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黑暗笼罩的外周区中,一道身影在废墟间急速穿行着,车轮与碎石瓦砾碰撞而生的嘎吱声响与寒风伴行,而少年疲惫的喘息声则与这呼啸寒风坚决对抗着。lqhOX
莲太郎抬起他满是汗水的面庞,他漆黑的双眼中,废墟的黑暗之外那耀眼的都市灯光,是如此地遥远,远到让他的焦虑与这现实产生强烈的冲突,不断摧残着他在不安与自责下受尽煎熬的心智。lqhOX
在他很小的时候,被父母寄养在天童家的他在天童菊之丞的栽培下,被许多打人称赞为有极大执政天赋的神童。而在他成为机械化士兵之后,那几名医生也不停劝慰着他,他将会是人类战胜原肠动物的一把利刃,是人类的希望,哪怕他根本就没能上过一次战场。lqhOX
在红莲的炼狱之中,他只能被人拽在列车上,眼睁睁看着父母踏上深入炼狱的征途,然后收到参加父母葬礼的邀请函。lqhOX
在第一次关东会战的战场上,他只能在难民营中拼命地逃跑,丢下无数被生生碾死的同胞,龟缩在天童菊之丞的保护之下。lqhOX
在原肠动物入侵天童家宅邸的时候,他用上自己拼了命从菊之丞那学来的战斗术,想为身后的女孩做出他人生中的第一次壮举,却被生生撕去了右手右腿与左眼,最终被心碎的女孩送往医院,反而给女孩留下了莫大的阴影。lqhOX
发下毒誓誓要学成的战斗术,穷尽十年心血也仅到初段的水平。lqhOX
所谓的机械化士兵,除了被孩童嘲笑排挤视若异类外,他也从未被安排过任何工作,仅仅是个白嫖高昂救济金,还要让医生与亲友们鼓励安慰,在自卫队机械化特殊部队里象征性挂名的另类残疾人罢了。lqhOX
他有时在噩梦中惊醒后总会想:当年的自己,到底是哪来的狂妄让他敢站在那位天才剑鬼身前妄称要保护她的呢?lqhOX
——在被室户堇询问是否愿意接受机械化改造手术时,自己是不是应该摇头拒绝,结束自己这痛苦的一生呢?lqhOX
黑暗的念想仿佛融入了这黑夜,在夜幕当中扩散开来,与寒风一起钻刺着他的心神。lqhOX
他咬咬牙,双腿上的力度再度提升,以拼命到几近疯狂的速度踏动着自行车的踏板,让它的链条在高速运转中发出不堪重负的尖鸣。lqhOX
在跟着菊之丞走遍日本政坛时,他与她,仅仅是偶尔相见的过客,平日里最多的交集,只是在旁人奉承性的话语中被摆在一起共称天才。lqhOX
直到他失去了父母,被列车送往东京天童家成为菊之丞的养子,他才真正与天童木更这位贵族千金有了实际上的交集。在那时,菊之丞沉浸于丧妻之痛再也没有了往日对他的悉心照料,天童家的其余成员要么瞧不起他这个寄养来的孤儿,要么忙于职务无心关注他,唯一主动照顾他、安慰他、鼓励他的,只有这位天才剑术师。lqhOX
是天童木更拜托父母重新给了他家一般的温暖,也是天童木更在他苦修战斗术时一直陪着他,勉励着他。lqhOX
天童木更,早已成为他幼年时黑暗心灵中的一道耀眼的闪光,成了他坚持生存与奋斗的依赖,是他最敬仰的榜样。lqhOX
那个元气、活泼、乐观又心善的可爱女孩,在那场同时摧毁了两人人生的灾难后,变得如此孤僻,如此固执,一刻不停地将人生的一切拼在剑术修习与对父母遇害真相的探寻中,始终不愿意相信自己的父母仅仅是死于一场突发意外,不愿相信她人生的一切会就这么轻易地毁在命运的玩笑上。lqhOX
他始终记得,在他命悬一线时右眼目睹的模糊光景中,女孩心碎的泪脸是那么令他心痛。lqhOX
仿佛是自信心在原肠动物的摧残后仍存有些许残渣,他鼓起勇气尝试去充当木更过去在他人生中扮演的角色,尝试将木更为他所做的一切复刻到她的人生中去,更是期许着能像木更在他心中的地位一样,成为她生命中最为重要的角色。lqhOX
她终究不像懦弱的他,她在灾难后的抉择,是封锁心灵,坚定心志,顽固地抱着想去复仇的执念,就像她那患上心病性格大变的祖父天童菊之丞一样。lqhOX
即使她因为原先心善的本质仍将莲太郎视作挚友,更是在性格扭曲后将他视为唯一可信赖之人,他也深知,他终究没能走进她封锁的心灵。lqhOX
她自闭了,紧接着,他也自闭了。在人生那无垠的黑暗之中,他与她就像被黑暗侵染的互相依赖的浊光,不,可能只不过是自己单方面依赖着她而已。所以,当她不知从哪查到父母之死可能与天童家有关时,她毅然决然投身了黑暗,而他,也在踌躇之后接受了她含泪的请求,怀着自暴自弃的悲哀同她一起坠入了黑暗,在日复一日的怨恨中自甘堕落。lqhOX
所以,时至今日,早已堕入黑暗的她,对自己而言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呢?lqhOX
自行车的前轮在疾速奔驰中被一块隐没在夜幕下的钢筋绊住,过强的惯性瞬间使整辆车陷入失控,即将翻倒之际,他的右腿猛地发力,随着一声重弹轰击般的巨响,他踏落地面的右腿以常人不可能达到的怪力强行刹住失控的车身,留下了被一脚踏碎的坚硬石板。lqhOX
毫不停息地,他再度踏动了自行车的踏板,全然不去在意右腿上破裂的人造皮肤,以及裂口中暴露出的漆黑金属。lqhOX
他不知道如今该如何判断天童木更在他心中是什么样的存在,也不愿去思考这个问题。lqhOX
他只知道,他还得陪着她,他还得跟着她,无论是快乐还是痛苦,他都得在她身边默默地承受。lqhOX
因为在她窃走家传妖刀,决心离开天童家并踏上复仇绝路时,她含着泪告诉了他。lqhOX
晕眩的视野与几近窒息的胸腔压榨着他最后一点神智,终于,他看到了被灯光照耀着的城防关卡。lqhOX
“哈……哈……我是天童民间警备公司的促进者里见莲太郎,我有要事,请让我回城!”lqhOX
守关的士兵瞄了眼莲太郎的证件皱了皱眉,有些不屑道:“这才刚宣布要重组编制调查外周区呢,这就想溜去避难了?”lqhOX
莲太郎紧咬牙关压抑着怒意,大喊道:“我真的有急事!快放我通行!”lqhOX
被吼得耳朵痒的士兵颇为不爽,但他扫了眼莲太郎身后倒在地上快要散架的自行车,似乎是明白了什么,嘀咕了一句后便放莲太郎通行。lqhOX
“哦,原来是个死了起始者的,啧啧,早让我们负责调查不就行了,一群菜鸡。”lqhOX
在他的身后,快要散架的自行车正孤零零地倒在地面上,仍在小幅度转动的后轮上,并没有那个绯色女孩的身影。lqhOX
他放眼向身后望去,所见的只有一片黑暗,哪有女孩那始终对他展露的灿烂笑颜。lqhOX
为什么他没有注意到,他跳下车的第一时间,这自行车会这么轻易地摔落地面呢?lqhOX
为什么他没有注意到,自行车从何时起轻了那么多,以至于他在疯狂加速时隐隐松了口气呢?lqhOX
为什么他没有注意到,腰间那始终怀抱着他,试图分给他一丝温暖的小手,何时竟彻底隐没在呼啸寒风中了呢?lqhOX
像是在回应他的呼喊,漆黑夜幕之下,一只巨蝶扑天而起,扇翅翱翔之际,点点晶蓝幽光倾泄而下,在黑夜中点缀起梦幻的光芒。lqhOX
——在他疯狂疾驰于废墟之间时,他到底有没有经过一个被埋藏的毒囊呢?lqhOX
他凝望着黑夜下倾泄幽光瀑布的巨蝶,右眼渐渐地没入空洞。lqhOX
火炮在蝶型阶段I的身上炸起炫目的火光,无数狰狞的血肉挟着熊熊烈火,在莲太郎出神的目光中坠向黑暗大地,留在他视线中心的,是远方隐没在夜色下的漆黑巨石碑。lqhOX
——变成原肠动物,便再无解救方法,只能死在人类的掺錵炮火之下。lqhOX
“隐藏在外周区的闪蝶疑似进入暴走状态,所有的蝶型子嗣已携带毒囊做出殊死的反扑!现已有多数民警受到致幻毒气影响身处险境,全线军士立刻服从上级指示支援外周区,在巨石碑防线的主力部队送来增援前尽最大努力粉碎原肠动物的殊死一搏!”lqhOX
刺耳的广播声与士兵们嘈杂的谩骂声随着寒风一起,渐渐被大脑的嗡鸣盖去了。lqhOX
心脏在跳动,神经在作痛,火辣辣的肺部也仿佛被死死拧住,传来令人作呕的窒息感。lqhOX
警报声嗡鸣作响,不给他任何逃避思考的时间,万恶的现实将一切赤裸裸地摆在他的眼前,让他死死地瞪着双眼,去面对这拷问他内心的抉择。lqhOX
不知从何时起,延珠的笑容就悄然化解了他原本挥之不去的戾气,悄然间让他眼中死灰色的生活变得多姿多彩,悄然间压住了他从未向其他人透露过的黑暗念头,让他一点一点地配合着她打开了自己二度封锁的心灵。lqhOX
紧接着,整日沉浸在复仇欲望中的天童木更也不知何时恢复了童年的性格,压制着黑暗的内心重新闪耀起他原以为彻底沉寂了的光芒。lqhOX
心脏在剧痛,神经在哀嚎,无限纠缠在一起的思绪伴随要剖开心灵的焦虑化作千百把刀,一刀刀绞裂着他的心田。lqhOX
脑中仿佛回响着天童木更时常对他说起的一句话,记得就在她要返程回城时,她也这么说过类似的一句话。lqhOX
他终于松开了几乎快被咬碎的牙齿,他抄起兜中的手机,稳住颤抖的左手给片桐玉树打去了电话。lqhOX
“喂,里见BOY么,你找到天童小姐了么,我们这边已经把松崎和那些孩子护送到IISO的接送车队了,你这边需要帮忙吗?”lqhOX
“……因为我的大意,延珠在路途上失踪了,可能是被毒气影响了。”lqhOX
“什——喂喂喂喂喂,这可不像你啊里见BOY!这么大个孩子你都能带丢?”lqhOX
“……是我的错。我必须立刻动身返程去找延珠,无论如何都必须救下她!片桐兄,拜托你接下我的委托,请帮忙去指定的位置参与猎狐方面的搜查行动,帮我确认下木更姐的安全,灵栖的联系方式和具体的信息我马上发给你,拜托了!”lqhOX
“这……好吧,委托金什么的就免了,就当是我们兄妹俩还你个人情。但是,里见BOY啊,我可不敢跟你保证能找到天童小姐,猎狐这边的情况我刚刚了解过了,很严峻。”lqhOX
“等一下,莲太郎!”电话另一头突然插入了水原鬼八的声音。“莲太郎,千万不要太冲动!闪蝶与猎狐都有着异常的智力,你要闯入闪蝶的老巢救下延珠,你就一定要保证不被焦虑冲昏头脑!你赶紧先发给我实时定位权限,我现在就去找司马重工领报告上说的德式防毒装甲,然后立刻过去帮你!”lqhOX
放下了手机,莲太郎再度望向那被漆黑夜幕笼罩的广阔废墟,在那之上,一只只巨蝶正睁着它们那赤红色的复眼,洒落着晶蓝色的点点幽光。lqhOX
在这片被两次关东会战彻底毁灭的旧战场之上,一场小规模的战争,就要打响了。lqhOX
这是一场人类方完全碾压的一边倒战争,甚至都不能称得上是第三次关东会战,但这都与他无关,他只是一个在战争中想要拼尽一切救下一个女孩的普通人而已。lqhOX
被直接撕落的人造皮肤洒落一地,露出了他右手右脚处的黑錵机械义肢。lqhOX
“手臂弹匣……全满,腿部少了一发,不能全用来赶路,必须用在最后的关头。”lqhOX
望向夜幕的左眼中,漆黑的义眼卸下了伪装,冰冷的机械几何图案隐隐转动着,将眼中所见的一切化为密集的数据。lqhOX
他转向士兵,报出了自己从不愿向他人提起的虚有身份,那个早就被东京市民遗忘了的特殊作战部队。lqhOX
“我是前陆上自卫队东部部队的787机械化特殊部队成员,里见莲太郎。请你们借我一辆高速载具,我必须去救一个人!”lqhOX
军用摩托的汽笛声在黑暗废墟中回响着,远方仍能听见原肠动物的嘶鸣声。lqhOX
莲太郎压着身子在呼啸寒风中疾速穿行,这一次,他是沿着来时的路向外周区深处奔去。lqhOX
忽地,黑暗的夜幕被闪光撕碎,刺目的强光瞬间照亮了整片废墟。lqhOX
他抬起头,天空浅浅的灰色云雾之下,一颗颗光源正高悬于空,将闪光照遍整片外周区。lqhOX
手机中炮火规避警报的坐标信息提示语音正不断地响着,带有曳光弹的机枪子弹扫向了天空,将空中的巨蝶一一撕碎,或是让炮火再度在天空中爆开火花。lqhOX
借着照明弹的闪光,他一头扎入了被强光照耀的外周区。lqhO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