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下雨，对哥谭来说就已经算是足够“晴朗”的天气了。43DDD
但即使是在哥谭，我也成了极少数的，在白天要戴墨镜才能适应户外光线的人。43DDD
不过别人也不会在意的，对他们来说，韦恩家族的最后一人早就已经变成了与世隔绝的隐士。43DDD
这一周的七天时间过去，我的生活作息已经完全变成了夜行动物。43DDD
我现在大概早上五六点左右睡觉，下午两三点左右起床，如果更疲惫的话那就会多睡一会儿，在下午四五点左右起床，刚好又赶上新的黑夜……43DDD
阿尔弗雷德也习惯了，在其他人喝下午茶或者吃晚餐的时间，他才会去厨房准备我的“早饭”。43DDD
只是因为我一天只吃两顿饭，而不是三顿的习惯，我在下午或傍晚吃的“早饭”与在凌晨才吃的“晚饭”都会比其他人更丰富些。43DDD
这样才能供应得上我每夜剧烈运动消耗所需要补充的营养与能量。43DDD
我也养成了写日记的习惯，我也不知道这到底算不算是日记，因为我写日记用的不是厚书本，而是一张薄白纸。43DDD
每次写完之后我也会惯例地将写满字母的白纸给点燃，烧成灰，谨慎防止其他的任何人找到我在心灵上的弱点。43DDD
写日记对我的作用并不是辅助我记住事情，我那被诅咒过的，什么都过目不忘永远记住，无法去遗忘掉那些废用乃至痛苦回忆的大脑不需要这种功能。43DDD
我怀疑我可能天生患有超忆症，一种罕见的脑部病变，使我没有遗忘的能力，但是我没有证据。43DDD
我不想去任何医院检查，我不信任除了阿尔费雷德外的任何医生，也不想让阿尔费雷德知道我脑子有病，因此这件事我只能自己憋在心里。43DDD
我没有经历过遗忘的概念，只能靠知识来猜测想象过，其他人的大脑运转可能像是排列整齐，色彩鲜艳的书架，记忆就像是书本，想回忆时就拿起对应的一本，想遗忘时就再把书放回书架上，这种有序可控性令我羡慕。43DDD1
但是我的脑海却像是黑暗的洞穴，记忆就像是倒挂在洞穴顶部的一群蝙蝠，它们有时会很安静，但更多时候会突然毫无征召地在我脑子里尖啸着凌乱飞翔。43DDD
每天傍晚时分，吃过“早饭”后写一张日记的目的，是帮助我整理思绪，规划好今晚我要做什么事情，同时也能让我审视我自己，换个角度客观地看清布鲁斯·韦恩是一个什么样的人。43DDD
今天下午，我起床比较早，下午一点钟就醒来了，见外面没有下雨，距离夜晚也还有很长一段时间，闲得无事便难得戴上墨镜出门走走，散散步。43DDD
我去了墓园，拿着花束探望了我父母的坟墓，在墓碑前对他们说了说我的心里话。43DDD
每次我都只想说个几句话就离开，但每次又都是在墓碑前不知不觉就自言自语了几十分钟。43DDD
守墓的老人看我的眼神很奇怪，我想他把我当成了疯子。43DDD
在哥谭这座城市里戴个墨镜，还在冰冷的墓碑前自言自语一个多小时，这不是疯子又是什么呢？43DDD
但是也无所谓，其他人也都把在庄园常年隐居，自8岁那年的那一道刺耳枪声在君王剧院后巷响起的夜晚过后，开始连学校都不去的布鲁斯·韦恩给当成疯子，我本人也赞同。43DDD
这几年以来，我大概有80%左右的话语是对着父母的墓碑说的，19%的话语是对着阿尔费雷德说的，剩下的1%话语才是对其他人说的。43DDD
别人以为我是愤世嫉俗的哥谭首富大少年，所以才不愿意跟他们说话，不愿意跟他们这些凡尘俗子为伍……但其实，我只是不知道该跟他们说什么。43DDD
有很多会让我显得脆弱敏感的心里话，我连阿尔费雷德都没对他倾诉过，只能对父母的墓碑说出口。43DDD
毕竟我就在近期才好不容易说服阿尔费雷德，让他觉得我已经年满17岁了，身高也有近六英尺了，虽然还没有度过成人礼，但也是个足够成熟的有自我意志，能够为自己的行为负责的男人了。43DDD
毕竟，看看其他的哥谭少年人，他们甚至有的在十三四岁就开始混黑道帮派，开枪杀人了，我自认为我接下来要做的事情跟他们相比并不过分。43DDD
说话果然是世界上最麻烦最艰难的事情，我执着地一遍遍劝说到都快累晕过去了，阿尔费雷德才理解我的决心并不是青少年的叛逆胡闹，这才同意允许我开始我渴望已久的真正有价值的行动，做那些在他眼中的鲁莽冲动的傻事。43DDD
如果我对他说出那些暴露出心灵中脆弱敏感裂痕的话语，再度让他觉得我还没有成熟，觉得我还稚嫩的话，那么他又会喋喋不休地每天唠叨着，要让我跟其他同龄人一样去上高中……43DDD
上学对我而言没有意义，我早早就已经读书自学完成了大学硕士生级别的教育课程，疑似超忆症的脑病诅咒在这方面反而成了祝福，在学校里我无法获得更多有用的新知识了，只会浪费我的人生时间。43DDD
再回到今天下午的墓园，我在离开时刚好遇到另一方前来墓园祭奠过世家属的富人夫妇，即使我戴着墨镜，他们依然认出了布鲁斯·韦恩的脸。43DDD
哪怕我已经尽力避免与他人接触，从8岁开始宅家隐居了9年之久，他们依然能认出我已经成长变化的脸，这令我惊讶了。43DDD
这座城市里难道就没有不认识韦恩家族，能让我清静安稳地无事路过他们的人吗？所以我才很少在白天出门，就是担心着这种情况发生。43DDD
那对富人夫妇的热情态度令我感到苦恼，他们把我当成小孩子，摆出长辈的态度述说着自己的家属故去时的故事，说那段回忆时的语气很哀伤，很有表演悲剧的舞台天赋。43DDD
但是他们口中，那位已故家属是以八十岁高龄在医院床位上因癌症去世的，这在哥谭市难道不算是圆满善终吗？43DDD
我不理解他们为什么哭的那么伤心，这可能显得我有些冷漠无情，但我确实是这么想的，在我看来能够活到寿终正寝为止，在哥谭已经算得上是幸福的美好结局了。43DDD
我明明一句话都没有说，但是他们自顾自地在我面前语调丰富地说话说个不停，说了足足十几分钟。43DDD
我有些理解，那位守墓老人远远望着我对墓碑自言自语时，露出那种古怪神情的感受了，长时间自言自语的人看着确实像是发疯了。43DDD
听久了以后，我发现他们很违和地在话语之间反复多次提到他们家族的姓氏单词，说到那个姓氏单词时每次都会咬文嚼字发音特别清晰，我才洞悉到他们的虚情假意。43DDD
他们不是真的热心肠，要是哥谭市的富人们很热心的话，这座城市也不至于糟糕成这样。43DDD
他们只是看中了布鲁斯·韦恩这个身份的价值，想跟偶然碰见的哥谭首富家族的最后一人攀上交情，我当时对他们的虚伪感到有些恶心了。43DDD
说完他们自己的无趣故事后，他们又自来熟地拍了拍我的肩膀，我想躲开，但那样太失礼了，所以我没有躲……这件被拍过的外套还是扔了吧，反正衣柜里还有几十件。43DDD
他们对我嘘寒问暖，跟我提起当年我父母相关的那起案件，态度高高在上，语气怜悯地说着托马斯·韦恩和玛莎·韦恩当时有多惨，他们在韦恩家族的葬礼上有多心痛。43DDD
然后又安慰我，说开枪行凶的那名歹徒如今还在监狱里服刑，事情都过去了，让我看开点，忘掉过去向未来看。43DDD
说真的，他们想安慰我的话，难道不知道在我面前提起这件事，本身就是在蛮力撕扯开我心中的伤疤吗？43DDD
我更加觉得恶心不快了，于是找了个想上厕所方便的理由离开，直接转身迈步离开了墓园，哪怕他们觉得我很失礼，对我来说也无所谓了。43DDD
布鲁斯·韦恩在别人眼中的形象已经够糟糕了，我也不在乎更糟糕一点了。43DDD
但是，我被诅咒的大脑记忆力又发挥作用，他们的话语还循环在我耳边幻听着，想让这些嘈杂虚伪的声音闭嘴都不行。43DDD
我不可能忘掉过去，我不可能忘掉那一夜，我的大脑没有遗忘的功能。43DDD
这是可怕的诅咒，只要提起与那一夜相关的几个关键词，那震耳欲聋的尖锐枪声就会在我耳边突然响起，幻听回荡着。43DDD
然后，我的眼前会跟着浮现出飞溅在半空出的几串殷红血珠，从断裂项链上散落下来的几十粒白珍珠，我父母瘫软倒下的身躯，与他们的黑西装和白裙子上逐渐晕染开的鲜红血液。43DDD
所有的画面细节都是那么的清晰，很多人都在劝我遗忘掉痛苦的过去，但是他们并不知道，我不但无法遗忘，而且几年前那一夜的记忆对我来说就像是现在正在眼前发生着，并反复循环一样。43DDD
这种痛苦的感觉无法诉说，而他们也无法理解我对那一夜的执着。43DDD
虽然没有对我明说过，但是我能够洞悉到，有一些哥谭人甚至在心里觉得我很矫情：“哥谭市里父母双亡的孤儿多了去了，等他们长大个几岁也就事情过去了，怎么就你还在满脑子想这事呢？富家大少爷果然毛病多。”43DDD
不，我忘不掉，那个夜晚，那条后巷，他们的身影与死状直到现在仍然在我的视野里循环回放着，那道刺耳嘹亮的枪声也在我耳边时不时幻听响起。43DDD
杀害我父母的真凶也不是某单一个体的歹徒劫匪，我心里知道，他或许也是另一个悲剧的产物，一个贫穷到走投无路的可怜人。43DDD
真正的凶手，是这整座哥谭城市的腐朽与罪恶，是哥谭市制造了数不尽的悲剧。43DDD
因为哥谭市的黑帮势力实在是多到过分了，远远超出预料。43DDD
仅仅是粗略统计，就有四百多个帮派团体，我第一次看到这个数字时难以置信，不是四十个，而是四百多个帮派挤在一座城市？薅羊毛也不能只薅一只羊啊。43DDD
这恐怕也变相说明了，哥谭市容纳这些暴力帮派的黑色利益价值到底有多么庞大了，这是一片任由渔船捕捞的丰饶海洋。43DDD
其中最强大的是以法尔科内家族的“罗马人”帮派为首的十三大家族，这十三大家族从两百年前哥谭市还是小渔村的时候就存在了，是整个地下黑色世界的核心统治者。43DDD
然后是六十多个大型帮派团体，一百三十多个中型帮派团体和两百多个左右的小型帮派团体。43DDD
整个黑色世界秩序体制就像是一个完整庞大，边疆辽阔的犯罪帝国，哥谭教父卡迈恩·法尔科内是这个帝国的皇帝，十三大家族是帝国公爵，大型帮派是伯爵，中型帮派是男爵，剩下的那些小帮派则是骑士们。43DDD
我承认，我当时看到这份数据时有几分钟曾经觉得绝望过，这到底该怎么下手？哥谭市的黑帮真的能消灭得完吗？43DDD
黑色世界已经自成一个完整的秩序体制，而秩序体制是最难消灭掉的。43DDD
如果我消灭其中一个帮派，他的地盘与遗产会迅速被其他帮派给吞并，或者是马上就又能诞生出另一个新的帮派出来接替。43DDD
直接去对付哥谭教父卡迈恩·法尔科内？消灭一个皇帝，帝国马上就又能让另一位新皇帝继位，甚至如果皇帝没了，整个帝国会陷入群雄割据的混乱内战状态，反而会毁掉仅剩的秩序让哥谭市变得更糟糕……43DDD
我当时用了足足几个月的时间去仔细思考，到底该如何解决哥谭市的犯罪问题，这就像是哥德巴赫猜想那样的世界性数学难题一样难解。43DDD1
直到半个月以前，我正在书房的沙发上坐着，凝视着壁炉火焰沉思时，一只黑色的强壮蝙蝠撞碎了书房的玻璃窗，在天花板上飞舞着，然后又倒挂在书房的水晶吊灯上。43DDD
那一刻，我抬头看着倒挂着的黑色蝙蝠，思绪里闪过灵感，心里终于有了一个可能成功的答案。43DDD
作为一个血肉之躯的凡人，我拼尽一生之力，也不可能消灭干净由四百多个帮派，数十万黑道相关成员人口紧密联系构成的黑色帝国。43DDD1
但是，如果我能创造出一个符号，一个让罪犯们恐惧的象征，便能缔造永恒不灭的传奇。43DDD
我不需要一个个地消灭所有的黑帮与罪犯，只需要作为某种代表复仇的威慑性概念，令恶徒感到恐惧，畏惧审判与惩罚，才能像是一针为病人注射的药剂，让这个黑色帝国从根本上开始逐渐溃灭。43DD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