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没有！我只是不在意那种方面啦，没有那种意思。”她连忙否认道。42nf5
虽然自己的确有些瞧不起……但也不能当着人家的面承认吧？42nf5
再豁达的人，自己的兴趣被小瞧了，也会有不快在心中萌生。而劳拉从来都不是一个豁达的人，要是被看穿了，肯定会被……42nf5
恶魔之夜仿佛又会发生在今晚，她有点想缩脖子，但是忍住了。42nf5
而劳拉眯起了眼，用仿佛能洞穿她小小心思的眼神打量了起来，让她浑身不自在。42nf5
过了一会，才收起锐利的目光，顺便转移了话题。“那你看看报纸吧，除了刚来时那两天你很关心时政，最近的日报你都没看了。听收音机也从来不听德央台……你已经和世界脱轨了哦。”42nf5
“脱轨了也没关系的吧，又不影响你买菜做饭，不影响老头看书听交响，也不影响我在这里履行我的日常。”42nf5
她略微低了低头，这个话题让她想起了与世界并驾齐驱的日子。42nf5
关心政局，关心各国关系，关心塞壬动向……关心她觉得应该关心的一切。可唯独没有关心自己，没有关心那两个对自己极为重要的人。42nf5
“哪怕脱轨了，也没关系的——三餐又不会因为时局的动荡而难吃啊。”42nf5
在国家兴衰与人类存亡面前，一个小小个体的人情世故算得了什么？她不过是亿万人海里渺小的一颗。42nf5
从前，她的胸怀里装着铁血皇帝与他的帝国，装着人类世界与它的存亡。在伟大理想与向往的挤压下，留给自己与别人的空间，太小了。42nf5
小到那些理想与向往几乎填充了所有空间，小到曾经活泼开朗的孩子变成了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冷漠少年。她成为了一个无情的学习机器，学习一切可以在将来葬送帝国的敌人和塞壬的知识技巧。42nf5
现在，她没有拼凑起自己支离破碎的梦想，没能挽救回自己濒临幻灭的向往。42nf5
她放弃了它们，在这个夏风已逝秋风已至的八月，投身自我，沉沦平凡。42nf5
不再去当什么英雄、复仇者，什么臣民、近卫军。自下定决心好好从事这份工作之后，她就不再是向往苍天的飞鸟，而是蹒跚行走的地雀。42nf5
听德央台看报，与世界接轨，对于小地雀来说是可有可无的选项。42nf5
“海娜·菲力克”已经失去了振翅飞行动力，不再对曾经向往过的一切感兴趣——一个只需要洗衣洗菜打扫房间花园的人，有必要“与世界接轨”吗？42nf5
很明显，没必要。可有可无的东西之所以可有可无，就是因为没有必要。既然没必要，又何必浪费十多分钟去了解千里之外的事情？42nf5
“时政啊，塞壬啊，都是离我很远很远的事情。那些事情，应该由大人物来操心。作为柏林市民，我们只需要过好当下，计划好未来。其他的与我们没有直接相关的一切……都是杞人忧天啊。”少女缓缓说道。42nf5
这些话都是她的内心经过无数挣扎驳论，才得出的结果，也是现在她内心最真实、最真切的想法。42nf5
“拿了公民的选票，受了皇帝的任命，担心他们应该担心的事情，是他们的职责与本分。我，作为帝国公民，为皇帝献上忠诚，然后好好地生活下去，作为自己，为了自己。就够了。”42nf5
“……但，你有没有想过，”劳拉目光凝重了许多，“如果有一天，那些远在天边的事情一步步接近你的身边，闯入你的生活，改变你的一切；你还能用这种话来安慰自己吗？”42nf5
接近，闯入，改变。接近我，闯入我，改变我……好熟悉的步骤呀。42nf5
沉默过后，少女张开嘴唇。“这和我看不看报有关系吗？”42nf5
“呵呵……当然没有。但如果有一天，动乱，塞壬，帝国的敌人，将战火一路烧至此处。农田化作焦土，城市沦为废墟，你所珍视的一切都灰飞烟灭。你还能站在曾经是家的现在的残垣边，说那些事情很遥远吗？”42nf5
劳拉缓缓叙出一个画面——鲜血与刺刀交错、火焰与枪炮共鸣的柏林城，某位少女站在曾经被叫做“家”的倒塌建筑旁边。42nf5
到了那天，还能说出“遥远”这个词吗？还能认为事不关己吗？42nf5
自己所珍视的东西灰飞烟灭的感觉，痛彻心扉，她体验过。怎么可能还会认为那种事遥远？怎么可能还没“关己”？42nf5
如果那一天真的到来了，哪怕她还是一个十几岁的连枪都举不稳的女孩 ，她也会奋力地抬高手臂，将子弹或一切能伤害到敌人的东西，送入他们的胸膛。42nf5
“如果坚持每日看报可以扭转帝国军队的颓势，我想我会愿意每天抽出十分钟来的。”她答道。42nf5
只可惜，每天读报、关心时政，并不能为帝国军队添一份力。反而会焦虑起帝国战败的下场。42nf5
“我没有在说读报和脱轨的事了。我现在在问，如果有一天，那些遥远的事情切切实实地发生在你身边，你还会抱着小市民的思想不放吗？”劳拉重申了一遍自己的问题，并将语气加重了许多，以表达自己对这个问题的重视程度。42nf5
可惜海娜根本没有想过认真作答。“我们应当动员青少年及年纪较大者。”42nf5
“然后才能动员适龄女性，最后才可以全民皆兵。不过以绝大多数战争的性质，一般在第一个阶段还没赢得胜利，就该考虑停战协议和无条件投降了，远远轮不到我捐躯报国。”42nf5
总之，与她聊这种话题，让劳拉非常不愉快——却偏偏没有教训她的理由，她说的都没错，只是回答的方向比较偏激。42nf5
于是，劳拉凝重的目光渐渐变得缓和，语气也变成了半分无奈半分自责的样子。“不说这些了。如果不想看报就回房间睡觉吧，反正家里也没有其他的娱乐活动了。”42nf5
说完，也不理会海娜会做什么，自己从椅子上起身，走去桌边打开了收音机。42nf5
“……在基尔港开展。此次联合军演包括各国海军舰队与联合舰队的主力分舰队……”42nf5
收音机的声音不大，刚刚好能被听见。少女只需要稍稍抬高音量，就能盖住收音机的声音。42nf5
为了听她说话，劳拉把刚开了还没一分钟的收音机关掉，转身朝向门口。42nf5
“关于你说的那件事，如果真的有一天，哪怕是为了你和弗里茨，我也会拿起枪的。”42nf5
地雀也有想要保护的东西，正因为她失去了太多，才懂得剩下的弥足珍贵。42nf5
哪怕渺小的地雀无法掀起多大的风暴，只能腾跃而上，掀起几片无端脱落的绿叶。或是几片枯黄的叶子。42nf5
“嗯。”劳拉微微点头，对着表情很拘谨的海娜笑道：“如果有人想伤害你，我也会第一个把他干掉的。”42nf5
也总会有人不只爱着飞鸟，将目光覆盖在小小的地雀上，注视着她前行，陪伴着她成长。42nf5
即使是人人都向往高空苍天的年代，也总会有人喜欢慢下来，平淡地，平凡着，时而仰望，时而侧目。42nf5
人如何如何，与劳拉无关，与小地雀无关。他们做什么都不重要，她们做自己就好了。42nf5
一起面对将来的一切吧。她这样想着，对着海娜伸出手。42nf5
“怎么了？”已经将自己代入“海娜”这个身份的少女，向房间里走了几步。42nf5
很快，悠扬的提琴音从劳拉的房间里飘出，逸散在一九三零年八月三十日的哈伯府里。42nf5
名为“纳尔·菲力克”的雄鹰沉眠了。而名为“海娜·菲力克”的地雀睁开双眼，聆听着遥远电波带来的悠扬音乐。42nf5
但是，倘若仔细聆听，不难发现：在琴音之外，仍然有其他声音。42nf5
喇叭的杂音，演奏者的失误，天线的杂波……它们高低起伏，时隐时现，各有不同，却遵循着同一个规律。42nf5
宛如命运的齿轮，即便已经变化万千，仍然缓慢且坚定地……42nf5
运行中。42nf5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