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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改变和没改变的

  时间是个奇妙的东西,总是在不经意间改变一些东西,又总是在不经意间发现一些东西从头到尾就没变过,变的其实是曾经的那个年少的自己。当少年意气尽数离去,剩下沧桑后,看待世界的角度也会发生变化。因为太阳落山了,人也该归家了。3tLjv

  也因此对待一些事情的态度就会很平淡,平淡的,就像那与自己无关一样。譬如现在的费舍尔。这是两天后的哥伦比亚大剧院,数年建成,花费了大约一代人的努力,这座无论是在近代艺术史还是建筑史上,都足以称作瑰宝的哥伦比亚的精神象征,在今天染上一抹血色。悠扬的音乐声响起,在这半圆形的穹顶上,不断的回荡着,变成了洪钟大吕般的声响,就像来自天堂的管弦乐。3tLjv

  费舍尔坐在由红丝绒铺就的座椅上,顺着贵宾席的那一面完全开放的落地窗,能看到舞台之上表演着的人们,他们载歌载舞着,上演着一出出的悲剧,直到最后的这场名叫卡姆兰史诗的巨幕开演,费舍尔终于眯起眼睛,似乎对弥漫其悲伤的氛围很感兴趣。“多么有趣啊,海拉。你看他们载歌载舞的样子,是不是很愉快?可是他们出演的剧目却这么悲伤。这是否可以看作人与人的悲欢并不相通呢?许久以前的亚瑟王并不知道他的惨烈落幕,会在如今这片舞台上被人们重新演绎,演绎的那么欢乐。”3tLjv

  “刀的故事已流离在血肉中,模糊的见不得原貌,伤口未结痂,便无脱见新肉的一天。”3tLjv

  “吾难说明,亦说不明。”随口接上海拉的那句话,费舍尔淡然的说道,“这似乎并不是太过适合用以形容现在。”无论是形容台上还是形容台下,似乎都显得有些那么不合时宜,“如此鲜血淋漓的话,用以形容未免也太过现实了点,还是要梦幻一点好。”3tLjv

  “梦幻一点?可怜菩提三点水那种的梦幻吗?还是念桥边红药年年知为谁开的那种?你觉得现在的场景还要有多魔幻。”海拉的语气同样平淡,“就这么看着他们自相残杀,是不是有点太闲了?”当然,海拉知道费舍尔不会对这发表任何意见,甚至巴不得他们打得狠一点,他就是这种性格,看热闹不嫌事大。这本就与他无关,或者说与他身边所有在意的人无关,所以自然不会去在意。3tLjv

  直到乐声变大,传进贵宾室都显得有几分刺耳后,费舍尔才像驱赶苍蝇一样皱着眉,挥了挥手,那乐声在贵宾室中便无影无踪,只不过还会再来的。那个剧团里的人明显不是那么容易死心的人,就像粘着你的蚊虫一样,总是去而复返。3tLjv

  曲调逐渐变得激昂起来了,那是亚瑟王与莫德雷德开始交战了,也代表着即将落幕了。“你说他们两个为什么不得不彼此征伐呢?是莫德雷德得不到亚瑟王的宠爱吗?还是亚瑟对莫德雷德产生的偏见呢?抑或是被外人蛊惑,才兵戈相向的呢?”费舍尔好笑的看着下面演奏的越发兴奋的剧团演奏家,“你看现在的他们多像剑栏之战发生时的摩根啊。”3tLjv

  和卡姆兰的场景一样,此刻的下方早已变成一片混乱,观众们不分彼此的打斗在一起,动用着他们身上所有能用以厮杀的器官,无论是手还是脚,亦或是牙齿,这些平日里自诩优雅的上层人们,在如今终于暴露出野兽的一面。“真是……丑陋。”看着下方的混乱,看着人们的丑态百出,海拉一针见血,海拉面无表情。3tLjv

  “可这才是最有意思的,不是吗?像野兽一样的彼此征伐。混乱的厮杀结束后,却可以在这从容不迫的从残破不堪的衣服里取出手帕擦过脸,然后再以一副从容的姿态去装作一副受害者的样子,向外界哭诉,但他才是真正的加害者,不然又怎么能从这混乱的人间地狱里走出去呢?这就是人性,多有意思啊,你说对吧,海拉。”费舍尔起身开始鼓掌,似乎是在向下方的剧团成员们致意,也像是在因他们为自己带来的这样一出混乱血腥,却又不失美感的剧目表示感谢。3tLjv

  但演出结束后,总是要有人来收场的,无论是剧团的人们,还是处在贵宾席的海拉和费舍尔,都无比清楚这件事。3tLjv

  这场演出只是为了海拉和费舍尔上演的,那么他们两位也应当承担起收拾烂摊子的责任。于是,剧团成员们笑着迎来自己的死亡,毕竟在死前演奏出这样一场盛大壮角的音乐会,他们别无所求了。3tLjv

  当两人从那宛如人间地狱的剧场走出来时,没有任何一个人迎接他们,这也理应如此。毕竟剧团的人死光之后,政府高层就应该从控制中脱离了,把这件事尽可能的压制到最低,他们当然不会大张旗鼓的欢迎费舍尔和海拉两位英雄,恰恰相反,他们应该做的是封住两人的口。3tLjv

  “你猜他们接下来会选择用什么方式堵住咱们两个人的嘴呢,钱还是权?”费舍尔向海拉这样问道,语气里是掩盖不住的笑意,海拉不知道费舍尔为了什么发笑,但还是在思考过后给出了自己的答案,“我猜两者都有吧,看你怎么选喽。”3tLjv

  “真是聪明且狡猾的回答呀,你也学会和我耍心眼了,这可不像当初在情报厅工作的时候,你还真就老老实实的把我推给你的工作全都做完了,不得不说那个时候你的确比我还要肝一些。”费舍尔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可惜喽,以上都不对,他们大概率会把我们驱逐出境,你信吗?毕竟……”他看向眼前全副武装的哥伦比亚士兵们,“我的确不喜欢对普通人动手。”3tLjv

  实际上,和驱逐出境相比,礼送出境更加确切一些,毕竟这两尊大佛不管是谁,都不是哥伦比亚能承受起的,钱给到位,自然费舍尔也就不愿意再去说什么有的没的,他也懒得说,说的早在几千年前他就说腻歪了,现在再让他说,他反而就更不愿意说了,也许正是明白这一点,所以哥伦比亚这边相当大方。3tLjv

  看着海拉和年幼的克里斯滕交谈着,费舍尔难得的感到了一丝笑意,就像是一对即将远行的父母和自己那不算太过成熟的孩子交谈着。随后他拍了两下自己的脸,想什么呢,自己和海拉怎么可能会变成那种关系,就算天塌了也不可能好吧。当然,他没想到,过了几年之后,自己就真香了。3tLjv

  “所以说时间会改变很多东西,像那个时候还能冷眼看着剧院里的人自相残杀,笑出声来的我变成现在这个喜欢多管闲事的我,像是那个曾经还略显天真,如今心智已然成熟的克里斯滕。总有些东西是在变的,不管是心智还是处事态度,在漫长的人生里总是会发生一些改变。”说完了哥伦比亚的时候,费舍尔不由得这样感慨了一句,只不过后半句费舍尔没说出来。3tLjv

  总有些事情是不变的,就像原本就工作很多的海拉,到现在的工作依然很多,只不过这话费舍尔可不敢说呀,说出来被海拉知道的,恐怕是要被后者欧拉致死的。说到这里,费舍尔又开始想海拉了,这种想念和以前的那种在别的地方提到海拉的观感并不相同,是在心里无比急迫的,想要见到一个人的冲动,可能这个就是爱情吧。费舍尔挠了挠头,只能用这样的一句说辞来简单的概括自己那复杂的心情。3tLjv

  此刻的海拉正和赫拉格在伊甸城商谈着一些事情,安妮在一旁听着,是和罗德岛的医药贸易。罗德岛的抑制剂一向都是抢手货,毕竟前身是巴别塔,而当初巴别塔的抗源石药物在黑市上有多盛行,其实看看卡西米尔的黑市就知道了,那地方流通的药剂八成是从前巴别塔时期流到黑市里的,以及一些其他的假冒伪劣产品。3tLjv

  而让赫拉格来也是因为赫拉格和费舍尔的关系相当不错,再加上爱国者也在这里,索性就让老爷子费力多跑一趟,来了伊甸商谈事务。只不过没见到费舍尔,倒是见到了他的女朋友,赫拉格倒也不算太合格,毕竟要是真在费舍尔面前,老爷子还真不知道自己该拿什么态度去对待费舍尔。3tLjv

  “那臭小子能找到你这么好的女朋友,是那小子的福气,有这么一个温良贤淑的妻子帮他打理事务,这小子做梦没笑醒过?”品尝了一口桌上放的热茶,赫拉格赞许的点了点头,“茶泡的也不错,海拉小姐有心了。”3tLjv

  海拉摇了摇头,语气温柔,“并不麻烦,赫拉格先生对我的评价如此之高,倒是让我受宠若惊,不如说我能遇见费舍尔是我的福气。”阳台的花瓶里,几束紫罗兰正肆意的开放着,那是被费舍尔制作出来的永生花,毕竟他可不想看着海拉,还得给这些花儿施肥浇水,那会让他嫉妒这些花的。3tLjv

  “那臭小子,真想不到他都已经做出这等壮举了……这么大的一座城市,那家伙当初说的话还真是实现了……”赫拉格向进门的爱国者打了个招呼,“老伙计,没想到会在这看见你,退休后的老年生活怎么样?”3tLjv

  爱国者的声音依旧闷闷的,但能听出语气里的那份放松和惬意,“很不错,赫拉格,你也应该来试试,你会喜欢上伊甸的酒和人的。”随后,左右张望的爱国者明显没看到他想看到的那个人,于是就向赫拉格问道,“霜星呢?”3tLjv

  “就知道你在乎你养女,那小丫头在罗德岛本舰正在度假呢,哪有功夫赶回来看咱们两个老头子,天天被几个同龄的小丫头拽出去逛街,忙的不可开交。”赫拉格哈哈大笑,然后被爱国者一句话绝杀,“你这么老了,怎么也没见有个儿子或者女儿?”3tLjv

  海拉看着两个在她眼里可能算不上老年人的老年人斗嘴,无奈的叹了口气,她从没有过一刻像这样期待费舍尔的回来,至少这样,海拉还能找着机会溜出去,让三个老伙计互相聊一聊,而不是像现在这样。3tLjv

  很多事都会改变,但酒不会,人之间的情谊,同样不会。3tLjv

  两位老年人聊了很多,无关乎立场,只是单纯以朋友的身份,海拉也听了很久,对费舍尔的了解又多了几分。那些未曾被他提起或提及的陈年往事,在冰原上的那些经历,也在两位老人的只言片语里窥得大半。3tLjv

  “想不到那家伙曾经做过那么多事……突然觉得和他相比,我也不算做了什么大事,只不过是担任了秘书官罢了,好像大部分的事都是他一个人在扛着……”即便是在那些年里,同样有所成长的海拉,在听到费舍尔那些近乎英雄史诗般的壮举时,也会有些不自信。3tLjv

  “不用这样,小姑娘,”也许是看出了海拉的精神状态,赫拉格笑呵呵的捋了捋胡子,“那小子当初在乌萨斯的时候,最常念叨的一句话就是,要是海拉在这儿会怎么怎么样,我们对你的了解也是从那家伙嘴里听来的,只不过见了真人才发现你比那臭小子嘴里的还要有能耐。”3tLjv

  爱国者点了点头,声音虽然依旧像是从破旧风箱里发出来的,但至少话语里的那份认同感是准确的传达给了海拉的,“赫拉格说的没错,那臭小子说的时候,我以为他在夸大其词,现在看来还是那小子收敛了,对费舍尔而言,你比你想象中的还要有用,不然那臭小子也不可能对你这么死心塌地。”3tLjv

  虽说这话不太中听,但海拉是能理解两位老人言语中的意思的,这不由得她使安心了不少。至少海拉知道了一点,那就是费舍尔对自己的态度,从很久以前就是这样了,而凑巧,她的态度从很久以前也变成这样了。3tLjv

  也许某天,连永生花也会枯萎,但至少这份情感会比永生花更加长久,寿命总有尽头,但在走到尽头前,海拉想,这份情感可能会一直炽热着在胸腔里燃烧吧。3tLjv

  “其实在乌萨斯的经历,他跟我说的不多,两位能详细讲讲吗?”在某种情感的催动下,海拉终究没忍住自己心里的疑惑,开口问道。而两位乌萨斯的将军在对视一眼后,欣然同意。3tLjv

  乌萨斯的冰原不是什么好地方,即便是现在两位老将军的看法也依旧一致,那里埋葬了太多的大好儿郎和年轻人的热血,最后就连他们的年轻岁月都一并砸在了里面,被那里刺骨的寒风在脸上留下了深深的皱纹。3tLjv

  但实际上,从一开始费舍尔刚刚抵达这片冰原的时候,两位老将军就认为费舍尔是真的来这边解决问题的,毕竟是凯尔希勋爵推荐的人,自然被两位将军抱以极高的重视,而这种重视在了解了那个看面相不大的小家伙做出的事时,就上升到了最高等级。3tLjv

  “我是费舍尔,想必两位从凯尔希那里听说过我的名字,我不是来解决问题的,我是来解决提出问题的人的,或者说,邪魔的。”语气很平淡,就像在说今天晚上吃什么一样。3tLjv

  “那个时候这臭小子的确狂到没边了……但不得不说,那狂是有狂的道理的,一般的邪魔估计不几十个成群,扎堆往他脸上跳,都不会对他产生哪怕一丝半点的威胁。”赫拉格叹了口气,语气里满是感慨,“当初这小子在冰原上的第一次战斗,看着这家伙动不动就往邪魔扎堆的地方跳,是真的考验我们这些老头子的血压。”3tLjv

  “可不是,当时的那家伙都被我当成反面例子教育我家小姑娘了,千万不能学这家伙,天天往战场最危险的地方走,毕竟费舍尔只有一个。”爱国者也这样说道。海拉对当初的费舍尔从原本的乐子人额外加上了一句话,“看来不仅喜欢找别人乐子,还喜欢寻求刺激……感觉和现在的反差越来越大了。”如今的费舍尔是什么样呢?海拉大概可以用一句话形容,“现在的那家伙,让他多跑一步,都感觉跟要了他半条命似的。”3tLjv

  “哈哈,没想到这家伙现在变成了这样……不过对他而言也不错,毕竟按那家伙自己的话说,我打了大半辈子仗,就不能享受享受?”赫拉格捻着胡子笑呵呵的说道。此刻的他看上去就是一位和蔼的老人,而不是那个纵横战场的将军。3tLjv

  “当初在乌萨斯这小子创造出来的奇迹可不少,但如果真要算的话,也就只有那个了吧,那个以一当万的神话。”赫拉格看着爱国者,爱国者也认同的点了点头,毕竟他是那场战争的亲历者,“费舍尔那一战的确惊人,听说最后撤军,还有一方面是莱塔尼亚那边的首脑给予了帮助,如果真是这样,那还要好好感谢他们。”3tLjv

  “你们说那场战争啊,其实没什么好说的。原因也挺简单的啊,我来了,然后在战场上太过活跃了,所以被对面认定为高威胁目标,打算拼尽全力消灭,结果就闹出了那场战争。”费舍尔在车上面对幽灵鲨的提问,这样回答道。3tLjv

  “真的没什么好说的,说是以一敌万,其实也只不过是在冰原上尽可能的拉长战线,让自己不至于腹背受敌,把一场歼灭战打成了追逐战,仅此而已。”费舍尔说的轻描淡写,爱国者那边说的就详细多了。3tLjv

  “那天的风雪很大……”3tLjv

  很大,比爱国者见过的任何一次风雪都要大,在赫拉格接受军令调取南部战区后,爱国者已经很久没有像这样站在城头眺望这片冰原了。“之后的日子不好过了。”看着这片大到没谱的风雪,爱国者叹了口气。3tLjv

  “的确,听说了吗?邪魔们最近又有大动作了,恐怕攻打过来也就是这几天的事情。我们还是要早做准备。”费舍尔一身戎装爬上了城头,“呼,这天气可真够冷的,话说你不冷吗?你这一身好像除了盔甲之外,就没有其他御寒的东西了。”他搓了搓手,看着爱国者身上的铠甲上手摸了一下,冻的他手指发麻。3tLjv

  “还是想想你该怎么对付他们吧。这场战争你可是主力,毕竟带着大部队后撤阵线也不是那么轻松的。”爱国者手执长枪和巨盾,“盾卫集结的差不多了,到时候他们留下吧,我和你一同阻击敌人。”3tLjv

  “你能对付多少邪魔?”费舍尔的话很实在,而爱国者在想了想之后开口回答,“如果是内卫那种级别,大概能对付两个多一点,三个……至少能保命。”3tLjv

  “嗯,只能说不出所料,你有没有想过对面这一仗会出动多少内卫级别的邪魔?估计像你这样在那里面也只能算是大头兵吧。”风雪吹的那鲜红的披风猎猎作响,一身被涂成哑光漆面的盔甲,在寒风中显得更加冷厉。3tLjv

  “你看这冰原多大,但是双方就是不愿彼此各退一步,最后演变成了现在这样。”费舍尔漆黑的眸子看着天地一片雪白,心有所感,“其实我想过撂挑子不干的,毕竟凯尔希在我来之前可没说过有这种情况,但我最后还是选择把这一仗打完。”3tLjv

  “为了你天天念叨在嘴边的海拉?”3tLjv

  “你这家伙,这种闲话,记得倒是清楚,平时找你要军饷的时候也没见你说得这么明白呀……”费舍尔没好气的白了爱国者一眼,随后眼神又变得略有些忧郁,这是在追求乐子和追求刺激的费舍尔身上很难见到的眼神。“海拉当然是一方面,但另一方面,如果我不在,面对邪魔的大举进攻,还能剩下多少人?”3tLjv

  “你心里有数,十不存一都算多的。”3tLjv

  “是啊,剩下一成的人口都算多的……那你呢?乌萨斯军人的词典里,可没有撤退两个字。”3tLjv

  风雪漫天,站在城头身着漆黑盔甲的两个人,背对城市,面向冰原。3tLjv

本章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