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祐不想听爱尔茜唱这个玩意，总有种给大理石雕像上色，给教堂里的裸体画涂上衣服的愚蠢感。f1dcp
事实上，他虽然不至于因为这种原因就开口抱怨，但他真的不喜欢包括海星在内的某些海洋生物。把爱尔茜的形象和鲨鱼组合在一起，酷。把她和鲸鱼组合在一起，很好。f1dcp
他逃避似的看向别的地方，刚好注意到了从驾驶座上挪下来的女孩，“石神喜欢这种风格吗？”f1dcp
“什，什么风格？”商务车的底盘很高，而石神友香则是小小一只。或许是因为太过紧张了，也可能是不想引起注意力，试图尽可能压低上下车的声音，她的动作显得特别笨拙。f1dcp
惠祐一把话题抛给她，在场的三人就齐刷刷看向了她。两只吸血鬼，一只食尸鬼，全是超自然生物。她站在车旁，就像是一只误入了狼群的羊一样无助。f1dcp
“噢！哦！哦！哦~”她揶揄似地观察着石神的窘态，然后伸出一只手指，对那可怜又无助的女孩勾了勾。石神友香拘谨得肩膀都要缩成一团了，就像只可怜巴巴的小狗似的，小跑到了爱尔茜身边。f1dcp
古老的吸血鬼已经转过了身，她侧过脸对惠祐瞥了个眼神，又撅了噘嘴，像是不怎么高兴。f1dcp
最后她抬起一只胳膊，让石神环着她的手肘，陪在她身边，就这么钻进别墅的院子里去了。f1dcp
惠祐耸了耸肩，下意识想探出手臂，也寻一个女伴——不过他意识里更加清醒的部分很快让他觉察到这样做，他的胳膊可能会全自动地吸过来一个白山音生，而他绝对无法长久忍耐那将会带来的尴尬气氛。f1dcp
爱尔茜先前还是一副有点不开心的模样，但她突然就又凭空出现在了惠祐的后方——她凭空消失又出现的时候友香还挂在她的手臂上，似乎和她一起瞬移了——用空着的左手臂往惠祐身上挤来挤去。f1dcp
“我的小友香可要比你的小小宠物好用多了，我把她给你，怎么样？”她故意用身体遮挡住石神的视线，对惠祐昂了昂下巴，示意他去观察石神的表情。f1dcp
那女孩果然就像是被针扎了一下似的，整个绷在了一起。f1dcp
“我觉得你会无聊。”她说，“特意提前了一天，给你找了剑道师傅，就在下面。”f1dcp
她确实猜对了他会无聊，有时惠祐怀疑她是否真的靠猜，“下面？”他问。f1dcp
“不过不是天真正传香取神道流。”爱尔茜的话让惠祐感到惊异。f1dcp
“是叫做饰川怀想流的流派，偶然间遇到的，会很合适。”f1dcp
爱尔茜简单介绍道：“传闻多羅間伸弥最初修行的是天真正传香取神道流的剑术，他在返乡探亲期间参拜了某地的神庙，诧然顿悟，领悟了新的剑术，开创了这一流派。继承其剑术的弟子小合利明原本是商人家庭出身的长子，童年时因巧合结识了多羅間伸弥的女儿，并开始研习剑道，一番波折后，他与多羅間伸弥的女儿结婚，于饰川开设了道场。其流派包含太刀术，小太刀术，拔刀术，薙刀术，枪术，柔术，棒术……”f1dcp
“不过……”她话锋一转，“我觉找来这一流派的师范，还有一些别的理由，你以后会知道的。”f1dcp
亲眼所见的光景让他有些吃惊，他虽然住进了豪华公寓，但这么高级的独立别墅他还是第一次见。地表以上的空间自不用说，地下竟然有游泳池，健身房，电影室……f1dcp
他记得自己曾经听说过大多别墅的地下层往往是食之无味的鸡肋。f1dcp
主要是害虫和防水问题。因为一些地理原因，地下土壤的含水量很高，大部分别墅无论再怎么做防水，随着外层水份的渗透，地下区域总会变得潮湿发霉。而且地下空间总是很难做到彻底密封，明明应该是个混凝土盒子，却总会有蛇鼠昆虫凭空出现。并不是什么好地方。f1dcp
但这里……和他印象中那无用的别墅地下区域截然不同。f1dcp
不仅空间异常宽广……宽广得让人怀疑这里是否本是应该用作其他功能的公共建筑，而且灯光明亮，整洁清新，就像个招待贵宾的会所。f1dcp
他本以为他的师范会在休息室里等着，结果爱尔茜径直带他们去了道场。f1dcp
体育场在地下空间的最底端，一进入“道场”，就看到一大两小三个身影在那里挥动木剑……这好像是剑道方面的基础训练，目的是为了学习挥砍的标准动作。f1dcp
刀筋并非是挥刀的力量，它考较的是剑士能否在挥动武器时保持正确的刀锋角度，如果不能在挥砍时维持正确的刀筋，不仅斩击的威力会大大下降，刀本身也将承受极大的负荷，甚至会当场断裂。f1dcp
而真正有意思的地方是，那一老二少三个剑道家，在瞧见惠祐他们走进了体育馆后，立刻发出了一声大喝。f1dcp
三人齐刷刷地以某种式样挥剑——虽然名称很炫酷，但动作在惠祐看来其实就是很朴素的挥砍。f1dcp
剑以精妙的方式在空气中舞动……尽管想这么说，但在惠祐看来其实只是普通的，以不同的角度来挥剑而已。与其起这么丰富的名字，还不如直接称之为“上挑”“斜直劈”来的清晰。f1dcp
接连还有其他好几个平素无奇的招式，每一个招式都带着一声大喊。惠祐斜眼看了下爱尔茜，他什么都看不懂，但她倒是看得津津有味。f1dcp
带队的中年男子在完成了之前的招式演示后，摆出了一个气势十足，仿佛游戏角色要释放必杀技的架势，高呼，“里之五式！”f1dcp
不仅仅中年人看上去力量十足，跟着他的两个弟子，两个似乎是中学生年级的男女，其动作也干练坚定，每个招式都有千锤百炼的稳重感，空气被劈得仿佛都要退避开来了。f1dcp
终于，在下一个帅气的Pose摆好后，中年剑道师范的全部气势都随着其持剑姿势的改变而浓缩到了武器上。f1dcp
第一式，三个人手里的剑像蛇一样扭来扭曲，然后斜劈而出。f1dcp
因为是叫做“秘剑”的缘故，惠祐看得格外认真，但实话说外行人在这种内行的事情里一点能理解的东西都看不出来。f1dcp
第三式的时候，弟子中的那个女孩站到了一边，缓慢收剑，似乎是她要负责的部分已经结束了。一旁的爱尔茜看得相当高兴，那股活泼的气场似乎能让脚下的地板因被注入生命而长出绿叶来。但对惠祐来说，比起秘剑本身，这个女孩子收剑的姿势很有英姿，反倒是个看点。f1dcp
当站在左右两边的男女弟子都收起了武器，立在一旁后，正中间的中年师范大喊一声“奥义！！”唰啦啦啦……他以一种复杂的模式做了一个气势十足的武术动作，惠祐看得一愣一愣的，他还没想清楚这套动作如果他想转述给别人到底该怎么描述，那剑道师傅就已经表演结束，开始收剑了。f1dcp
身旁传来了啪啪啪啪啪的响声，爱尔茜在鼓掌，“厉害！厉害！”古老的吸血鬼连声赞美。f1dcp
随着在场最年长的人开始鼓掌，惠祐，白山，石神友香也跟着开始拍手。惠祐关于年长这个表述的心理活动一定是漏到了爱尔茜的耳朵里，她扭头瞪了他一眼，把站得离惠祐没那么远的白山吓了一跳，女孩的鼓掌立刻变得更有力了。f1dcp
那三人闻到掌声，便也纷纷开始行礼，他们谦恭极了，就连剑道师傅也深深弯腰对爱尔茜点头。f1dcp
这倒是个奇怪的事情，大多数时候，爱尔茜都会用一种叫做Obfuscate（混淆术）的力量将自己的身影隐藏起来。虽然也不是对每个人都这么做，但她总是乐意把自己藏起来。f1dcp
中年师范带着两个弟子迎到了惠祐他们近前，“这便是饰川怀想流的奥义了。正常来说，奥义是不会轻易展示给外人观赏的，但毕竟是石神家的贵人……”他营业似的露出笑容，“希望能给诸位留下一个好印象，特意做了些拙劣的表演，为了增强视听效果，还把招式名喊出来了……算是一种营销策略吧，哈哈。”f1dcp
男人大大方方，给人一种很好相处的印象，“我是多羅間文雄。”f1dcp
惠祐愣了半刻，意识到轮到自己了，他走上前，伸出一只手握手，“我是彷徨院惠祐，之后还请多多指教，师傅。”f1dcp
多羅間文雄对他点头，“身体很强壮啊！平时多有锻炼吗？”他握住了惠祐的手，握手的方式豪迈有力。f1dcp
“小时候有打过鱼！？我很长一段时间也是靠捕鱼维生啊！这么说，还挺巧的，有缘分啊！下次要一起去打鱼吗？”f1dcp
惠祐虽然不喜欢自己的童年过往，但看着这个热情地中年人，突然也多了些惊喜，“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如果现在让我打鱼的话，还不知道能不能……”f1dcp
“只是个玩笑啦！不会真的去打鱼的！你其实很想去打鱼吗？”f1dcp
“哈哈哈哈哈哈，那倒也不是。不过您过去打鱼的事情，我们之后可以好好聊聊，我想先体验一下剑道训练，训练之后，有机会去喝场酒怎么样！”f1dcp
惠祐挺高兴的，但说完后忽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他作为吸血鬼后已经不适合再去喝酒了，这让他原本有些兴奋起来的意识又降温了下去。f1dcp
不过多羅間师范没有觉察惠祐一时闪过的复杂心理变化，他又去和其他人逐一问候。虽然不知道为何他总给惠祐一股销售人员的印象，但在和每个人都简单的谈过一两句后，他表示如果要训练的话，现在可以开始了。f1dcp
“提到训练，几位女士想要尝试一下剑道吗？虽然有人说剑道是项粗鲁的运动，但这种看法其实非常浅薄。女士就算不参加大赛，修习剑道也可以增强体质，改善气血，我的女儿从小就跟着我进行剑道，你看她，已经成长成一名落落大方的姑娘了。我的女儿能长这么漂亮，一定有平日依靠剑道锻炼的因素存在，我是这么认为的。”f1dcp
爱尔茜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她向白山扭头，“多羅間师范说剑道可以美容呢，白山要去试试吗？”f1dcp
白山就像一只被抓住了后颈肉的猫咪一样浑身僵直了，“这样……好吗？”她近乎请示一样地问。f1dcp
“没有什么不好的地方，有吗？小白山，有什么顾虑吗？”f1dcp
爱尔茜摆了摆手，白山就像是被赦罪了似的，和惠祐站到了一起。这一幕就发生在师范三人的眼里，但他们都心照不宣，不发表看法，师傅继续大大咧咧地说着营业语，男孩低着头看脚尖，女孩低着头看男孩。f1dcp
跟着师范的两个弟子，一个叫做多羅間喜久枝，是师范的女儿，另一个叫做多羅間康纯，是喜久枝的哥哥。两个人都是高中生，哥哥比妹妹年长一岁。f1dcp
因为是第一节课的缘故，本次讲解的很多内容都是先以理论的形式进行，然后再开始实操。所以当惠祐问起弟子相关问题后，师范就讲到了两个孩子的事情。f1dcp
这次之所以会带上儿女一同来，是因为师范觉得，虽然是以眼下这种形式被聘请过来进行专门剑道训练，但如果没有其他弟子在场的话，可能会缺乏氛围感，让训练的效果变弱。于是，他特地让自己的子女一同来进行剑术指导。f1dcp
根据多羅間师范的描述，饰川怀想流在上一代也是小有名气的流派，前代馆主不仅是个剑术达人，同时还是个非常遵照传统的老人，在传授弟子的时候训练和礼仪都颇具古风，几乎可以说是一位活生生的文化遗产。只是，自从前代馆主去世后，道场到了如今已经走向没落了。f1dcp
虽然多羅間家一直以来都以经营家传道场为业，也积累了很多人脉，但出于各种各样的原因，到了最近几年道场情况不佳，尤其是今年，就连一个门人弟子都没有了。就在师范开始思考道场是否还能继续经营下去的时候，石神家出现了，重金聘请了师范进行剑术指导。f1dcp
惠祐细细琢磨着多羅間师范讲述的故事，他问，“虽然我不懂剑道，但感觉，师傅的技艺确实非常精湛，相处起来也并不觉得困难，为什么会招不到门生呢？经营方面应该也不会有太大问题吧？”f1dcp
师范说可能确实有经营营业方面的问题——他不怎么擅长这个。但确实还有另一个原因，是约莫十年前的某个案件。f1dcp
“因为我教导无方，我门下的一个弟子，用剑把不良学生的手砍下来了。”f1dcp
“这件事在当时成了有名的恶性事件，只是对于不关注剑道世界的人来说可能很难了解到这个事情。我们毕竟也是传承悠久的流派，在社会各界也有很多朋友。虽然那已经是我父亲去世数年后的事情了，但为了不影响前代馆主的名誉，一些社会上的友人帮忙压低了这件事在舆论方面的影响。”f1dcp
“我的弟子当时会做出那样的行为是有理由的，但我不会说他无辜。因为，虽然对方的行为也有很大问题，但无论如何，我的弟子也不该把对方的手砍下来，这样的行为实在……”师范沉默了一阵，“剑，不应该用来……伤害他人。尤其是在这个年代。”f1dcp
“不需要道歉，我也曾经想过，如果我当时有在弟子身上花费更多的精力，或许就能觉察到他有那样的倾向了。事情变成这样，我也不能逃避自己的责任，我在来这里之前就认为这件事应该成为我们饰川怀想流的一个需要永远反思的教训，就算你没有提及这件事，我之后也会主动说起的。如果你因为这件事的缘故想要换一个剑术指导，我也……”f1dcp
“不，不用！”惠祐一脸认真，赶忙摇头，“我觉得饰川怀想流很好！正是因为我想要学习我们流派，我才请到了师范！”f1dcp
“那么你为什么认为饰川怀想流很好呢？”师范突然问。f1dcp
“呃……”惠祐确实准备了这个问题的答案，但实话说，刚刚听说的故事太过有冲击力，他一时想不起来他原本准备的那一套说辞了。f1dcp
多羅間师范只是哈哈一笑，“你能这么说，我就很高兴了。我会毫无保留地教导你，如果你能达到继承饰川怀想流的程度，那么将奥义传授给你，也并无不可。”f1dcp
奥义……惠祐试着去回忆了一下。但师范之前表演的流派奥义，已经在他头脑里变成了浑浊得难以再现的泡沫了。f1dcp
因为已经变成了吸血鬼，原本凡人时期会感到疲惫困难的很多内容都变得相对轻松，这让师范非常惊讶于惠祐的身体素质，这种惊讶很快就变成了一种对“天赋”的惊叹——至于这是否是真的是天赋，惠祐认为这不是，他只是在作弊。f1dcp
如果一名吸血鬼去和凡人参加田径比赛，胜利后还感到洋洋得意，那恐怕他才是真的病了。f1dcp
而他不觉得这是天赋的另一方面原因，则是因为白山也在做同样的练习。f1dcp
而她在相对轻松地完成基本训练的同时，又真真正正的表现出了一些可以被称作是天赋的东西。她模仿的剑术动作明显比惠祐更加标准，挥舞木剑时也表现得更加自然……而惠祐就差远了，他一遍一遍重复那些动作，努力想要找到要领，却只能让动作变得更加走形，就像是一台怎么都对不上频道的老收音机。f1dcp
多羅間师范对此倒没有什么奇怪的，他甚至还安慰惠祐，常常做一些需要腕力的重复动作的话容易养成一些发力的固定习惯，一时之间切换不过来是正常的。f1dcp
惠祐甚至还发现师范一直在关心他们情绪上的起伏，他怀疑，师范之所以把对白山的夸奖控制在了和对他的夸奖近似的程度，是为了防止他因白山的卓越表现而生出某些负面情绪来。f1dcp
剑道训练持续了将近两个小时，惠祐在训练后什么和剑有关的东西都没抓住，反而对多羅間师范越来越有兴趣，总觉得这是个一个异常可靠的男人。f1dcp
“一周两次课程，之后也是同样的时间。虽然前期的基础训练会有些枯燥，但这是一切的根基。你们真的都很有天赋，如果能坚持训练的话，或许可以在剑道的世界里收获一些成就。”师范微微点头，“我知道你们白天都会很忙，我们把课程安排在晚上，但如果有什么剑道方面的问题，白天也很欢迎来找我。”他爽朗的笑了笑，“剑道以外的问题也没问题！”f1dcp
爱尔茜从训练开始时就一直在地下体育场远处的桌子上坐着，捧着本书。她见到训练结束了，就领着一同坐在桌旁的石神友香走了过来。f1dcp
她对着师范微微点头，“师范，非常抱歉，我和惠祐还有一些要事要谈……楼上有淋浴间，师范可以先带弟子去洗个澡，然后吃些东西。”她微微笑了下，“这个别墅的所有房间你们都可以自由使用。”f1dcp
“不用不用，没事的。”师范摆了摆手，“时间有些晚了，我家的孩子们明天还要上课，我们也该走了，不用送我，我记得上去的路。就算我不记得，喜久枝也知道怎么走，对吧？”他看向自己的女儿。f1dcp
随着那三人消失在视线外，爱尔茜一手拖着下巴，笑盈盈地看向惠祐：“你觉得怎么样，饰川怀想流。”f1dcp
“挺好的，嗯……他们是传承悠久的古武术流派吧，应该很厉害。”f1dcp
惠祐很是好奇地看向白山，白山沉思了一会儿，接着说：“流派的一些招式，不像是……”她犹豫了一下，“常规的技术。”f1dcp
“剑道是，对抗武者的武术技术，剑术的招很多式，在诞生之初就是为了和同样挥动剑的敌人博弈才创造出来的，是人类对抗人类的技术。但是，饰川怀想流的一些技术，像是……对付比人类体型更大的东西，才专门开发出来的招式。”f1dcp
“那你觉得，这种剑术，是用来对抗什么呢？”爱尔茜微笑着问，但笑容里没有笑意。f1dc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