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ntry＃262：悲剧雨伞
黎明的空气无比冰冷……打落的雨点也越来越厚重。卡瓦斯扶着剑，一无所知地站在原地，任由那些早已熟悉的恐惧目光在身上游离。43G78
因为他现在只感觉头痛欲裂、身心交瘁；尽管没有表面伤口，骷髅王的能力已抽取了他体内的大半生命力，使他虚弱不堪，站立不动时双脚都有些虚浮。43G78
若是可以，他恨不得连大雨都不管，直接就地找个地方靠着，睡他个昏天黑地，把体内翻腾的恶心感抛之脑后。43G78
但是不行啊。哪怕他眼皮有如千钧之重，他也绝不能现在眼睛一闭不省人事——不仅是因为会生病，还可能被怪物袭击；一旦他倒下了，保不准那几个人——尤其是希洛和菈库恩俩人——会阳奉阴违地揭开他的面具，看到他的真面目。43G78
丛雨虽然有很多事想跟他说，但实在不忍让他以这么虚弱的身体站在冰冷的大雨里多站一秒，于是柔柔地劝他把闲杂事暂时抛到脑后，先找个能遮风挡雨的地方。43G78
但是，看着正两步一踌躇，神经兮兮地靠近他的那三朵红白相间的伞花，他不可能意识不到他必须花费已经很衰弱的精力，想想该怎么应付他们了。43G78
因为有物品栏的缘故，希、菈二人可以随心所欲地携带某些对普通的冒险者而言完全是累赘的工具，比方说从商人阿弗雷德那里买到的伞。43G78
希洛和菈库恩本来一人买了一把，之后某一天大大咧咧的希洛把它弄丢在床底下找不到，又去买了一把，结果那之后才找到，索性就把三把都带上了。43G78
卡瓦斯捂着生疼的额头，本来有点懵懵懂懂；结果一看到他们这几个人，希洛和菈库恩亲密地挤在一把伞下，姬瑟在撑伞的奥莉维亚身后胆怯地窥视他，斯科特则摆着一张司马脸独自撑伞——属实给他气乐了。43G78
[这次不用你愁，小亚哈。]犽戎自告奋勇地说，尽管她听上去罕见地没什么活力，[他们交给我来对付吧。]43G78
没有追究她对自己的称呼，卡瓦斯把沾满“眼泪”的肮脏的手，隔了一段距离遮挡在眼前。以此为信号，等这双猩红的眼眸再睁开时，已然清澈得连卡瓦斯都感到艳羡。43G78
犽戎压低声音，装作惘然无助的模样，正面迎上了奥莉维亚戒备而畏惧的神情：“发生了什么……？敌人已经解决了？”43G78
剑姬抬手示意后面两只有话想说的镁粉精，狐疑地反问他。43G78
“……我只记得它的触手被破坏掉以后，身上的蓝色液体让我很不舒服。那之后，记忆一片空白。”43G78
在其他人眼里，“卡瓦斯”双手抱住头的两侧，并微微发抖，似乎正绞尽脑汁地进行回想，却令自己痛苦不已。43G78
“卖惨”对同情心泛滥的希洛和菈库恩来说，效果绝对不一般地好，“卡瓦斯”有很大信心。43G78
果不其然，希洛和菈库恩因此有些乱了阵脚；再加上犽戎之前顺势而为的强调，几个人主动把刚刚的意外都归咎于了这种未知的液体，认为接触得太多就会让人产生异变。43G78
不过这不代表他们就会放下对他的戒备，为首的莫过于奥莉维亚和希洛。43G78
奥莉维亚防着他很正常。一来，她对卡瓦斯没有使用那套“特殊装备”这点有所怀疑；二来，刚才，卡瓦斯的确让她感受到了极大的威胁，或者说：她感到害怕了。43G78
希洛的理由……嗯……目睹刚刚那一幕时，他总感觉自己的微妙的部位在隐隐作痛。43G781
于是希洛提出，卡瓦斯得暂时和其他人分开来休息，这几天内必须要好好观察他的状况。43G78
“不错的决断，希洛。”奥莉维亚不禁为他拍了拍手，笑着夸奖道：“就这样保持下去，等回去了，让聚居地的同伴们对你刮目相看！”43G78
希洛一愣，不禁脸红地傻笑起来，看得旁边的斯科特眼角直抽。43G78
卡瓦斯和他们可不是什么上下级关系，怎么说也该过问当事人一声吧？43G78
他的话让一旁的“卡瓦斯”一惊，几乎是在别人开口之前抢答道：“没关系，我没意见。”43G78
和两名预言之人争执，除了把关系搞糟，大概率不会有任何成果——自上次之后，这成了卡瓦斯的默认，犽戎也不希望和他们浪费时间。43G78
这具身体已经很累了，全身湿透，急需休憩，即便穿着熔岩盔甲，她也觉得有些发冷……是不是这盔甲哪里坏了啊？43G78
“雨天劳作不方便，我今天去堡垒里休息就好。”按卡瓦斯的意思，犽戎如是说。43G78
“那地方……”菈库恩听着不禁打了个寒颤，下意识地抱紧了怀里的希洛的手臂。43G78
希洛右手挠了挠头，问：“必需的东西你都有吗？卡瓦斯？”43G78
犽戎轻轻点头；这种寡言少语的回应很符合他们对卡瓦斯的刻板印象。43G78
于是这事儿就这么定下来了，几个人一人拿上一个宝藏袋，撑着伞，有说有笑地朝远处的泥土屋走去，仿佛刚才的战斗从未发生，气氛十分热烈。43G78
眼见向导满脸心累地站定，与他相对而立，犽戎奇怪道。43G78
犽戎不自觉地歪头。卡瓦斯绝对不会做出这个动作，得亏斯科特没在意这些细节。43G78
“你难道打算以后也这样顺从他们吗？”斯科特神色有些不满，“上次是指责你手段卑鄙，这次不经过问就决定让你一个人出去住，搞得像你犯了什么不赦的大恶一样。”43G78
思绪流转，犽戎心中倒有和斯科特对话的兴致，只是……43G78
【主人需要休息，何况身子还湿着呐。】丛雨明确了自己的反对意见。43G78
【别担心，这次有熔岩盔甲在，多这么一会无济于事。而且，我也想听听你们会说什么。】43G78
这只幼刀暗自叹了口气：【真是的……什么话可以日后再叙，何须急于一时……在此之后，一定要好好休憩，别把身体搞坏了！】43G78
得到卡瓦斯的首肯，犽戎眼中思绪流转，认真地开启了这场雨中对话。43G78
“第一次是我们的观念不同，并非三言两语就能劝动的；第二次，我不知道具体的情况，但情况应该如他们所言，我用某种超乎你们理解的方式，不受控制地干掉了骷髅王。”43G78
“即便如此，我觉得他们的方式不合适。虽然希洛难得理性了一回，但一和别人说起话来，就忘了照顾同伴的感受，我不认为这是对的。”43G78
“以后的世界只会更加困难，而两个人的力量终归有限。所以我希望这两个孩子能学会妥善处理和伙伴们的关系……‘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这句话是这么说的吧？”43G78
犽戎静静地听完了，等他停顿下来，她淡淡地开口：“有一点你说错了，斯科特。促使他们这么做的不是理性，是感性。”43G78
“他们的决策非常理智，但初衷纯粹是因为他们害怕我。”43G78
他很意外，不只因为对方的发言，更想不到的是卡瓦斯今天居然乐意和他说这么多，让他感到有些违和。43G78
不过谁让他不自觉地被卡瓦斯勾起了好奇心呢？他撑着伞，和卡瓦斯保持距离站在雨中，等待下文。43G78
“当我重新清醒的时候，每个人都以一种恐惧的目光看向我；不管我做了什么，他们明显不能理解。希洛也好，奥莉维亚也好，他们彼此意见相投，于是害怕地抱成一团，想要我远离他们。”43G78
“怎么可能是这样？你是这场战斗的功臣，谁能因为害怕你就让排斥你呢？”43G78
“那两个孩子是问题儿童就算了；可是奥莉维亚和姬瑟——试问，她们都是高等级的冒险者，哪可能不承认你是击败怪物、立下汗马功劳的勇者？”43G78
被众人寄予厚望的勇者击败恶龙，正义得到了伸张。这样千篇一律的故事在无数个年轻孩童的床边被讲述，激起他们幼小单纯的心灵对勇者的憧憬、对正义的渴望。43G78
或许在我们看来，这样的故事实在太过老套、缺乏新意；可对他们而言，这些就是最扣人心弦、百听不厌的故事。即使长大了，他们有的也仍未放弃对成为那样的勇者的幻想。43G78
犽戎视线划过他脸上，被烫伤留下的和他几分相似的丑陋痕迹，幽幽叹道：43G78
“斯科特，我不可能——也不会有人——会被当作勇者看待。被预言选中的真正的勇者，已经站在人们面前了。我可以是实力强大、固执己见的怪胎，但不可能是百折不挠的勇者。”43G78
“所以希洛还是希洛，菈库恩也还是那个菈库恩，凡事只听从自己的情感和本能。”43G78
向导顿了顿，虽然还不完全信服，但不管是为卡瓦斯，还是为其他人辩护，他都找不到理由。甚至就连他自己，对卡瓦斯“可靠伙伴”的印象旁边，也贴着“怪人”的标签。43G78
他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谁知一句没有起伏的平淡话语，有如晴天的一阵惊雷，让毫无防备的他心惊肉跳。43G78
他应激地叫道，恰巧和对方四目相对。他浑浊不堪的瞳仁里，倒映着那其中反射着的诡异的光，犹如燃烧着点点星火。43G78
火焰不刺眼、不逼人，隐隐辐射着迷人的微光，对他仿佛有黑洞般的吸引力；刹那间，他想到的辩解全部淤在了喉咙口。43G78
斯科特如梦初醒，才发现卡瓦斯就站在雨幕里和他说了那么久的话。愧疚之余，他内心顿时松了口气，于是麻溜地收起红白伞，要递给还在淋雨的卡瓦斯。43G78
此言一出，荒野上又只剩下了雨点拍打地面和水洼的轻声。43G78
斯科特不自觉地颤抖着，脑中每每浮现出眼前之人诸多的异常之处：那始终拒人靠近的冷漠、那张充满死气的面具、那覆盖着可疑皮肤，疯狂地杀死了骷髅王的身姿……还有那种惹人敬而远之的无畏。43G78
当人们身边出现了一个不合群，却又强大的怪人之后，他们就会恐惧。一旦恐惧，他们就要和其他感到不安的人站在一起，把融不进他们的人孤立在外，就像蜜蜂。43G78
犽戎的审视着他紧张的脸庞，气质冷得几乎要把四周的水雾冻成霜凌。任谁习惯了她平日里温柔又不正经的模样，都不敢相信这俩是同一个人格。43G78
在这几乎让人窒息的囹圄中……红白色的伞再度张开，罩在“卡瓦斯”头顶；最后几滴雨点顺着他濡湿的头发向下流淌，划过侧脸留下一道水迹，悄然滴落，渗入大地。43G78
“哈……哈……你这家伙欸……别把谁都想得那么没心没肺。”43G78
“且不提下地狱帮我找东西这茬儿；就一开始你让我在你家睡的那几天，拿这个够不够顶了？”43G78
雨水打进盔甲，从凌乱的橙色头发，到内里的衣服，无一幸免全部被打得湿漉漉的。他胡乱抹了一把头发，粗气喘不止，双颊因情绪激动泛着潮红，两手还在病态地发抖。43G78
“早点睡比较好……要是继续降温，可能会冷得睡不着觉。”43G78
“我吸收过不少生命水晶，也长期在外奔波，身体没那么容易垮掉……你自己用吧，最好不要无缘无故关心我。”43G78
“……不是，你这家伙！怎么也跟那两个问题儿童一样，油盐不进呢！啊♂？”43G78
“先说好啊，你这几天要是有个什么万一，耽误了委托，我最多帮你付一半违约金啊！一半顶天了！”43G78
犽戎漫不经心地目送他远去，直到雨幕和雾霭彻底抹去他的踪迹。43G78
二话不说，等信号落下，血石色的双眼里重新被忧郁所浸染。43G78
虽然一开始并不支持，丛雨还是聚精会神地听完了全程，生怕放过任何一个细节。43G78
这一次，犽戎又用行动有力地证明了其高度可控，不管她到底是什么，丛雨总算可以对她完全放心了。只不过，当她扮演“卡瓦斯”的时候，她给她的感觉有些熟悉。43G78
不过那些现在都不重要，她轻轻唤了一声主人，希望他也能趁早休息。43G78
骷髅王死去的水潭上空，一个转动的方块、一个星系形状的物体，无声无息悬浮在那里。43G78
【“早在我出生前，这地牢已经存在了很久。据说是人类还很弱小的时候，由某个试图逃避纷乱的文明所建的地下城市。我因而对此感到好奇：它究竟是如何在时间的冲刷下保存得如此完好的？”】43G78
【“这座地下城市保护了多少人类，免受怪物的爪牙、神的恶毒的侵害？难以考证。但在这世上，偏安一隅的生活终是难以长久的。”】43G78
【“有的居民再也忍受不了不见天日的地下生活，认为东躲西藏毫无意义，要求返回地上定居；有的不满足于日渐拥挤的领土，但他们要求向地下更深处扩张，并自创了一桩邪教崇拜地狱的恶魔，以此换取火焰的力量。”】43G78
【“在地下城人心动荡，三足鼎立的时候，这个文明迎来了新的统治者——一名同样受够了地下生活的暴君。比起不自量力的地上派、崇拜恶魔的邪教派，他追求强大的力量、过人的慧识，胸中怀着一颗夺回陆地的野心。”】43G78
【“他决定向西侧的大深渊中的某个伟大的存在，请求他想要的东西。但他被野心遮蔽了双眼，他根本无法承受那伟大存在施舍与他的知识……最终，可怕的诅咒席卷了城市，所有的居民都变成了癫狂凶暴的亡灵。你所杀死的骷髅王，便是他在此世留存的最后的执念。”】43G78
【“真是可悲的结局。但我又有资格说他什么呢？我曾怀着和他如出一辙的野心，傲慢地向那些伟物发起挑战，最后……一无所有。”】43G78
【“无知是一件珍贵的礼物……没有人能永保纯真，因为等知识的重担压到头上以后，一切就都回不去了。能允许纯洁无邪的人活下去的世界，只存在于愚者的妄想之中……哼，存在于神明的大言不惭中。”】43G78
读完讯息的卡瓦斯不禁心头一紧，计划去大深渊的想法产生了极大的动摇。43G78
单单是从对骷髅王的影响看，新世界的大深渊只可能旧世界更危险。而他依稀记得自己在旧世界的深渊里都差点丢了性命，这一次，他不得不多做权衡了。43G78
不过好在，他有足够的时间对这件事作出决定，当务之急应该是……43G78
他一把握住了那个方块，和与骷髅王战斗时差不多的感情冲入了脑海——这听上去是很危险，但这次的力度远没有那么强，他自然没有再次失控。43G78
显然，雨伞不是武器，但这把雨伞大概例外。因为它的伞尖是修长的圆锥形，意味着稍有不慎，就有可能戳伤别人。43G78
雨伞通体黑灰色，格调沉闷而压抑，除了伞盖上的触手花边以外，没有多余的装饰……啊？43G78
卡瓦斯甩了甩头，再定睛一看，那只是普通的曲线花边而已。43G78
【在不使用时能自我修复；即使被摧毁，几小时后也能在‘背包’里重构。】43G78
【愁云：攻击命中，或被攻击命中时，对双方施加4秒“悲伤”减益。】43G78
【泪雨：“悲伤”减益不再对你造成负面效果；“悲伤”减益会给予你10点防御力并增加10%的真近战伤害；雨天之下效果翻倍。】43G78
【“一把用于丧葬场合的雨伞，伞柄和伞骨完全由染黑的骨头精制而成；其伞盖的材料异常柔韧，能抵挡一定程度的攻击；伞头被削成了矛尖形，显然是要使用者将其当作一柄凶器。”】43G78
【“对于那些成为目标的倒霉蛋而言，它完全没有其使用者挥舞起来的那么轻盈；相反，它的击打异常沉重。不管是被伞尖捅穿身体，还是被伞的重量打碎肋骨，都将伴随十足的疼痛。”】43G78
【“没人知道这把雨伞是为谁的葬礼准备的，它提取自骷髅王的事实很令人意外。无论如何，仅仅是拿起它，内心便会生出空虚与悲伤。假如不慎沉沦于其中而不能设法恢复，意味着另一段悲剧从此开始。”】43G7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