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确认双方的地位以后，康斯坦丁适时的调整了自己的姿态。他从方才审判廷中居高临下的审问者摇身一变，成为了现在博弈场上亦敌亦友的谈判专家，尽管最终目的都是从魔女嘴里套出话来。f1wW4
不过我也非常非常清楚，那就是魔女根本不会被康斯坦丁带着走，所以无论后者怎样威逼利诱，也终究无法撬开魔女的嘴，窥见任何他想知道的秘密。f1wW4
现在则是另一种情况就发生了，魔女主动的打破沉默，用着清晰的嗓音向着康斯坦丁那边说道：f1wW4
“我有一个猜想打算告诉各位大人。这个猜想在您们看来可能有些不自量力，但请诸位相信我确实认真思考过。”f1wW4
康斯坦丁一边的三个人一听魔女这么说，并没有插话或者打断，反而竖起耳朵仔细听着，有点出乎我的意料。f1wW4
我们此时可以确定，康斯坦丁这三个人的确冲着查明真相而来，而不是冲着定魔女的罪而来。f1wW4
当魔女说自己有些观点要说时，他们便暂且放下对她的敌意，转而期待着从她这个知情人口中听到某些新鲜的看法，哪怕这看法在他们眼里仍是真伪莫辨。f1wW4
魔女也没让他们失望，在斟酌过字句后，谨慎的对康斯坦丁说道：f1wW4
“实际上，我认为我们所有人的关注点一直以来都错了，幕后的主使应该不是导师，而是另有其人。”f1wW4
康斯坦丁听后，并没有像另外两人那般愣上一下，而是十分自然的露出微笑，或许这说明了他也想过这种情况。f1wW4
魔女点头之后，忽而直起身来，面向摩雷尔队长的方向问道：f1wW4
“首先，去年的时候，有个名叫灰狼的女孩跑来杀密特拉，摩雷尔长官，听说当时您也在场，所以您肯定知道这事吧？”f1wW4
“何止是知道，好像那个女孩就是我给抓住的。可惜密特拉把她放走了，要不然我们也不用审问索菲亚了，审问她就够了。”f1wW4
尽管他的声音不大，可是坐在康斯坦丁旁边的我听得一清二楚。我害怕误会从此产生，赶紧站起来对在场的人解释道：f1wW4
“请各位恕罪，我放跑她是因为我欠她的，想要补偿她。况且她只是个孩子，脑子里全是对导师的愚忠，问她也问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f1wW4
康斯坦丁面无表情的看着我，等我全部说完以后，他才用冰冷的语调质问我道：f1wW4
我吓了一跳，知道此时的确是自己这边违反了约定，不过我又很快镇定下来，因为我马上想到，至少在寻找真相方面，我的话对他是有帮助的，他不会故意为难我。f1wW4
果然，康斯坦丁先是命令我立刻从这里出去，然后在发现我乖乖的从命往外走以后，又出声叫住了我。f1wW4
我对他一阵鞠躬致谢，随后回到了之前他命令我坐的位置，用尽可能合理的虚构为她造了一个身世，并保留了关键部分的真实性。f1wW4
“她是个孤儿，当初和哥哥姐姐一起住在北方边境。那里土地贫瘠，兵荒马乱，她们穷的快要吃不上饭，听了我的建议主动卖身为奴。结果在那之后，她的哥哥姐姐被卖到竞技场做奴隶角斗士，靠互相残杀供人取乐，先后死掉了，她差点也死在那里，现在她全身还满是着那时受伤留下的伤疤。”我这样对康斯坦丁他们说。f1wW4
康斯坦丁和苏丹侍从听完我的话以后，开始细细琢磨其中包含的信息，只有心直口快的摩雷尔笑着说道：f1wW4
“怪不得她恨你恨到想杀了你，如果你这么坑的是我，我也咽不下这口气，尤其是看到你现在来到好主人家吃香喝辣以后。”f1wW4
“其实我还有个在意的地方——那个来杀我的女孩说过，她是在靠近北方边境的地方初次遇见导师的。说到虐待奴隶，好像是那边更为严重，至少我没听说过本地有让奴隶们自相残杀的竞技场。所以我一直不懂为什么导师会赶来这边。”f1wW4
摩雷尔听后，微微点了点头，然后似乎想回答我什么，然而在他开口说话之前，坐在对面的魔女抢先说道：f1wW4
“密特拉的关注点不错，这个问题我也问过导师，想听听他是怎么回答的。”f1wW4
魔女在这里稍微停了一下，似是在等对面的三位访客跟上自己的节奏。f1wW4
此时康斯坦丁刚刚结束了对灰狼女孩故事的推敲，将注意力切回现实世界，正巧听见魔女说到了关键问题，却又见魔女在这停住了，便不耐烦的催道：f1wW4
“导师没有说话，而是从自己书桌抽屉里找出一大摞信给我看。光看这些信就花了我很长时间，可能有半个多小时，在这半个多小时里，我看完了起码四五十封信。”f1wW4
康斯坦丁听了魔女的讲述，有点摸不着头脑，有点疑惑的问道：f1wW4
“信里都是本地居民在向导师求救，求他带领自己摆脱苏丹的暴政。信里的还说，苏丹正在通过高利贷的方式，设法使本地居民都沦为债务奴隶，然后狠狠的奴役他们。”f1wW4
听完魔女这番叙述，在康斯坦丁还说话之前，苏丹侍从就已经按捺不住，非常认真的对魔女澄清道：f1wW4
“夫人，我以我的地位打赌，这些信绝对在说谎。如果我说错了，愿苏丹陛下撤我的职，将我赶出王宫！他们都可以为此作证。”f1wW4
“您不需要打赌，侍从大人，我自己也能看出这些信有问题。比如其中有些惯用语与本地流行的不太一样，有些表述显得过于文雅，有些表述又显得过于粗暴。虽然绝大多数信看上去确实是本地奴隶写的，但是主人逼迫自己奴隶写信也不是什么难事，对吧，密特拉？如果老爷逼你写信说别人坏话，你也没法拒绝吧？”f1wW4
我意识到魔女是在问我，而康斯坦丁也点头同意我说话，于是放心大胆的说道：f1wW4
“啊，是的，夫人您说的没错，毕竟没有老爷养着我，我能不能活都是个问题。”f1wW4
这话说的半真半假，因为就算老爷把我赶出家门，我靠着人偶的体质一样能活命，只是恐怕要活得像只流浪的猫狗，而不能活得像个人了。f1wW4
所幸在场其他人没有对此表示异议。他们微微点头，认同了我的说法，而且这样的结论也符合他们的认知。f1wW4
见这一页可以翻过去了，魔女便接着刚才的话题继续讲道：f1wW4
“所以当导师问我怎么看这些信的时候，我对他说，这些信里的大部分都太假了，不能说明问题。”f1wW4
魔女说完这句话，忽然当着众人的面，举起面前那杯咖啡一饮而尽。里面既没有加奶也没有加糖，想必很是苦涩，但她却面不改色，一饮而尽，看的我这边的三个访客直皱眉头。f1wW4
魔女轻声回答了句“还好”，并对摩雷尔报以微笑，而她的微笑也让摩雷尔忍不住跟着露出微笑。f1wW4
看到摩雷尔开始做起与审问或者谈判都没关联的事，康斯坦丁感到很不耐烦。f1wW4
“抱歉，夫人，容我重新理一下思路：最开始您说幕后黑手不是导师而另有其人，当我问您该怎么证明，您一会把话题引到来杀你家人偶仆人的女孩身上，一会又把话题引到导师收了伪造信上，我能理解为您证明不了自己的主张，企图靠转移话题来蒙混过关吗？”f1wW4
这个问题看似难以回答，实则正中魔女下怀，她换上另外一种微笑，对康斯坦丁说缓缓说道：f1wW4
“我也很抱歉，康斯坦丁大人，这里的证明确实有点复杂，我本以为以您的专业程度应该能够听懂，就没有多作解释，看来是我错了。如果您想听，我现在就告诉您这些话题和我的主张有什么关系。”f1wW4
康斯坦丁虽然被反将一军，却也没有生气，而只是苦笑了下，便重新摆上他那招牌式的严肃面孔，摆出请教的姿态对魔女说：f1wW4
“当然想听！我是为了什么和您谈了这么久呢？为了聊天喝咖啡吗？我承认没听懂您的意思，您就快给我这庸人解释清楚吧。”f1wW4
康斯坦丁说完这话，他旁边的摩雷尔队长和苏丹侍从也都抬头看向魔女，看来他们和康斯坦丁一样，也承认了自己没太听懂，想听魔女直接给出答案。f1wW4
“我从这两件事情里明确了一件事，即我过去的推断里有个的漏洞。可惜我和所罗门老爷都没能提早发现，直到和导师面对面的时候我才醒悟过来。”f1wW4
说到这里，她见我们都很认真的听着，便抬高音量继续说道：f1wW4
“既然密特拉离开森林是去年八月，女孩听密特拉劝，沦为奴隶在去年八月之后，她被导师收留，肯定是在去年九月或者更晚，那么导师从北方赶到难民区住下，恐怕已经是今年的事了。那么本地人写的那些信，是怎样送到他手里的呢？”f1wW4
“那又怎么样？他们地下组织之间互相常常会有合作，由本地人把信传递给他也不是不可能。”f1wW4
“您说的很对，所以这里就有问题了——请您试想一下，有个本地的组织不停的伪造奴隶的求救信，然后再不停的将这些信转送到远在数千公里之外的导师那里……如此费时费力的操作，为的是什么呢？”f1wW4
摩雷尔队长和苏丹侍从同时恍然大悟道：“为了将导师引到这边，借他之手完成自己的目的！”f1wW4
魔女对他们两人点点头，然后也对康斯坦丁点点头，最后对他们说道：f1wW4
康斯坦丁这回彻底听明白了魔女的意思，他拍手称赞道：f1wW4
“夫人，您今天的表现确实让我颠覆了之前的一些想法，我承认所罗门老爷宠爱您是有道理的。不过您终归不是干我们这行的，我对您的这番推理还存在一些疑问。”f1wW4
“首先，导师是一个北方人，他会听信本地人的话吗？”f1wW4
“导师也是凡人，他们想蒙蔽导师，只要让他听不到其他人的声音就行了。我认为这并不难，因为导师需要保持身份隐秘，接触的外人一定不能太多，即便偶尔需要接触外人，可能也都是他们安排好的。”f1wW4
康斯坦丁听过魔女的解释，立即摇了摇手指，反问她道：f1wW4
“可是，夫人您的信能寄到导师那里，您还能和导师见面，好像和您说的不一样。”f1wW4
“也许是他小看我了，也许是他事先看过信的内容，觉得用不着防备，总之感谢他的一时疏忽，给了我绝好的机会。”f1wW4
康斯坦丁对此不置可否，只是默默记下了魔女的答案，接着问了下一个问题：f1wW4
“您还有其他依据吗？刚才您说的推测好像都建立在假设上，我很难当真。”f1wW4
这次魔女好像被难住了，或许她得到这些答案，靠的除了调查和推理以外，还有她的海量经历带来的直觉，然而这点她没法给康斯坦丁解释。f1wW4
“我去难民区的时候，以及在导师根据地的时候，听到了很多外地口音，有北方人的口音，更多的是南方人的口音，却没怎么听到本地的口音。这个能算数吗？”f1wW4
“难民区本来就汇集了从王国各地进京谋生的人，有外地人口音太正常了，不能当作理由。”f1wW4
“那么，我和导师对话的时候，通过察言观色，发现他对我没有什么隐瞒，这个可以算数吗？”f1wW4
“察言观色完全是主观感觉，没有什么比这还不可靠的了。”f1wW4
“所以这还不能说明真的存在另一个幕后黑手，比如那些信，我就可以给出另外的解释。”f1wW4
“您看，那个导师完全可以自己伪造出那些求救信，用来给自己的手下看，让他们以为这里真有迫害奴隶的主子，然后利用他们对奴隶主的仇恨驱使他们。”f1wW4
魔女沉默了，我也疑惑了，因为康斯坦丁所说尽管可能性较小，但也绝非没有可能。f1wW4
如果真是这样，那老爷和魔女所构思的和平解决方案就要被全部推翻，而与导师沟通也就完全成了不切实际的幻想，到最后恐怕只能演变成战争，这是他们不愿意看到的。f1wW4
不过今晚的这场讨论到此戛然而止了，后面事情很快走向了不论是魔女，还是三位访客，甚至我自己都没预想过的发展，因为就在现场陷入沉默的几秒之后，餐厅的门突然被推开了，伊莉雅斯和格蕾小姐一左一右，扶着所罗门老爷闯了进来。f1wW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