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央宫的前殿筑于高台之上，是典型的台宫建筑，但这个所谓的高台相比于其他后时代兴建的台宫又低矮了许多，台阶从上到下数只有五十五阶。41aMH
朝会的时候，庙堂文武百官需要先从安门进入朱禁城，然后走到章台街，静静等候东门校尉在宫墙之上鸣鞭三响。只有听到鸣鞭的声音后，进入未央宫的东门才会打开，百官由此而入序列上朝。41aMH
周香然是朱禁城内的官吏，不需要在章台街和百官们一起等响净鞭声。41aMH
但此时作为朝会地点的前殿殿门还没开，他就只能站在高台上苦等上朝的时间。幸好未央宫辉煌大气，四处点缀着亭台楼榭、山水沧池，周香然环顾四周欣赏美景，倒也不觉得无聊。41aMH
等到快上午十点的时候，东门校尉登上墙楼，手持一根用黄丝织造而成的长鞭，在空中用力地甩动。长鞭在空气中的甩动超过了音速，发出尖锐而响亮的音爆。41aMH
周香然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多官员，但他也不意外，这毕竟是十月大朝会，只要是身在大都的官员无论品衔大小俸禄高低，都要来到未央宫前殿聆听圣训。41aMH
这位曾经在北疆立下过赫赫战功的肥胖子爵，站在勋贵的队伍里，在一众开国公侯之中显得是那么的卑微，只能远远的跟在勋贵队伍的末尾。41aMH
而更在勋贵队伍后面的，则是没有爵位在身的武官将军。41aMH
周大海并非是第一次来参加朝会，但依然难以自持，兴奋异常。在阶级固化相当严重的封建天朝，作为从泥腿子刨出来的勋贵，周大海每一次来到未央宫，都会有着一种逆天改命的自豪感。41aMH
周大海下意识地走出队伍，向前了几步后才确认，那家伙就是自己的儿子周香然。41aMH
老实说，周大海这些天来，对于自己的儿子也略微感到有些愧疚。41aMH
毕竟是自己的儿子，年龄还不到十岁，就被自己赶出家门了。让这么小的孩子独子在深宫闯荡，也不知道有没有受人欺负。41aMH
听说天子身边的十常侍个个趾高气昂又异常跋扈，像周香然这样的倒霉孩子，说不定经常被那些侍中宦官们欺辱和迫害……41aMH
看着自己的儿子，周大海开始怀疑起当初的决定：自己这么做是不是错了，周香然毕竟还是个孩子啊！41aMH
一种强烈的羞愧涌上心头，周大海决定走上前，好好的给儿子一个拥抱，顺便带他回家。41aMH
周大海：“……”41aMH2
周香然激动地握着周大海的双手，高兴道：“大哥，你来这里做什么？哦对，参加朝会！”41aMH
听着这逆子一口一个“大哥”，周大海的血压噌的一下上来了。41aMH
他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朝服上的衣襟，对着周香然严肃道：41aMH
“说了多少次，工作时要称职务！你应该叫我将军才对。”41aMH
周香然站住了，忍不住打了一个寒噤，他悲仓道：“我就知道，我们兄弟之间已经隔了一层可悲的厚障壁了。”41aMH3
前殿的大门这时已经打开了，周香然于是绕开鱼贯而入的文武百官，从一旁的侧殿门走了进去。41aMH
殿内的空间极为开阔，为了支撑起殿身，有十六根参天大树伐成的殿梁树立其中。中间陛道两旁是文武官员的站位，分别按照官衔大小爵位高低来进行排列。41aMH
周香然作为皇女属官，不在这些排列当中，他得站在蒋丽华的身后。41aMH
看到周香然走进殿内，蒋丽华兴奋地挥手呼唤，引来周围官员和宦官的一阵侧目。41aMH
“唉！”周香然走上前，拿出天子刚刚送给他的鹡鸰香念珠串，摸了摸蒋丽华的小脑袋，对着小萝莉长长的叹息道：“以后我怕是要成为殿下您的仲父了。”41aMH1
和蒋丽华等了许久，直到百官到齐，站在属于自己的位置上。41aMH
声音逐渐消失，这时候，一名背着国宝高祖斩蛇剑的侍中从侧殿走了出来，对着百官喝道：41aMH
声音落下，天子便从侧殿里走了出来，坐上了高高的龙椅。41aMH
周围的众人，包括周香然在内，都朝着天子跪了下来，进行着跪拜大礼：“臣等恭问陛下圣安，愿吾皇万寿无疆……”41aMH
“臣等敬谢陛下”百官连忙再拜，然后起身，各居其位。41aMH
“今日诸卿来朝朕，可有奏疏？”天子向着百官柔声问着，语气平缓而低沉。41aMH
他的目光一直在清流文官的身上来回游过，尤其是丞相和三公之间，已经反复看了好几次。41aMH
周香然同样好奇地盯着眼前的文武百官，如果他所料不错，在这一次的朝会之中，必然是清流反击阉党关于王廉案的开始。41aMH
“你们就没有什么谏言，想告诉朕吗？”天子似乎有些等不及了，他严肃道：“如果没有，那便退朝吧！”41aMH
作为三公之首的司徒公袁黎，终于从百官的行列中走了出来。41aMH
天子似乎有些惊讶，他看了眼默不作声的丞相，然后对袁黎问道：“哦？朕的司徒公有什么想说的？”41aMH
袁黎不慌不忙，从怀中取出已经准备好的一封奏疏，呈递在手中，拜道：“老臣以中人之资而蒙先帝不弃，拜以为司徒，作三公之首，辅臣之先。为报先帝隆恩，臣非绝命陨首结草衔环，不足以报先帝。伏唯陛下明德宽仁能纳四海，故臣斗胆，作三奏以谏陛下，唯望陛下听之用之。”41aMH
这番话一出，天子的表情一下子就难看起来了。周围的官僚也小声议论起来，有的痛骂袁黎倚老卖老，有的则夸赞司徒公高风亮节。41aMH
周香然倒是有些佩服这个老头，竟然能精准的踩中天子的雷区，还上赶着往天子的雷区跑。41aMH
好家伙，当今天子难道在你这里就没有一点恩情？你这老家伙这么喜欢先帝，怎么不跟先帝一块儿走呢？！！41aMH
天子忍着怒火，对袁黎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道：“司徒公有哪三奏想要告诉朕？不妨在这里直说，不必呈奏疏了。”41aMH
“臣的第一奏，请陛下从宗室诸王中择一贤王，立为太子！如今天下黎民对此翘首以盼，国朝不可以无国本。”41aMH
“臣的第二奏，请陛下重查王廉案。王廉学贯儒术，素有盛名，向来忠心，实无做贼之动机。”袁黎把目光投向侍奉在一旁的十常侍，阴冷道：“此事牵连广泛，定有贼人从中作祟。”41aMH
……这老东西，今天是吃了火药吗？这两件事情，可都不是什么小事啊！41aMH
天子先是看了一眼丞相，发现对方仍然默不作声之后，才转过头对着袁黎冷冷道：41aMH
“这两件事情都很棘手，改日再议吧，请司徒公直接说第三份奏疏。”41aMH
“第三份奏疏……”袁黎的语气一下子变了，他气势汹汹道：“当今朝堂，有十常侍蒙蔽天子，使善政无法通行于天下，明令不能贯穿于海内，故而民怨沸腾，灾害连生。”41aMH
“臣请陛下，诛杀十常侍及其宦党从众，厘清朝野，以安天下！”41aMH
袁黎大声道：“如若不能，则臣无颜以对先帝，唯乞骸骨，让贤而下之。”41aMH1
十常侍几乎是以杀人的目光盯着袁黎直瞧，他们完全没想到，这老东西居然敢把杀人的话直接放在了朝会上，并且光明正大毫不避讳的讲出来了。41aMH
这几乎就已经是公开与他们阉党开战，让天下的苍生黎民都知道了，朝堂已经出现了巨大且不可弥合的分裂。41aMH
他们同时跪了下来，对着高坐在龙椅上的天子拜道：“十常侍误国害民，臣等乞杀十常侍！”41aMH
从尚书台的御史，再到光禄勋的谏臣，甚至廷尉，治粟内史和太常的官员们，都逐渐达成了一致，没有别的原因，就是想让十常侍死！41aMH
这些天来，随着王廉案的牵连越来越广，许许多多文官被无辜下狱，然后屈辱的死在地牢之中。41aMH
虽然不能把矛头对准天子，但剪除天子身边的十常侍，也能给这些清流文官带来一些安全感。41aMH
说到底，王廉的死本身就是无辜的，没有一个人想被毫无证据地污蔑致死。41aMH
杀人的刀子从十常侍的手上，终于落到了百官的手上。41aMH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