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这一刻开始，记忆不再分成冰冷和温馨两面，而是开始纠结为一，将幼小的林蔚裹挟在其中不断翻滚挤压，让他在其中变得彷徨失措，脆弱迷茫，小心翼翼。420jP
林蔚领着律者漫步在其中，起初一言不发，步履沉重，仿佛被这些过于沉重的经历压得喘不过气了一般。420jP
过了一会儿，林蔚好像已经消化了这些沉重，又或者是适应了这些负担，又呵呵笑了起来。420jP
“就是从这一天之后，整个世界开始翻天覆地的变化啦！”420jP2
“她用刀子给自己割腕，倒是割得血丝糊拉的，结果没流多少血就结痂了。然后让我去给她买药……啧，真是阴魂不散，怎么不换个人祸害？”420jP2
林蔚向律者剖析着自己的灵魂，将自己内心深处最丑陋最不堪的一面暴露在律者面前，叹息着嘲讽着自己的过去。420jP
“从那之后，我每个周末还是会去姥姥家里，但那里也已经变成另一幅样子了。”420jP
“他们开始用‘孽种’、‘孽障’来称呼我，我甚至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一切就已经变成了这幅样子。明明人还是那个人，房子还是那个房子，但世界好像已经不再是那个世界了。”420jP
“他们依然口口声声地说爱我，但结果却是那么的讽刺……”420jP
林蔚的笑容越发冰冷，眼睛微微眯起，抬头扬天做深呼吸。420jP
“然后，就是这里……”420jP1
“半年后的夏天，一个晴朗的午后，当时是周末，我当时在领居家里玩。”420jP1
门外传来一阵奇怪的呼喊，然后是一阵混乱，好像有很多人。小林蔚感觉门外的声音听起来都很熟悉，放下手中的玩具，站起身推门走出去。420jP
自己的姥姥姥爷还有一个舅舅死死地按住父亲的手脚，把他摁在地上动弹不得，姥姥手里还沾着白色的石灰。420jP
另一个舅舅拿着刀，在父亲身上拼命地捅，捅，继续捅。420jP
“生你养你的母亲，要让你亲手将杀死她的凶器递给她，根本不会考虑过这会对一个孩子造成什么可怕的后果……”420jP
“而那些口口声声爱你的，被你视为亲人，家人的人，就在你的面前，杀死你最后的一个亲人！”420jP
“什么亲情？什么关爱？统统都是扯淡！所有的一切都是假的，你就像一个一厢情愿的傻瓜一样被这些家伙狠狠地耍！”420jP
“然后被他们无情地像一个垃圾一样抛在一边等死！”420jP4
林蔚狂笑着挥舞着手臂，像一个小丑一样登台献上最癫狂的表演。420jP10
他狠狠挥动手臂，晴朗的午后变成昏暗的医院走廊。现在已经是深夜，小林蔚茫然地蜷缩在走廊的角落里，两眼无神地盯着紧闭的急救室。420jP
他仍然在不知所措，只是手里紧紧地攥着一把削铅笔的小刀，只要有人敢碰他，他就会狠狠地刺向那个人。420jP
“然后？然后父亲命大挺过来啦！也让我终于没有失去最后一个亲人。你看，这个故事是不是很荒唐？你曾经最讨厌最想逃离的那个人，成了你最后的依靠，而曾经最亲近，最‘爱你’的些人，最终成了将你打入深渊的仇人。”420jP
林蔚的声音有些呢喃，双眼怔怔出神，看着画面中骤然打开的手术室大门。蜷缩在角落的小男孩激灵一下站起来，像是等待命运的宣判，420jP
画面外的律者也看到身边已经长大的林蔚同样全身鸡皮疙瘩，呼吸变得急促。420jP
这是他的记忆，这是他的过去，这是不堪回首的他自己。420jP
小林蔚看着病床被推进重症监护室，终于瘫倒在地放声大哭。420jP
“于是我有了继续活下去的机会……真是讽刺，一个九岁的孩子居然会在这里思考生死的问题。”420jP
“然后，之后的生活还算风平浪静，父亲依然是那么有暴力侵向，但总归让我有个容身之地，不是吗？”420jP
“然后，我就坚持着活下去，坚持着长大，坚持着让自己不要陷入疯狂。我总想着这样的日子总会结束，自己总有一天会长大。于是就这么熬啊熬，一直熬。总想着只要长大了，就有机会走到当初那些人面前，狠狠向他们质问当年的伤害，然后将他们施加在我身上的东西统统报复回去！”420jP
“我曾经有多爱他们，现在就有多恨他们！”420jP8
然后，林蔚又吃吃笑了起来，一只依然抓着那支长矛的手臂捂住眼睛，像是笑出了眼泪，又像是接下来的画面过于荒唐不忍直视，只是用另一只手像是驱赶苍蝇一样轻轻挥动，引出下一幅画面。420jP
画面中的林蔚已经长大，体型与现在相差无几，只是脸上依然还略微带有一些青涩。420jP
画面中的林蔚偶遇了当年的“姥爷”，他已经老得不成样子，佝偻着身材走在街上。420jP
“它们毫不掩饰地偏袒害人的那一方，与他们站在一起嘲笑那些被伤害的人！”420jP
“等当年弱小的小家伙长大了，有力气报仇的时候，能够堂堂正正地站在他们眼前为当年的自己讨还公道的时候……”420jP
“他们就这么轻飘飘地让自己老去，让你感觉自己所有的努力和坚持都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420jP4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420jP4
林蔚彻底放开心中紧紧束缚的魔鬼，虽然依然是那副人类的面孔，却已经彻底化身为恶魔，周身缠绕着深彻地恶意和仇恨，狂笑着发出疯狂的质问，420jP
“你看，这个世界就是这么操蛋！它让命运狠狠地羞辱你，让你遍体鳞伤，让你痛苦不堪，让你晚上睡觉都要被噩梦惊醒！”420jP
“然后，在你终于有能力拿回自己失去的尊严的时候，它又跳出来向你发出肆意地嘲笑，告诉你都过去了，应该向前看，你所有的坚持都没有任何意义！”420jP
“它在让受害者变强壮，也在让坏人变老！然后轻描淡写地让他们逃脱应有的惩罚！”420jP
“你看呐，就是这么荒唐！现在我成了强者，他们成了风烛残年的老人，我若是继续咄咄逼人，那我就成了恃强凌弱的那个混杂，就成了当年的他们那样的畜生！”420jP
“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420jP2
林蔚双目赤红，嘶声大喊，脸颊充血，浑身黑烟狂涨，煞气沸腾，惊得律者都忍不住向后退了一步。420jP7
林蔚突然冲进画面，他从门后抓出一把劈柴的斧头，狂笑着冲进那当年尚且强壮的人群中。420jP
不停地劈砍，一直砍得血肉横飞，鲜血四溅，林蔚依然在狂笑着砍杀个不停，他肆意释放自己心中的怨毒和恶意，要为自己讨个公道，哪怕化身魔鬼！420jP
不知道过了多久，好像整个记忆画面都被杀疯了的林蔚砍碎一般消失，林蔚站在原地，拄着那支死活不肯撒手的长矛粗重地喘气。420jP
过了一会儿，他缓缓抬起头，打量了自己的身上，刚刚沾染的血迹和碎肉残片都好像从未出现过，然后又呵呵笑了起来，像是大仇得报一般的畅快。420jP2
他转头向律者笑着说：“放下道德的枷锁和人性的约束，肆意释放心中最疯狂的一面，原来是这么爽快的一件事呀！铃，我好像更加理解你的感受了。”420jP2
语气回归温和，就像两人还未踏入这片记忆世界之前一样。420jP
律者感觉自己有些受不了这家伙了。420jP5
她很奇怪，林蔚明明是一个将自己陷在地狱中的恶魔，可为什么现在依然能生活在阳光下，420jP
林蔚露出一个无奈地苦笑，然后迈步向记忆最深处走去。420jP
越往深处走，记忆越黑暗。但在记忆的尽头，有一束光芒在茫茫的黑暗中熠熠生辉。420jP
林蔚喃喃自语，把手在衣服上擦了擦，然后伸手去触碰。420jP1
小林蔚站在躺在担架上的父亲身边，倔强地抬头看着不远处争辩的几个人，其中一方领头的是医生，另一方是父亲的领导。420jP
“收回去吧，已经伤到心脏了，这么重的伤不可能治得好的。”420jP
医生检查了一下父亲的伤口，然后面色难看的直接下了死亡通知书。420jP
领导不甘心，想让医生想想办法，于是两人争辩了起来。420jP
“就这一个孩子了，他就剩这一个父亲。这孩子年纪还小，我是这个伤者的领导，你有什么问题跟我说就行。”420jP
医生低头看了一眼怯生生的小林蔚，有些发愣，犹豫了一会儿，叹了口气，摸了摸小林蔚的头，420jP
画面外的林蔚安静地看着，一言不发。直到所有人消失在医院的大门后，他才又吃吃地笑了起来。420jP
这次笑声很轻，声如哭泣，脸上确实真的在笑，笑得非常开心。420jP
“你看，这个世界明明是那么的荒唐，却到底不是糟糕，不是吗？”420jP
“别人的一时善意才给了我活下去的机会，我又怎么能真的成为恶魔呢？”420jP
林蔚小心地捧起那一束光芒，沉醉地看着它，像是在欣赏这个世界上最珍贵的宝物。420jP
“放弃这个世界的理由可以有很多，但让自己不要放弃的原因，只需要一个就够了……”420jP8
“因为这个世界，真的很美呀！”420jP8
林蔚将这束光芒小心地捧在心口，让它与自己融为一体。420jP
于是，黑暗不再黑暗，开始有另一些记忆画面浮现而出。420jP
在母亲垂危的病房外，父亲跪在自己的面前垂泪……420jP2
母亲去世后，父亲翻出了自己的那本日记，看过后无声销毁，然后去厨房做今天的晚饭。420jP
依然是那个手术室，大出血的父亲硬挺着没有昏迷，与死亡抗争。420jP
父亲的领导和同事，那些叔叔伯伯们，也时常过来看望孤独的小孩子。420jP
“你看，就算被世界抛弃了，也总有人没有放弃我，不是么？”420jP
失去女儿的姥姥哭瞎了眼睛，同样失去女儿的姥爷整天对着电视机发呆。420jP
两个舅舅入狱，前途灰暗。420jP8
“其实，到头来，大家都不过是这个世界的受害者罢了。”420jP
“我不喜欢这个世界，因为它是如此丑陋；但我又放不下这个世界，因为总有一些东西的确值得努力坚持。”420jP
“这就是我之所以为我的答案，我不想放弃，我要继续看着这个世界能否变得漂亮一点；”420jP
“所以我要活下去，我要笑着活下去，这是我与这个世界的抗争方式！”420jP3
“谁也不能打败我，命运不行，老天也不行，崩坏也不行，律者，你也不行！”420jP5
这是他第一次用“律者”称呼铃，听得她有些脊背发凉。420jP4
“啊，抱歉，有些失态。”察觉到律者表情不对的林蔚赶紧道歉，420jP
“作为赔礼，也作为即将临别的赠礼，让我送你一件微不足道的礼物吧，铃。”420jP
律者有些不明所以，礼物？什么礼物？这意识空间还能有什么礼物？420jP
林蔚并不解释，只是笑着走到她的身边拉起她的手，将自己手中那支几乎从未放开过的金色长矛递到她的手中。420jP
律者还是不明所以，歪头看着林蔚，像是要等一个解释。420jP
“这是从八重樱那里拿来的东西，它叫‘希望’”420jP2
“希望”两个字听得律者心中一荡，忍不住紧紧握住手中的矛杆。420jP
“好啦，礼物我也送到了，接下来，我想休息一下。铃你去做你想做的事情吧……”420jP
“就是说，我把身体借给你用啦，我想好好睡一觉。这一路走来，真的是太累了……”420jP
“希望这一觉醒来，你也好，我也好，我们都能迎来新生。”420jP
自己张开双臂，像是要怀抱这个世界一样，仰头栽倒在下方无尽的海洋中消失不见。420jP
律者抓之不及，看着他消失在自己眼前，恨恨地跺了跺脚，看了一眼手中的金色长矛，忍不住又握得更紧。420jP
“居然相信一个律者，林蔚，你别后悔！”420jP4
睁开双眼，看见符华正焦急地看着自己，像是在等待什么人的回归。420jP
律者心中哼哼冷笑，既是讨厌眼前的面孔，又是讨厌那个自作主张的家伙。420jP
露出一个林蔚特有的诚恳表情：420jP6
“我成功了，符华。”420jP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