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一些变数

　　既然答应劳拉要将一切真相告知母亲妹妹，那就没有去理发店将长发剪成短发的必要，当然也就不用去买假发。43uRt

　　可站在十字路口时，她还是选择了理发店的方向。43uRt

　　她不知道这是妥协，也不知道她正用着“反正买了假发也不一定要戴”的理由，一步步、一点点使自己往已经决定不再那么做的方向走。43uRt

　　她认为她只是推开房门，与理发师搭了几句话。43uRt

　　“欢迎光临，小姐，剪发还是染发。”43uRt

　　她捏了捏手掌，被指甲刺痛的感觉传来，让她没能说出那个呼之欲出的词。“我……”43uRt

　　理发师没有望向她太久，因为他身前还有一位剪着发的客人。少女挣扎的表情因此没被别人看见。43uRt

　　“我……想买一顶假发……”43uRt

　　“假发在那边摆着。自己挑吧，选好了拿去前边结账。”43uRt

　　她点点头，绕过这面墙，在众多假发中寻找银灰色的一顶。43uRt

　　可是……没有。43uRt

　　兴许是她的发色相较于大众来说比较稀少，满墙的假发没有一顶是她的颜色。43uRt

　　她只能拿一顶款式适合，但发色迥异的金色假发，闷闷不乐地坐在柜台前，等待理发师为上一位客人剪完发。43uRt

　　“彼得，我回来了，店里有其他客人吗？”43uRt

　　许久后，一道男声打破她的沉默。43uRt

　　“柜台边坐着的那个小姐，她要买一顶假发，你去结下帐。”43uRt

　　“哦。”男人应了一声，随即往这边走来，将宽大的手掌放在柜台上。“这顶九马克。”43uRt

　　她鼓起勇气提问，“请问，这顶假发有其他颜色吗？”43uRt

　　“其他颜色？”他瞟了眼少女的头发，“什么颜色？银灰色？”43uRt

　　“没错……”43uRt

　　“银灰色的话……”他手指在柜面上有节奏地敲了起来，“哦，对，刚好还有一顶。不过比较少见的发色价格会高一些。”43uRt

　　“没关系的……”她松了口气。43uRt

　　金发对于她银灰色的眉毛睫毛来说，确实是个不小的挑战。43uRt

　　不对，怎么就自动带入要戴假发的角度了呢？43uRt

　　她有些小小的疑惑。43uRt

　　“呐，这里，这种颜色的要十二马克。”43uRt

　　“嗯。”她乖巧地拿出小钱包，一张一张地往外数纸币。43uRt

　　“不过啊，我多嘴一句，你这买回去是要自己戴吗？”43uRt

　　“嗯？”她放下钱，抬起头看着高大的人影，“不是……您误会了，是我哥哥，他……最近伤到了头，医生说要多出门走走，可是没有假发他不愿意出门……”43uRt

　　“这样啊，是我想多了……我还以为你放着这头好看的长发不要，要去戴假发呢。来，拿好。”他把装好假发的袋子递给少女。43uRt

　　“谢谢。”她轻声道了谢，然后又轻声地问了个问题。“另外，我还想问一下，假发可以一直戴吗？”43uRt

　　“哦？一直戴？当然不行，每天出门时戴一戴就好了，在家里就该脱下来。毕竟只是假发，真头发还在他头上挂着呢……”男人说着说着停了下来，声音微微一变，“呃，那个，你说的哥哥……不，你说的要戴假发的人，该不会是你自己吧？”43uRt

　　她脸上一惊，“你、你怎么知道？”43uRt

　　“哈哈，我就随便猜猜……不过……为什么要戴假发呢？你这头长发明明很适合你……反倒是那种发型……”43uRt

　　他说着说着就停了，然后话锋一转。“我大概能理解你的心情，想换个发型试试，但又怕不适合自己，不敢直接剪掉。毕竟剪发容易，留发难嘛……但是呢……”43uRt

　　“你应该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才决定换个发型的对吧，如果真是这样，那一定要果断地剪发——象征着和那段过去剪断，分离，象征着迎接新的自己。而且，长发虽然更适合你，但短发也不会差到哪去。”43uRt

　　“要不要剪了呢？假发终究是假的，而且底下留这么一头长发想戴也会很困难。”43uRt

　　“……”她沉默许久。43uRt

　　要不……剪吧？43uRt

　　理发师都这么建议了，都轻易看穿我的心事了……43uRt

　　动摇的她微微晃动下颌。43uRt

　　她点头了。43uRt

　　——43uRt

　　结果多赚了十几马克呢……43uRt

　　坐在电车座椅上，盯着钱包多出来的几张纸币，她这么想。43uRt

　　剪发时，理发师建议她把剪下来的头发卖给他们，说她的发质差不多是他们开店这么多年见到的最好的一档，还是罕见的银灰色，说什么也要买下。43uRt

　　无法拒绝顺带赚钱的她，就这么接受了。43uRt

　　像极了那本书里的纺织女工呢……卖头发赚钱什么的。43uRt

　　她带的钱不多，多半是在哈伯那边工作月余挣的工资，少半是弗里茨和劳拉给的零用钱，还有路人送的四十马克，林林总总加起来有一百马克出头。43uRt

　　却不想一个上午就增加了十分之一。43uRt

　　嗯……挺好。而且短发比较透气……虽然在秋天和即将到来的冬天不算什么优点。但至少洗头擦干的时间大幅缩短了！43uRt

　　不过啊……还是剪了头发，违背了劳拉的忠告。43uRt

　　她略有自责地想。43uRt

　　但换作电车上的任何人看，都不能在她脸上看出“自责”一词。仿佛她的内心独白强调的不是“没有下次了”，而是“下次还敢”。43uRt

　　嘴角微微上扬，眼神暗藏笑意，那分明是勇敢地做了次自己后的“少女的自信”。任何瞥过一眼电车最后一排的人，大概都会那么想。43uRt

　　那么——她将要做什么？让自己露出这种表情？43uRt

　　她边说“借过”边挤下不知何时人数剧涨的电车，提着提包皮箱观察街边店铺，选了家咖啡店进门点了杯咖啡。43uRt

　　平常不过，正常不过，直至她失手打翻咖啡，询问服务生能否借更衣室一用。43uRt

　　“当然可以，这边请……”收够小费的服务生热情地为她带路，她也在桌上留下咖啡钱后跟紧了对方步伐。“更衣室就在这里，离下班时间还远，您多用一会也没问题。”43uRt

　　她道过谢，关门反锁，正对着房间一角摆的梳妆台坐下，从皮箱里拿出劳拉送给她的盒子。43uRt

　　她反悔了——43uRt

　　答应了劳拉才半天不到，就又擅自决定打扮成原来的样子回家。43uRt

　　“真是个说到做不到，不遵守承诺，有始无终的……善变女人啊……对吧？”43uRt

　　她这样嘲笑自己。镜中少女以“没错”的表情缓缓点头；许久后，她才发现，点头的动作由自己做出，进而引发出了一阵神情恍惚。43uRt

　　一个说到做不到的，不遵守承诺的，有事却无终的善变女人……不，女孩，正看着另一个女孩，并且发出了“噢、原来镜子里的人也是我”的感慨。43uRt

　　真是……奇怪呢43uRt

　　不……她才更奇怪吧，明明说好了不能……43uRt

　　却……43uRt

　　打开了海娜的劳拉姐送给海娜的盒子。43uRt

　　步骤不多，也不繁杂，没几分钟她就化好了妆。久违的面容映在镜中，让她又是一阵神情恍惚。仿佛一下子就有了底气，能填补“他”的空缺，回归“他”的日常。43uRt

　　但她明白，那是错觉，错到不能再错了的，感觉。43uRt

　　再将腋下向前延伸的布条拉紧，一阵刺痛后，“他”回到了这个世界上。43uRt

　　“他”已经死了，才叫错觉，她只是一个伪冒的“他”，才叫错到不能再错的感觉。43uRt

　　所以……43uRt

　　“你打算骗她们多久呢？善变的女孩？”她用手指指着自己的脸颊，戳了一下。43uRt

　　“一天？十天？一年？十年？还是，一辈子？”日期每增加一截，手上的力道，就会加重一分。等她咬牙切齿地从嘴里挤出“一辈子”后，她已经能看见自己脸上鲜红的指甲痕。43uRt

　　她抚过另一侧的脸颊。43uRt

　　“但是，你要记住哦，你……”43uRt

　　镜中人影与她同时念出了那句话。43uRt

　　“永远不是他。”43uRt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