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钓鱼

　　许瞻淇现在有点高兴。3tvei

　　方才见到了久违的挚友，这很好。短短的交谈里，许瞻淇很高兴看到他许多过去的影子，旧年挚友多年未见，再会时仍是熟悉的模样。纷纷攘攘红尘俗事，时移世易物是人非，这份熟悉让许瞻淇感到安心。3tvei

　　当然他也改变了，或者说成长了一点吧，许瞻淇心想。以前的话他肯定敲半天听不见一个响啦，哪里会说那么多话，走的时候还和若乔说个不停呢。都学会和女孩子一起吃饭了，虽然是若乔，但是也......哼哼，明明以前想和他一起吃饭都半天找不见人的，果然是学坏了吧！3tvei

　　肯定是若乔教的。还后座呢，我说怎么前两天问到的时候还支支吾吾的。他们俩的身高，居然能坐前后桌的吗?)唉，若乔，你也是努力了呢。3tvei

　　像是突然想到什么美好的事情，许瞻淇嘴角不自觉地扬起，她不知道，此刻少女的脸颊上天生的腮红悄然浮现，像是微微粉色的水蜜桃，里头几乎要满溢的欢喜与甜蜜难以欺人。3tvei

　　但是，虽然发生了那样的事情，他还是好好遵守承诺了呢，好好地，来到这里了。3tvei

　　“校史馆。”3tvei

　　“到了。”3tvei

　　双子偶尔会用这种方式说话，但更多的只是作为一种姐妹间的小小娱乐。许瞻淇回过神来，校史馆就在眼前了。3tvei

　　当初查资料了解这所学校的时候，看到“校史馆”三个字，许瞻淇就在想，这样一所百多年历史的学校，她的校史馆又会是怎么样的呢？可惜报考前学校开放日的时候，这里挤得水泄不通的样子，只能跳过逛别的地方。而现在，它就在她的面前。3tvei

　　校史馆的正门前有一个睡莲池，方方正正的，如果从上面看的话，两者的占地其实差不多。睡莲池和校史馆隔着的石板路前种着一排落羽杉，冬天的时候会披上红装。3tvei

　　宽大平整的白色砖墙，利用不同砌法显出凹凸与层次。诸多窗口在这白墙上镶嵌，即使是白天，黑色窗框也隐匿在黑暗里。大体上是“山”字形的结构，三个悬山屋顶下都有有小小的券顶阁楼，勉强可以称作三层的建筑。3tvei

　　“好漂亮的建筑呀，真是中西结合的典范。”许瞻淇满眼赞叹，看向姐妹俩，却发现两人一直看着外头的睡莲池子。阳光透过羽状杉叶，斑驳映在脸上，更显出她们的苍白。3tvei

　　“怎么了吗？”许瞻淇顺着她们的目光望去，只有一池半开的睡莲，池心亭也空无一人。原来她们喜欢睡莲吗，许瞻淇心想。3tvei

　　寡言是高冷少女的特权的特权。双子没有回答，只是回过头，踏上高窄的三级台阶，径直推开檀色的双开木门，一前一后走了进去。3tvei

　　“诶？就进去了吗？等我一下！”双子的脚步很快，许瞻淇只得快步跟上。3tvei

　　黑，浓重深沉的黑色，明明外面是艳阳天，但这就是许瞻淇进门后的第一感觉。从小她就不怕黑，也不害怕一些别的什么。当同龄的女孩子被男生恶作剧放进笔盒的虫子吓哭的时候，许瞻淇只是歪歪头，眼里透露着不解。但是这黑暗的环境让她在踏进来时就没来由地感到一阵恶寒。3tvei

　　要先开灯，许瞻淇平静下来。她看见双子的蓝白校服在前方的黑暗中舞蹈，很快消失在转角，像是不受这昏暗环境的影响。3tvei

　　“你们小心一点，我找找灯闸在哪里。”3tvei

　　朝内推开的门遮挡了总闸的位置，许瞻淇小心把门关上，看见那个在昏暗环境里泛黄的电箱总闸显得杂乱无章，诸多不知用处的开关被野蛮生长的电线包裹。一时之间，许瞻淇有点麻爪，不知道该怎么使用这个明显比自己资历老的总闸。思考一会儿，许瞻淇决定先去找那姐妹俩，回头再看这玩意儿。3tvei

　　许瞻淇往前走，很快走过不长的门廊，眼前是十字路口，继续走是向上的楼梯，左右是直通两侧门口的长长走廊。许瞻淇张望着，两侧的门口都紧闭着，只在券顶的琉璃窗透进几丝阳光，黑暗充斥了整条长廊。券顶，高长贯通的形状，许瞻淇想起了资料里对校史馆这条走廊的形容。3tvei

　　棺材巷。3tvei

　　许瞻淇甩甩头，甩掉不好的想法。记得姐妹俩是往右边走去的，她往右走，经过墙上一个个烛台形状的灯架，走到右侧第一个门。门紧闭着，她试着敲了敲，“可盈，可馨，你们在这里吗？”3tvei

　　回答她的只有高长走廊里不断回响的声音。许瞻淇皱了皱眉，拧开木门把手，里面没有人，只有十多张木制桌椅。她们不在这，许瞻淇皱皱眉，准备退出去。3tvei

　　握着门把手，转头，许瞻淇几乎要停止呼吸：一个穿着旗袍的中年妇女出现在她的眼前。短袖竖条纹的旗袍，梳开两边的短发，右臂夹着一本书，苍白的脸上漆黑的眼睛直视着前方，看不出那眼睛的焦点。3tvei

　　许瞻淇在看到她的第一眼就感到一阵恶寒，是和她身后黑暗给许瞻淇带来的如出一辙的感觉。她感到晕眩，反胃，似乎要吐出来的冲动使得身体绷紧。她一只手紧抓着门把，一只手捂住嘴，竭力控制住身体的战栗，低头不去看那人的眼睛。3tvei

　　良久，似乎那人移开了视线，许瞻淇感觉轻松了些许。她立马放开门把，往后退了几步，小口而克制地喘着气。过了几息没有动静，许瞻淇偷偷抬眼，见那人还保持着方才的姿势，然后仿佛看不见她一样，走进了那扇门。3tvei

　　许瞻淇不敢轻举妄动。再过了一会，她突然听到里面传来一个尖细的女声：“今天我们来学第二十四课，《父母之恩》。”3tvei

　　然后是一群女孩清脆整齐的声音：“人初生时，饥不能自食，寒不能自衣......”3tve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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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初生时，饥不能自食，寒不能自衣......”3tvei

　　“人初生时，饥不能自食，寒不能自衣......”3tvei

　　一直重复的声音穿过墙不停传进许瞻淇耳朵里，那种头晕目眩的感觉又重新出现。渐渐地，她感到难以忍受了。甩甩头，她作出决定。3tvei

　　扶着砖墙，她站直身体，走到那门前，不往里面看一眼。摸到门把手，她迅速把门一关，顺手把球形把手的开关一按，“啪”的一声，门被锁上，全部动作一气呵成。3tvei

　　声音戛然而止，像鸣鸟被一把掐住咽喉，只是最后的声音停在“初生”上，许瞻淇觉得有些不太好。3tvei

　　怎么能骂人呢？她心想。3tvei

　　身体上的不适也随声音的断绝而渐渐消失，许瞻淇不回头往前走去。走到方才的十字路口，她往左看了看，门紧闭着，不知道能不能打开。她停在了黑暗之中。3tvei

　　往这里走的话，说不定就能出去了。这样的想法刚产生，许瞻淇就笑了出来，她想起了一些东西。3tvei

　　许瞻淇喜欢钓鱼，或者说，喜欢看人钓鱼。3tvei

　　从小她就跟着父亲出去看他钓鱼。看着饵投入水中，傻乎乎的鱼儿以为天赐美味，在水底下争先恐后咬钩，许瞻淇不知道鱼儿为什么这么傻。3tvei

　　“淇淇啊，更傻的是我们钓鱼的。以为扔下饵鱼就会上钩，傻傻等半天，结果发现自己才是那个被钓的。”空军归来的父亲如此对她说。3tvei

　　许瞻淇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个特别的人，对她来说，这对双胞胎姐妹的靠近太过于奇怪。并非排斥交朋友，但是她觉得，不过一周的相处，顶多加上军训时连话都没说上的几天，并不足以让哪一个陌生人能像她们姐妹俩那样不断地靠近自己黏着自己。3tvei

　　开学时和老师要求换座位，就为了坐到她的身后；课间姐妹俩一人一个问题，明明连正经课都还没上；吃饭的时候想把自己夹在中间，被她拒绝后选择妥协坐在旁边。许瞻淇不相信这对高冷的双胞胎姐妹对自己一见钟情了之类乱七八糟的东西，她开始寻找她们靠近自己的原因。3tvei

　　并不用等待太久。周五的晚上，许瞻淇找到那个答案了。3tvei

　　下了晚自习，许瞻淇回到宿舍。原本的四人宿舍只剩她一个人。今晚会是安静的一夜呢，想起女孩子们的深夜话会，许瞻淇无奈地笑了笑。洗漱完，对头发做好日常的养护，在床上看了会书后，看了看钟上的数字，十一点，许瞻淇下床关灯，入睡。3tvei

　　许瞻淇并不在意一个人的黑暗宿舍，反而有点享受这难能可贵的安静时刻。很快地，她陷入了深眠。3tvei

　　再次醒来时，许瞻淇是被一种透髓刺骨的疼痛惊醒的。惊醒刹那，许瞻淇就看见了头顶昏暗的蚊帐，她想看去别的地方，却发现眼睛似乎不受自己的控制。很快，她发现不只是眼睛，身体的各处都无法动弹。3tvei

　　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情，许瞻淇迅速冷静下来，但她能做的只有看着头上的蚊帐，没有一点其它办法。不知道过了多久，许瞻淇感觉到视角最下端似乎传来一点蓝色的光，而在意识到那是什么之前，许瞻淇就失去了关于一切的感觉。3tvei

　　再次感觉到有意识传来是在不知道过了多久之后。睁开眼，许瞻淇几乎立马要晕过去。她感觉自己像是在透过圆形玻璃缸看东西，看一眼就晕得很。许瞻淇再睁开眼，强忍着不适，打量着眼前的一切。3tvei

　　很快，她看见了黑暗之中熟悉的床以及床上躺着的人，那是许瞻淇见过无数次的陌生又熟悉的，自己的身体。似乎是在空中看着自己身体的事实还没来得及冲击她的大脑，她就看见更令她感到惊悚的一幕：两个人，正一左一右跪在自己身边，低着头紧闭着眼睛，面朝着自己的身体。完全一样的两个人太过好辨认，不是别人，正是那两个姓赵的。3tvei

　　没意识到自己思绪里隐隐带着的火气，许瞻淇想，自己莫不是已经被这俩人给害了，然后灵魂飘着看看自己最后的样子。不知道爸爸妈妈知道了会怎么样，可能也不在乎了吧；自己死在这的话，舍友们怎么办呢；还有，还有......3tvei

　　还没有，再见到他一面呢，明明都已经约好了......3tvei

　　胡思乱想着，许瞻淇看见躺着的自己身上，胸口那一直隐隐发着的蓝光越来越旺盛，越来越明亮。那蓝光像是开始了核反应一般，照得满室明亮，看得许瞻淇胸口疼。就在许瞻淇开始祈祷起码给自己留个全乎好收拾的时候，从那蓝光极盛的中心升上来一颗同样蓝色的小球，穿过她的胸膛，缓慢浮上上空。3tvei

　　那小球表面不断波动着，许瞻淇觉得那就像是把一条汹涌的河包在了一个小球里面。就在看到那颗小球的时候，许瞻淇就觉得自己的身体涌现了一种奇怪的欲念，很快她就明白这是身体对那个小球产生的巨大欲望。这身体产生的毫不掩饰的冲动影响到了许瞻淇，慢慢地，她也开始发自内心地觉得这个小球必须是自己的，也只能是自己的。3tvei

　　不对，这看起来本来就是我的东西，许瞻淇心想。3tvei

　　身体的冲动与灵魂的欲念在那颗小球快要升到跪着的那两人紧闭的双眼前的时候达到了配合的最高峰。许瞻淇突然觉得自己能动弹了，下一刻她就冲向了那个小球，“啊呜”一口，毫不犹豫地把小球吞到了肚里。3tvei

　　“怎么就用咬的啦？我手呢？”许瞻淇呆住了。3tvei

　　呆住的看来不止她一个。许瞻淇冲过去的地方在双胞胎的中间，球被吞掉时两人就睁开了紧闭的双眼，正与许瞻淇对视着。3tvei

　　三人在这黑暗中沉默了几秒钟。许瞻淇没法一直持续这么久的奇怪视角，闭上了眼睛。再睁开时，两人已经消失在了黑暗之中。3tvei

　　等了一会儿，似乎是什么都没有了。许瞻淇看向床上躺着的自己，胸口处已经不再有蓝光，其他地方没有任何异常。3tvei

　　真的死了吗？要是能回去就好了。3tvei

　　像是听到了她的心声，一阵刺痛传来，许瞻淇失去了意识。待到意识再次传来，睁开眼，她看到自己眼前被一片白色覆盖。这里是天堂吗，她试着伸出手去，惊喜地发现身体似乎又归自己管了。3tvei

　　没死成？3tvei

　　许瞻淇“噌”地坐起身来，随即轻哼一声，头顶似乎撞到了什么坚硬柔韧的东西。3tvei

　　蚊帐吗？她抬起头，看见那白色竟然动起来，昏暗中她看见，长条状的白色物体在自己头顶移动着。3tvei

　　许瞻淇发现自己似乎无法看清那物的边缘，她揉揉眼睛，看见那白色长条加快了速度。它在这宿舍的黑暗里游动着，腾跃着，飞驰着。它的身体游过蚊帐，穿过墙壁，跃上天花板。它以巨大瘦长的身躯在这拥挤逼仄的空间里欢腾着，如此重复几次，最后像是玩够了般降下速度，沉下身体，来到少女面前，展示了它灰白色的全身。3tvei

　　鱼，许瞻淇看清楚了，一条鱼，一条巨大瘦长的鱼。她看见鱼头有着长长的鼻子，几乎占了它一半的体长；鼻子基部下方是巨大的口裂，小小的眼睛就在这口裂上面；巨大坚硬的腮盖向后延伸，延长的部分尖利如剑；身躯没有覆盖任何鳞片，只有尾鳍的上部覆盖巨大的骨质鳞片；尾鳍上长下短，像金枪鱼的尾巴。3tve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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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瞻淇没有从它的身上感觉到不适与威胁，她并不害怕这庞然大物。相反，少女从这黑暗中的白色巨兽的身上感受到一股难言的亲昵。她看向大鱼与身体相比过于小巧了的眼睛，大着胆子抚上它长长的鼻子。它的鼻子皮肤光滑温润，下方分布的无数细小孔洞让这一部分的手感有些奇妙，许瞻淇挺喜欢这种感觉。3tvei

　　巨兽没有任何动作，安静地接受着少女的抚摸。3tvei

　　“刚刚是你救了我对不对？那段时间，我的灵魂是在你的体内对吗？”许瞻淇开始摸摸大鱼的肚子，这里手感更好。3tvei

　　大鱼依旧没有任何动作，静静地浮在半空中。3tvei

　　“不说话吗？不过你好像吃了我体内出来的那颗球是吗？”许瞻淇露出笑容，手上动作不停，“吃了我的东西的话，就要听我的话哦。今天晚上守着我，不让那两人过来，好吗？”3tvei

　　似是听懂了，大鱼开始往前游动，许瞻淇放开手。黑暗中的空气似乎随着它的摆尾波动着，很快，白色的身影消失在了许瞻淇的视线里。3tvei

　　想思考点什么，但是一股难言的疲惫传来，几乎是沾到枕头的瞬间，许瞻淇沉沉睡去。3tvei

　　一夜无事。第二天，许瞻淇来到教室里，看见姐妹俩依旧如往常一般贴上来，许瞻淇于是和她们继续着日常的谈话。终于，说着说着，她们提出来，要不要到校史馆逛逛。3tvei

　　许瞻淇知道，从姐妹俩的角度，自己自始至终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不过她们谋划的成果在最后阶段被一条鱼冲出来截胡了，这任谁也不会就此放弃。3tvei

　　“她们想把我骗来这里，然后看看能不能把鱼鱼你钓出来呢，这可真是，让人生气。”少女身后，空气开始扭曲波动，巨大的白影在黑暗中悄然浮现。3tvei

　　“还害得我连跟沐沐的再会都心不在焉的，罪加一等罪加一等！”3tvei

　　“话说回来，鱼鱼，我还没有给你起名字呢。叫什么好呢？嗯......你这么白，不如就叫小白吧？决定了，就叫小白好了。”黑暗中出现大的波动，不知是抗议还是赞同。3tvei

　　“伪装了这么久，连刚刚那破教室我都忍住了没把小白你叫出来。”少女的腮红又开始浮现，呈现一种异样的潮红。“现在门都关上了的话，应该就跑不掉了吧，呵呵。”3tvei

　　“走吧小白。”许瞻淇踏上楼梯，有规律的脚步声开始在黑暗中回响，“喜欢钓鱼，那我们就把她们，拖下水来。”3tve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