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天：415ag
自从发烧以后，我的身体状况越来越差了。415ag
虽然没有任何病痛，但我能清晰感觉到。415ag
食欲下降、力气变小、睡眠减少。415ag
看来，我很快就要离开老师了……415ag
不想走——这是必然的，明明好不容易才相互理解、好不容易才接受彼此的心意……415ag
不甘心，但也没有任何办法。415ag
原本就不是“真正的人”，因此会有这个结果，其实并不意外。415ag
更何况，老师说得对。415ag
只要能够达成自己的“任务”，那么即便消失也没关系。415ag
最重要的是，不要留下遗憾。415ag
因此，我又想了一下，自己的“任务”究竟是什么？415ag
如果从源头思考，我是虚假的游戏人物。415ag
那么来到这个世上的意义是什么？415ag
一念及此，我下意识抬头，向睡在地板上的老师看去。415ag
脑子里闪过和他相遇至今，所有的画面。415ag
细细体会着其中的不安、生气、委屈、喜悦、幸福、悲伤、哀恸、不舍……415ag
不舍、不舍、不舍、不舍、不舍！415ag
我想，我找到答案了。415ag
如果说，上天让每个人降世，都会赋予其存在意义的话。415ag
那么，我的存在意义，一定就是——415ag
………………415ag
“爱你。”415ag
我轻声念叨着，优香写在手机备忘录中的日记。415ag
原本有些平复的心情，此刻再次泛起涟漪。415ag
那简简单单两个字，深深刻进我眼中，视线再也无法离开。415ag
眼泪已经流干，所以我只是咬着牙，抽了抽鼻子。415ag
撩起衣服下摆，小心翼翼地擦干净优香的手机屏幕，将它揣进口袋。415ag
最后再看一眼，这留下了我和优香临别回忆的观景台。415ag
接着，头也不回地直接离开。415ag
下山远比上山容易，并没有耽搁多长时间，我就回到旅馆。415ag
在房间里又洗了个澡后，就去餐厅吃早餐。415ag
味同嚼蜡，吃的什么东西也没记住，感觉肚子饱了，就起身走了。415ag
回房收拾东西，在大厅办理退房手续，之后来到停车场，发动汽车。415ag
从昨天开始到现在，我已经有整整24小时没睡觉了。415ag
再加上长时间驾驶和爬山，精神早已非常疲惫。415ag
但比起睡觉，现在有一件更重要的事要做。415ag
那就是——带优香回家。415ag
即便她不在了，我也要完成这最后的请求。415ag
重新驾驶汽车来到高速，我踩死油门，指针顿时飙到130。415ag
过快的速度影响下，周边景物有些淡淡的模糊。415ag
原本想着这样也无所谓，但优香的一句句叮嘱突然回荡在耳边。415ag
没办法，只好稍稍抬脚，以正常的速度行驶。415ag
同时将车载音响开到最大声，防止自己睡着。415ag
后来发现有些多虑了，麻木的疼痛感，是良好的提神药。415ag
又一次连续9个小时的行驶后，我终于在日落黄昏之前，赶到家乡。415ag
海滨小城，只有不到30万人，四季如春，非常宜居。415ag
回到记忆中熟悉的地方，我原本死寂的心，顿时加速跳动。415ag
“呼——”415ag
长舒一口气，情绪不可遏制的紧张起来。415ag
我家所在的地方，也是一栋公寓。415ag
和租住的单身公寓不同，共有30层高，相同的地方在于，房间也在6楼位置。415ag
我将车开进地下停车场，随后乘坐电梯来到家门口。415ag
抬手想要敲门，却又在瞬间退缩。415ag
拿出口袋里优香的手机，将它贴紧心口位置。415ag
这样的话，就好像优香依然在我身边。415ag
摹地涌出些勇气，我终于下定决心，咬牙敲门。415ag
“叩叩叩！”415ag
随后退开两步，静静等待着。415ag
“啪嗒。”415ag
不一会儿，响起门锁转动的声音。415ag
门扉缓缓打开，露出一张略显苍老的脸。415ag
“你好，请问是……”415ag
中年妇女，岁月无情的在她脸上刻满了风霜。415ag
明明我离家只有3年，妈妈仿佛老了10岁。415ag
她双手满是皱纹，身材也走了样，变得臃肿。415ag
只有声音依然熟悉。415ag
而这熟悉的声音钻入耳中时，什么紧张、害怕、期待，统统抛诸脑后。415ag
所剩下的，只有无穷无尽的思念，以及歉意。415ag
“妈……”415ag
妈妈从见到我的那一刻起，就愣在那里。415ag
直到这声呼唤，才让她浑身一个激灵，回过神来。415ag
伸出有些颤抖的双手，抚摸我的脸。415ag
我同样如此，手心覆盖她的手背。415ag
“儿子……？”415ag
直到这时，她依然不敢相信似的，语气带着疑惑，轻声叫我。415ag
“嗯……”415ag
“妈，我回来了。”415ag
眼泪再次落下，打湿母亲的手掌。415ag
她伸出手指替我擦拭，但自己也在瞬间泪流满面。415ag
嘴唇翕动着，呼吸渐渐急促。415ag
我能感觉到妈妈的情绪剧烈起伏，又很快回复。415ag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啊！”415ag
她不断抚摸我的脑袋，像是要将3年的变化和以前进行对比。415ag
“……儿子，你瘦了。”415ag
其实因为几乎不出门，应该是胖了才对。415ag
就在我想要回复时，房间里响起另一道声音。415ag
“怎么和人聊这么久？是谁啊？”415ag
紧接着，视线里出现一位中年男人。415ag
脸上同样带着岁月的痕迹，头发也苍白不少。415ag
鼻梁上那副眼镜，比以前更厚了。415ag
看到我，他先是揉揉眼睛，和妈妈一样，满脸不敢相信的表情。415ag
随后四肢颤抖着，缓缓上前。415ag
“爸……”415ag
我内心同样激动。415ag
妈妈侧身让开，我走进家门，来到爸爸身前，微微低头看他。415ag
——3年过去，不知不觉中，我已长得比他还要高。415ag
爸爸不停打量着我，眼中泛起泪花。415ag
摹地，他忽然抬起右手，狠狠扇了我一个耳光。415ag
“啪！”415ag
声音很响亮，也很痛，我下意识后退，伸手捂住脸颊。415ag
“哎呀！你干什么？！”415ag
妈妈狠狠瞪着爸爸，几乎是怒吼着凶了他一句。415ag
随后有些担心地来到我身边，一把抱住我，手指轻轻拂过我的脸。415ag
“你明白吗？”415ag
爸爸抬起手背擦拭眼泪，但表情依然严肃地看着我。415ag
“嗯……我明白。”415ag
“对不起，爸，妈。”415ag
“我回来了……”415ag
强行忍住眼泪，不让它掉落。415ag
听见我的话，父母眼睛红红的，嘴角却不由自主，扬起微笑。415ag
“回来就好。”415ag
晚上，我吃了妈妈亲手做的饭菜。415ag
记忆中熟悉的味道，也是世界上最好吃的味道。415ag
之后我简单聊了聊这3年发生的事。415ag
他们其实并没有过多询问我回来的理由。415ag
对父母来说，哪有什么为什么？儿子想家了，所以回来了，大抵如此。415ag
但我不能不说明，因为还得继续回去一趟，拿些东西。415ag
然后就是，我已经决定了，要复读。415ag
父母很支持，尽管已经晚了3年，但好在只晚了3年。415ag
并且现在是8月下旬，刚好能赶得上9月开学。415ag
这天夜里，我和他们聊了许多许多。415ag
大多数都是车轱辘话，比如“有没有好好吃饭？”415ag
“有没有好好睡觉？”415ag
“在外面独自生活很辛苦吧？”之类，很平常的小事。415ag
“所以……儿子你和一个女生约定好，一起回家？”415ag
“嗯。”415ag
父母对视一眼，我能看出他们有些震惊。415ag
“那……那个女生呢？”415ag
“……她走了。”415ag
听见这个回答，不知道父母是什么心情，但感觉他们明显松了口气。415ag
大概是怕我被坏人欺骗吧。415ag
“没事儿子，天涯何处无芳草。”415ag
不过从目前的情况来看，他们八成以为我是单纯失恋了。415ag
我无声的笑，既不点头也不摇头。415ag
芳草很多，但优香是最特殊的那棵。415ag
“对了，我这两天还得回去一趟。”415ag
给父母说下我的安排，他们顿时面露难色。415ag
妈妈的意思是要跟着我一起去，爸爸虽然没出声，但肯定也赞同。415ag
我只是略微思考，就痛快答应下来。415ag
离家三年，他们肯定是怕我再次失去音讯。415ag
因此，哪怕单纯让他们安心，我也没有理由拒绝。415ag
和父母一直聊到半夜12点，他们看我哈欠连连，才提议先休息。415ag
我自己的房间，和离开前一模一样，非常干净整洁，妈妈将它保护的很好。415ag
躺在陌生而又熟悉的床上，我百感交集。415ag
拿出优香的手机，轻轻摩挲机身。415ag
打开之前拍摄的那段视频，反复观看起来。415ag
还有我自己手机上的屏保，是优香之前睡着时，偷偷拍下的照片。415ag
这些都是她存在过的证明。415ag
尽管心依然很痛，但或许是得到来自父母的安慰。415ag
总算能够逐渐接受这份现实，不再麻木。415ag
因此，精神放松之下，阵阵疲惫涌来，我很快酣然入睡。415ag
第二天醒来时，爸爸已经向单位请好假，和妈妈一起陪我回去。415ag
两个人轮换着开车，权当自驾游，就没有那么累。415ag
父母一直旁敲侧击我和优香的事情，担心我的情况。415ag
我也很老实的有问必答，比如两人之间的相处、比如优香有多可爱之类。415ag
渐渐地，他们应该是自己得出了某个答案，于是不再多问。415ag
第三天傍晚，我们又回到西南的山城。415ag
妈妈抱怨坐这么长时间的车简直遭罪，爸爸则吐槽那你开啊。415ag
然后他们就在那里打嘴仗，我则是笑意盈盈的看着。415ag
回到单身公寓门口，我掏出钥匙打开门。415ag
“优香，我回来……”415ag
恍惚中，我还幻想着优香在家等我。415ag
然而现实就是现实，房间没人，一应家具陈设和出门前相比，毫无变化。415ag
不知道父母是何反应，他们在身后，我也无从得知。415ag
进屋后，父母一边四下打量，一边好奇地到处走动。415ag
“儿子……你和那个女生……同居了？”415ag
大概是刚刚的话，以及阳台晾晒的女式衣物，妈妈有些疑惑的问。415ag
“嗯。”415ag
“但是我们什么都没发生，不用担心。”415ag
父母对此表示将信将疑。415ag
“你们同居多久了？”415ag
“刚好十天。”415ag
“才十天？”415ag
“嗯，但我认识她已经3年了。”415ag
父母对视一眼，回到客厅，缓缓坐在沙发上。415ag
随后让我也坐，察觉到他们有话要说，我只好搬过懒人沙发，一屁股坐下去。415ag
“你们是怎么决定在一起的？”415ag
妈妈这句话刚落下，我的思绪就陷入遥远回忆中。415ag
明明只有十天，但给我的感觉却如同十年、甚至百年那么漫长。415ag
“我和她……”415ag
脑子里闪过第一天傍晚，将优香的好感升到满级时，她突兀出现在房间里的情况。415ag
紧接着，回忆向下延伸，伤害了优香之后，又得到她的谅解，两人初次拥抱的场景。415ag
“我和她啊……”415ag
吃着优香亲手做的饭菜，和她一起逛街买东西，冲动之下突如其来的告白。415ag
看优香害羞的模样，给她录视频，一起去美食街庆祝，在感冒发烧时终于互诉心意，接纳彼此。415ag
然后、然后就是、就是……415ag
我抬起头看向父母。415ag
视线不知为何变得模糊，完全看不清他们的脸。415ag
“啪嗒。”415ag
这是水滴落在地板上的声音。415ag
我低下头，顿时，滴水声接连响起，眼泪不断掉落。415ag
“哈哈……我和她啊……”415ag
夜晚看动画时优香的不甘、摩天轮里没能成功表白的遗憾、无法陪我一起回家时的抱歉。415ag
最后，凌晨道别时等待她的约定，以及日出中的拥吻。415ag
“优香……”415ag
“优香……”415ag
“优香……”415ag
连续三声轻轻的呼唤。415ag
我将所有感情饱含进话语里，吐出这份爱意。415ag
却带回更多的思念。415ag
“呜啊啊啊啊啊！！！”415ag
我双手捂住脸，泪水再次决堤，簌簌而下。415ag
妈妈来到我身边，伸手将我揽入怀中。415ag
母亲温暖的怀抱，终于带给我一丝安慰。415ag
爸爸也将手掌放在我肩膀上，轻轻拍打着。415ag
原本以为，经历过优香的离别之后，我已经能够很好的将感情封存在心里。415ag
看来，我还是高估了自己，也低估了对优香的爱。415ag
不知道哭泣多长时间，我冷静下来后，有些害羞的离开母亲的怀抱。415ag
父母没有再多问什么，只是帮着我收拾东西。415ag
这是属于家人的温柔。415ag
我将阳台的行李箱拿来客厅，开始装必须要带走的生活用品。415ag
比如优香用过的水杯、牙刷、吹风机，穿过的衣物、拖鞋等等。415ag
我准备到时候买个带锁的铁盒，把这些全部放进去，留作纪念。415ag
妈妈还想把厨房里那些调味料一起带上，幸好被爸爸阻止。415ag
至于冰箱、衣柜、还有洗衣机等物件，带不走也没办法，只好便宜下一个租客。415ag
将东西打包收拾好，我们就出门吃饭。415ag
第二天一早将租房退掉，我就和父母一起，坐飞机回到家里。415ag
托优香的福，我得以重新振作起来，开始新的人生。415ag
复读一年，虽然确实非常辛苦，但我总算熬下来，并且考出还算不错的成绩。415ag
但已经22岁才读大一，说实话挺不好意思的。415ag
大学4年，顺顺利利毕业，我没有选择继续读研，而是考取工作，成为一名数学教师。415ag
这下我就是真正的老师了。415ag
在家乡的高中任教，因为我性格随和，讲课简单易懂，因此很受学生欢迎。415ag
唯一的问题反而来自父母，他们一直在催我结婚。415ag
虽然很对不起他们，但属于我的爱情，早在16年前的那个黎明，就已经结束。415ag
没错，16年前，我现在37岁了。415ag
今天是开学日，在上一届高三生毕业后，又将迎来新的邂逅。415ag
现在是清晨7：30，时间还早，我随意漫步在校园中。415ag
学校的中庭有个荷花池，池中央建有一座小凉亭。415ag
我很喜欢在上课之前去那里，能让我沉心静气，悠然自得的备课。415ag
然而很不巧，今天的凉亭里，有一位小小的客人。415ag
少女扎着及腰单马尾，端坐石凳上，书包放在旁边，桌面摊开一本数学教材。415ag
她手指捏着中性笔，笔帽轻轻抵住下巴，正对着一道函数题凝眉沉思，连我接近也没有发现。415ag
那模样让我有种莫名的熟悉感。415ag
但又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印象中，我并不认识这个年纪的女生。415ag
摇摇头，将疑问抛诸脑后，工作十来年的教学瘾犯了，于是主动开口：“需要我教你吗？”415ag
“啊！”415ag
少女被吓了一跳，中性笔掉下去，落在脚边。415ag
她抬头看我一眼，有些嗔怪地咂咂嘴。415ag
“真是的，老师你好歹也是大人了，不要随便吓唬未成年啊。”415ag
好耳熟的话啊，难不成我真的认识这孩子吗？415ag
“哈哈，抱歉啊，老师不是故意的。”415ag
我在旁边的石凳坐下，拿起她的教材，开始细致讲解。415ag
少女专注听着，不时恍然大悟地点点头。415ag
等到讲述完毕，新生报道的预备铃也同时响起来。415ag
“糟糕！”415ag
她慌忙将教材塞进书包，背在背上，一溜烟向外跑去。415ag
“小心点，注意安全啊！”415ag
我在后面慢悠悠走着，心情不错。415ag
“知道了！”415ag
少女头也不回的回答，随后突然转身，面朝我喊道：“老师！”415ag
“嗯？”415ag
我缓缓向前走去。415ag
“怎么了？”415ag
“谢谢你！”415ag
“哈哈，不客气！”415ag
有礼貌，思维敏捷又勤奋好学，真是好学生。415ag
成为老师，能够教导这样的学生，是非常幸运的事。415ag
“老师！”415ag
“又怎么了？”415ag
她还挺啰嗦，一般情况下，对话到上面那步就该结束了。415ag
毕竟老师和学生的关系再好，也是有些隔阂在其中的。415ag
当然，我没有任何不耐烦的感觉，只是奇怪她的活泼和亲近。415ag
“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415ag
这话怎么听着那么像搭讪？415ag
好笑地摇摇头，暗骂自己脑子坏了，居然怀疑学生。415ag
“我叫林尘，灰尘的尘。”415ag
此时我差不多已经走到少女面前，于是非常亲切的告诉她。415ag
“林……尘……”415ag
少女默默咀嚼我的名字，不知为何，我感觉有些害羞。415ag
与我相反，她眯着眼睛笑起来，非常开心的模样。415ag
“老师的名字，还蛮好听的嘛~”415ag
我有些无语地轻敲她的头。415ag
“不要开大人的玩笑。”415ag
“嘻嘻~”415ag
少女吐吐舌头，满脸不在乎的表情。415ag
“对了老师。”415ag
“我叫尤香。”415ag
从她口中说出名字的那个瞬间。415ag
尘封在脑海深处的无数回忆，摹地翻涌而出。415ag
即便过去这么多年，它们也不曾褪色，依然清晰可见。415ag
而我，就这么瞪大双眼，紧紧盯着面前的少女。415ag
尤香略略歪着头，似乎很奇怪我的反应。415ag
但还是笑眯眯的再次强调。415ag
“我的名字叫尤香。”415ag
“老师，要记住哦~”415ag
此时，天气晴好，微风不燥。415ag
太阳洒下万道金芒，从绿油油的树叶缝隙里，碎落满地，照耀着尤香。415ag
少女青丝飞舞，她伸出纤纤玉指，撩起略有些散乱的前额秀发，拢于耳后。415ag
四目相对，老师和学生，在这样一个稀松平常的开学日早晨，终于再次相会。415ag
“啊……”415ag
“我不会忘记的。”415ag
“尤香！”415ag
（全书完）415ag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