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茉人彻底蒙了，雅尔薇塔活动了一下肩膀，低声道：“怎么了，小梅，子弹陷得深不深？”kXiPf
“不是，这……你，我……啊？这……诶？”梅茉呆呆地望着那颗陷在皮肤里的子弹，一时间说不出话来。雅尔薇塔苦笑着调转剑柄将长剑递给她，“看起来应该陷得不深吧？来，这个给你。”kXiPf
梅茉呆呆地捧着长剑，雅尔薇塔继续说，“我的手够不到后面，能麻烦你帮我把里面的子弹撬出来吗？”kXiPf
“——啊？！”梅茉捧着那把沉甸甸的剑跳了起来，雅尔薇塔朝她露出一个安抚性的微笑，“不要紧的，我的圣誓是‘守护’。在圣迹的祝福下，身体比一般人结实一些。你尽管动手好了。”kXiPf
梅茉深深地吸了几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姐姐不是普通人，她反复告诉自己，对，姐姐是圣骑士啊，皮糙肉厚的血牛……稍微镇定一点后，她笨拙地倒转长剑，颤巍巍地将剑尖对准雅尔薇塔皮肤里的铅弹，咬着牙一点点地将剑尖刺入皮肤和弹丸的缝隙。kXiPf1
在这过程中，梅茉仔细地观察着雅尔薇塔的神色，见她没有露出痛苦的神情，才敢继续用力。kXiPf
“那个，姐姐……”她心中一动，回忆起前世趁着伤者注意力涣散的时候下手挖子弹的故事，颤声说，“那个，我们……我们还是说说话吧……”kXiPf
“好啊，说什么呢？”雅尔薇塔有些无奈地笑了，她略一思索，“小梅，刚才那件事……是你做的吧？”kXiPf
梅茉当然知道姐姐指的是她对追兵甩的那一发恐惧术。她垂下眼，犹豫着低声说：“……是。”kXiPf
雅尔薇塔垂下眼，梅茉本来以为她会责怪自己，但没想到姐姐沉默了一会儿后，说道：“……谢谢你，小梅。我……我太软弱了。我……我当时……当时应该直接下手的。但……”kXiPf
“姐姐，你没有怪我吗？”梅茉低声说着，剑尖一点点向下。kXiPf
“你只是做了你必须做的……我怎么会怪你呢？”雅尔薇塔摇了摇头，也就是在这句话最后一个字出口的刹那，梅茉咬了咬牙，攥起拳头一敲剑柄，直接将那颗子弹撬了出来，剑也当啷一声掉在地上。她望着姐姐肩膀上那个开始流血的伤口，双手颤抖着想要撕下裙摆为她包扎，但雅尔薇塔却像没事人一样笑着抬手阻止了她。kXiPf
紧接着，雅尔薇塔低声念诵了几句，掌心亮起一道金光。她将左掌按在右肩上，过了一会儿，当她挪开手掌的时候，肩上的伤口就已经愈合，只留下一些血痕。梅茉此时也镇定下来，好奇地望着姐姐的肩膀，碰了碰那块完好如初的皮肤，“姐姐，这是魔法吗？”kXiPf
这回轮到雅尔薇塔张口结舌了。她挠挠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掌，不确定地说：“呃，用教会祭司的话来说，神术是圣迹的神圣力量，魔法是……巫师的邪恶把戏？”kXiPf
雅尔薇塔无奈地看着她，似乎是想说“女孩子说话不要这么粗野”，但想了想最后放弃了，改口道：“……好吧，其实我也不知道。因为我不懂魔法……”kXiPf
“那说定啦，我们到法印众塔后一定要找个法师问问。”梅茉朝她挤了挤眼睛，“姐姐你休息一下吧，我来帮你望风。”kXiPf
雅尔薇塔莞尔一笑，“好啊，那就拜托你了。”她靠在树干上，神经刚一松懈下来，疲劳就像是潮水一样涌了上来。仔细想来，这几天真的发生了好多事情——妹妹的恶魔契约，叛教，逃亡……直到现在她都不敢相信这些事情是真的，就像梦一样虚幻。有时她甚至在想，自己只要一觉醒来，就会回到宅邸里，身边躺着熟睡的妹妹，这一切都只是个噩梦罢了。kXiPf
但想着想着，雅尔薇塔的意识渐渐模糊，最终还是疲倦地合上了眼睛。kXiPf
在梦里，她又看到了妹妹。小小的女孩子蜷缩在她的身边，似乎察觉到了她的视线，抬起澄澈的蜜色双眸看了看她，随后笑了起来。她在笑的时候，那双小动物一样潮湿的大眼睛弯成了月牙状，就连长长的睫毛上也挑着一抹狡黠的坏笑。kXiPf
雅尔薇塔有些恍惚地轻轻抚摸妹妹的脸颊，触感柔软而温暖，带着些婴儿肥的圆润小脸随着她指尖的按压微微凹陷，然后又弹起。kXiPf
“怎么啦，姐姐？”妹妹说，声音从两颊里挤出来。雅尔薇塔没有说话，不知不觉间，她似乎又回到了六年前，那个时候她还是少女，妹妹也才八岁。姐妹俩住在对她们而言有些空荡荡的大宅子里，为了躲避仆人的管教而奔走打闹。kXiPf
每当父亲请来的礼仪教师对她们宣讲各种淑女礼仪的时候，妹妹都会说“这种东西有什么用！”然后怂恿她偷偷跑出去玩。kXiPf
雅尔薇塔记得，那个时候她尤其喜欢读骑士小说，而妹妹则什么书都看。她会偷偷折断庭院里的树枝，偷拿园丁的小刀削成形状粗糙的木剑，挥舞着反抗她想象当中的巨人和怪兽。但真正的巨人往往是她反抗不了的，父亲擅自为她定下的婚约几乎将她的世界整个打碎。kXiPf
结婚就意味着她要离开自己的妹妹，和现在所有的生活说再见，住到一个她根本不认识的人家里。那个时候她害怕极了，整日整日地陷在矛盾和恐惧里。她不敢对妹妹说这些事情，因为她不想让妹妹看到“骑士”害怕的样子。kXiPf
终于，在一个冬日的夜晚，雅尔薇塔再也受不了了，她觉得自己必须得做出一些改变。她收拾好自己最喜欢的两本骑士小说，准备离开这个家。但在这之前，她需要一把真正的剑。她偷偷摸进父亲的书房，但不知道为什么房间却没有锁。她偷了父亲的佩剑试图翻出花园，但不知道为什么园丁和门卫都不在。kXiPf
就这样，她离开了家。在翻出墙壁的那一刹那，她望向仍然亮着灯的妹妹的房间，怀抱着歉疚、懊悔和害怕。她害怕妹妹从窗口看到自己，因为自己没能兑现那个诺言而歉疚，也懊悔于自己这么鲁莽地投入了未知的命运，冲入那片飘着雪花的夜晚中……kXiPf
一只温暖柔软的小手在她脸上轻拍，雅尔薇塔朦朦胧胧地从过往的幻景中挣脱，睁开眼睛看到的却是妹妹写满关切的脸庞，以及逐渐昏暗下来的天空。kXiPf
“我……我睡了多久？”雅尔薇塔下意识地说，不知怎么，只觉得格外神清气爽，活力充沛。kXiPf
“有一会儿了。”梅茉从她身边起身，“我们是不是该赶路了？”kXiPf
雅尔薇塔点点头，站起来解开坐骑的缰绳，有些疑惑地看了看妹妹，“小梅，我刚才……梦到你了。”kXiPf1
“哦？姐姐这么爱我呀。”这个小妖精俏皮地吐了吐舌头，雅尔薇塔脸一红，低声道：“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你、你是不是又进我的梦了……”kXiPf
“没有哦，姐姐。原来我不进姐姐的梦，姐姐就不会梦到我吗？我好伤心哦。”在昏暗的天光映照下，梅茉白净的脸上似乎也飞起了一片晚霞，雅尔薇塔一时间呆住了，仿佛陷入了某种奇异的、温暖而柔软的漩涡里，无法自拔。过了几秒，她才努力让自己清醒过来。kXiPf2
“当、当然不是了！”女骑士红着脸辩解道，干脆扭过头去整理行李，而梅茉则同样红着脸，笑眯眯地跟在她身后。随即，雅尔薇塔将梅茉抱上坐骑，自己翻身上马。再次奔驰在荒野之中，沐浴着冰凉的晚风，她才感觉自己脸上的温度一点点降了下来。kXiPf
怀中的妹妹低声说，雅尔薇塔“嗯”了一声，同时也松了一口气。她很庆幸自己不用再面对教会的人，但想到那些之前在马蹄下翻滚惨呼的人，心头多少还是有些不忍。她低下头看着妹妹的头顶，那顶破旧帽子下掩盖着的是不属于人类的双角。kXiPf
雅尔薇塔重新抬起头来，忽然觉得腰间的佩剑沉甸甸硬邦邦的。她在心中告诉自己，在下一次——如果有下一次——她就必须将剑尖指向追来的敌人。kXiP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