没有的考试，答案从何而来？41jFY
这时候，播音系统居然开始放一首劲爆的摇滚乐，Michael Jackson的《Beat it》。41jFY
只有两个人例外，那就是路明非和爱莉希雅，他们已经得到了情报上的优势。41jFY
“他们会用节奏强劲的音乐掩盖龙文，你要集中精神，仔细听一个低音区的副旋律，那就是龙文咒文。别人在共鸣时会出现‘灵视’效果，会有异常表现，你别慌，不共鸣没灵视都没关系，听清之后照抄我给你的答案就行。”芬格尔的话现在应验了。41jFY
微微张开黄金瞳，昨晚记下的图纸就清晰地浮现在脑海里，路明非微微竖起耳朵，果然听见了Michael Jackson高亢明亮的声音下，似乎有个人在低声地吟唱着什么，像是诅咒，又像是圣咏。41jFY
“言灵·先知。”听到一半路明非就明白了，二话不说立刻在白纸上画。41jFY
“不愧是新生里独一无二的‘S’级，你的镇静再次证明了你的能力。”奇兰在旁边说，“我还全无头绪，也许我没法通过3E考试，那样的话我有件事拜托你。”41jFY
“不不，我只是在画鸭子。”路明非试图掩饰，第一题的答案确实很像无数小鸭拼起来的。41jFY
“我希望您能领导新生联谊会。”奇兰完全没有理睬他的小鸭子。41jFY
“狮心会和学生会都在新生里拉人，但我们新生不该分散，我一直相信我们会给这个校园带来新的气息，只是我们缺乏一个像恺撒或者楚子航那样的领袖，我的能力不足，但是你可以！”奇兰说。41jFY
“不要忽然摆出托孤的表情好么？你让我觉得你是白帝城里的刘备而我是诸葛亮，但是我只是个路人甲啊！”路明非摆手，什么新气息跟他有一毛钱的关系么？41jFY
奇兰沉默了一会儿，瞳孔中露出失望的表情来，眼泪涌出眼眶，无声地流下。41jFY
路明非吓得心里一抽，“兄弟你别哭，有事好商量……我虽然也知道刘备一哭就哭得诸葛亮出山了，但是你也别扑进来就哭……我想跟你说诸葛亮住我隔壁，我真的只是路人甲。”41jFY
“原来是……这样的。”奇兰依然流着泪，流露出淡淡的笑。41jFY
奇兰抹去泪水，黑白分明的眼中透着沉重的、穿透时间的悲哀，他不再管路明非，低头在白纸上做素描，笔尖沙沙作响，扭曲的线条仿佛迅速生长的密林。他一面低声抽泣，一面走笔不停，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是在写遗书。41jFY
“他不是领悟了，他是……产生了灵视！”路明非忽然明白了，扭头四顾。41jFY
学生都不再交头接耳了，教室里气氛诡异。有些人呆呆地坐着，好像新死了全家；有些人则在走道里拖着步子行走，眼睛里空荡荡的，仿佛走在汨罗江边的屈原或者其他什么行尸走肉；一个女生跳上讲台，在白板上不停笔地书画，大开大阖，可她没有意识到笔油早已用完了；一个妩媚的女孩高喊一声哈利路亚，满脸欢欣雀跃，翩翩起舞，看得出来她练过，舞姿曼妙，但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她并不是在跳独舞，似乎有个空虚的男人握着她的手和她共舞，她向着那个看不见的男人投去脉脉深情的目光。41jFY
学生们群魔乱舞，互不干扰，一个个自得其乐，看得路明非直冒冷汗。41jFY
唯有两个例外，一个是爱莉希雅，另一个就是一位冰雕般的女孩，群魔乱舞中，只有她静静的，腰背挺直如细竹，和路明非一样正常。41jFY
“按时间看，共鸣已经出现了吧？”富山雅史满脸紧张，提着医疗手提箱站在教室外，“我准备好了，如果精神冲击太严重，随时可以进去急救。”41jFY
“应该支持得住，这一批遴选的学生素质看起来都不错，”曼施坦因教授说，“对了，诺诺，我想起你3E考试的时候很平静啊。似乎‘灵视’对你而言一点都不新鲜。”41jFY
“因为我第一次‘灵视’发生在很小的时候，3E考试时我已经习惯了。”诺诺说。41jFY
“我妈妈躺在床上，一个影子走过来抽走了她的灵魂，她死了。”诺诺说。41jFY
“哦？真实感那么强的灵视真是罕见啊，多数人看到的只是杂乱无章的线条和一些难以描述的人脸。”曼施坦因教授有些好奇。41jFY
“比你想的还真实，我不但看见有人带走了我妈妈的灵魂……而且看清了那个人的脸。”诺诺靠在墙上，侧头看着走道尽头，低声说。41jFY
路明非轻松涂完了八道题，而爱莉希雅似乎也结束了战斗，他们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41jFY
而路明非的身边，奇兰也不知答出了多少道题，始终垂泪微笑，非常悲伤，念叨着跟路明非痛说革命家世，说起他小时候生在昆士兰州的一个贫民区，父亲是个酗酒的印度医生，经常打骂他和母亲，说起他可怜的外婆在屋后种的石榴树，在石榴还没有成熟的时候外婆就死了。41jFY
路明非点了点头，正打算详细听听奇兰的念叨，却突然发现了不速之客的到来。41jFY
一个人坐在冰霜女孩背后课桌上，正看着路明非。那是个长得乖乖的男孩，晃悠着一双腿，脚上穿着白色的方口小皮鞋，一身黑色的小西装，戴着白色的丝绸领巾，一双颜色淡淡的黄金瞳。41jFY
男孩冲路明非缓缓地招手，带着淡淡的、天使般的笑容。下午的阳光照在他背后，他长长的影子一直投射到路明非身上。路明非也懒得拒绝，起身跟着男孩来到了窗台前。41jFY
男孩轻盈地翻到窗台上坐着，两腿放在外面晃悠着。路明非大大咧咧地在他身边坐下，借着落日的光，他仔细打量这个男孩。路明非不曾见过任何一个大男孩像他那么漂亮，圆润的脸，带着一种介乎男孩和女孩之间的稚气，一举一动都是轻轻的，高雅得好像生来就不曾踩过灰尘。他靠在爬满绿藤的窗框上远眺，黄金瞳在落日中晕出一抹淡红色，丝毫不像楚子航的黄金瞳那般冷厉。41jFY
“这就是你的‘灵视’，每个人的‘灵视’都不同，但都会看到自己心底深处最在意的事，你在‘灵视’里看见了我。”自称路鸣泽的男孩说，“你最在意的人是我，非常荣幸。”41jFY
“可惜我不觉得，没看见爱莉希雅或者梅比乌斯已经算大失败了。”41jFY1
“这一次是你召唤我的，为什么会看见我，要问你自己。别人都很难过，你不难过么？”路鸣泽扭头，瞥了一眼教室里的或悲或喜的人们。他们俩坐在窗台上，就像是一场超现实主义舞台剧的观众。41jFY
“所以我动用龙族血统就会召唤你？那我穿越过去的时候怎么不见你出来，也就几乎最后了你才冒出来和我谈交易。”41jFY
路鸣泽不再理会他，默默地看着夕阳发呆，太阳正在坠落，最后的光明里，两行眼泪无声地划过男孩的面颊。41jFY
路明非觉得自己的心被一只手猛地捏住了。这一刻他能够感觉到那个孩子身上的绝大的悲伤，如同喷涌而出的、冰冷的水流，铺天盖地地涌来，就要覆盖他了。不是什么小言，更不是伪装造作，男孩的悲伤强烈、凶狠而霸道，让人敬畏。41jFY
“现在我讨厌你坐在我身边了。”路鸣泽说，忽然抬腿往路明非身上一踹。41jFY
路明非一躲，正想嘲讽路鸣泽两句，却看见天空连带着巨大的夕阳向他塌了下来。一瞬间仿佛有雷电穿过路明非的大脑，一个画面狰狞地闪动……凄风苦雨的夜晚，冰冷的石砌花坛上，头顶的树叶上雨滴坠落，他和那个男孩，或者是和他的表弟路鸣泽，坐在黑暗里，紧紧地拥抱。41jFY
他从椅子上暴跳起来，浑身冷汗，仿佛撞破一层黑暗的膜回到了现实里。他的面前站着爱莉希雅，正轻轻摸着他的头发。空荡荡的考场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41jFY
“啊，你醒啦，早上好~”爱莉希雅捏了捏路明非的脸，“考试结束了，我们去吃饭吧~”41jFY
路明非吃了一惊，讲台上，魁梧的维修工们拆下那块布满凌乱线条的白板，把它整个扛走了。41jFY
爱莉希雅也转头看了一眼，笑着解释，“那个女生很厉害啊，直接答在白板上了，据说只能拆掉白板交上去了。”41jFY
路明非按住额头。那个奇怪的梦什么时候开始的？从他看见奇兰流泪开始？从他答完考卷开始？或者直到现在他仍旧在做梦？不对，眼前的爱莉希雅是真实的，所以他已经没做梦了。41jFY
一侧的陈墨瞳走了过来，公事公办，“交卷咯，就剩你了。”41jFY
“哦哦。”路明非说着，把那几张扣在桌上的“画稿”翻过来递过去。41jFY
“嗯，我数数。”诺诺清点了一下，拿订书机“咔”地一下，“一共九张答卷，我钉起来了。”41jFY
九张？路明非看着被装订起来的试卷，突然明白了一些事情，看起来他似乎真有着龙族血统，而且他也确实做到灵视了。41jFY
诺诺把答卷递给曼施坦因教授，被曼施坦因教授扔进黑色密码箱。随着箱盖“啪”地合上，一切已经成了定局。曼施坦因教授把密码拨乱之后，将箱子交给诺诺，“送诺玛阅卷。”41jF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