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上带着两处贯穿伤的怪物尖叫声愈渐式微，蹒跚了两步，然后摔趴在地；它颤巍巍地抬起一只手，想去够面前的人类，最终还是在那之前到达了命之句点。lrANc
刺耳的哀鸣终于断了气，只剩暗红色的液体从伤口无言流出，和它身上的蓝色粘液一起混合成诡异的暗紫色，犹如一片微微发着荧光的沼泽。lrANc
两个人齐齐松了口气，这才发现自己后脖颈已经爬满了冷汗。lrANc
虽然它行为诡异，但意外地不难对付，只能拖着笨重臃肿的躯体，毫无技巧地近战。卡瓦斯撑死三剑就能放倒它，有菈库恩的远程支援则两剑足矣。lrANc
他们不约而同地选择就地休息，调整状态，喝口水润润嗓子。lrANc
“卡瓦斯，你刚刚的攻击对它效果不错。我看你提前就在准备，你是已经知道了吗？”lrANc
“食人鱼、水母、鲨鱼和你能想到的大部分水生怪物，都害怕一点突破的攻击，想象下用鱼叉捕鱼的场景你就能理解了。所以遇到有鱼类特征的怪物，我会先刺它们几下试试。”lrANc
至于“那是什么”“为什么会在这”这种问题，菈库恩没有再提。无知如她，也逐渐明了他们已经身陷某种未知的事态。lrANc
卡瓦斯轻轻拉门，门有一点动的倾向，但依然关得滴水不漏。lrANc
这扇门上没有锁孔，有供推拉的把手。不像被锁上了，可能只是太久不用不灵活了。他让菈库恩站远点，自己使出半身解数拉那石门。石门隆隆地哀叫起来，终于还是屈服于他的肌肉，灰溜溜地开了条够两人出入的缝。lrANc
菈库恩兴致盎然地跑到门边想一窥究竟，随即被极具冲击性的气味糊了满脸。也不知是不是气味太过难闻，她僵住了。lrANc
蜜桃色的瞳孔因兴致放大，又因恐惧急速缩小……卡瓦斯把她这些肢体语言尽收眼底，心知幸运女神大抵是没有站在他们这里的。lrANc
他来到她身后，利用身高优势看清了门那头的景象……然后，一起呆在了原地。lrANc
砖块涂满了盐碱似的苍白，表面被某种东西侵蚀出了密集、不规则的孔洞，就像海绵。某种应该是水生植物的藤蔓经络般爬满了墙壁和天花板。lrANc
两个人踌躇地踏进门，踩着的本该是坚不可摧的暗蓝砖块。可是，地面上每一寸已然被腐烂的黑色淤泥覆盖，盐巴和死鱼的味道野蛮地侵入肺部，哪怕尝试用鼻子吸上一点，都冲得他眼冒金星。lrANc
一些小个头的海洋生物——鱼类、软体类、甲壳类，一头搁浅在这片恶臭熏天的泥潭中，时不时扭动着它们身体的某个部位，挣扎着寻求解脱。lrANc
卡瓦斯不禁汗毛倒竖，心脏也卖命地狂跳；明明刚补充过水分，却马上感到口干舌燥。每一个感官都在向大脑诉诸着危险，每一个感官都严正警告这具身体尽快离开这里。lrANc
生理和心理的双重冲击下，菈库恩终于治不住翻腾的五脏六腑，痛苦地呕吐起来。险些牵动旁边的冒险者，出现相同的生理反应。lrANc
“求求了，我们……唔呕……我们走吧……”她战战扯着卡瓦斯的手套，虚弱地哀求道。lrANc
他们并非没有第二条路可选——也就是菈库恩拿到魔法飞弹的那条路；探索精神和送死精神不是一码事，再在这条路上走远风险太大了。lrANc
同时，他暗暗在心底放弃了探索深渊的计划。深渊向他展示的未知大大超乎他的想象，无论那里面有什么好东西，最好在自己成长起来以前都不要再去打它的主意！lrANc
“我需要有人确认一下我的记忆。”卡瓦斯脸色阴沉，呼吸粗重起来，“这个地方刚刚有扇门，对吧？”lrANc
他们刚刚是推开背后的门，进到这个邪门地方来的；可门的位置，现在只有一堵千疮百孔的墙壁，墙壁上覆盖着厚厚的那种藤蔓，和周围的环境相融得天衣无缝，像是本就应该如此。lrANc
而且，这一切是在他们毫无所察的情况下完成的。哪怕发出丁点动静，神经绷到极致的两人也一定能发觉。lrANc
有那么一瞬间，卡瓦斯怀疑这只是一场噩梦。他不禁想，也许他们还没有进入地牢，他正在堡垒的那座塔楼里酣睡，可能因为着凉生病了，才让他疲惫不堪的灵魂陷入如此歪曲的囹圄。可惜他全身是甲，不能及时掐自己一下。lrANc
菈库恩一摸墙，夯实得很，不是幻觉，的确有一堵墙严严实实砌在这里。lrANc
方圆分明地破坏地形、操纵地形，是他们身为勇者无往不利的特权（至少在她看来如此）。她经历过挖得很慢，甚至挖不动的情形；可这次，当镐子的尖嘴碰到墙壁的一刹那，墙壁上浮现了一层蓝色的光晕——“嘭”把十字镐弹开了，墙壁毫发无损。lrANc
卡瓦斯呼吸一滞，抓过腰间的环境之刃就向墙壁刺过去，那道光晕又覆盖了那一小块墙壁，把武器弹开了。lrANc
“是地下城……”他眉头紧锁，喃喃自语着，“什么时候……？”lrANc
每当有人试图破坏地下城本身时，将遭受破坏的部位都会被这么一道光晕护住，以此保护地下城的周全，所有人必须循规蹈矩地向深处闯荡。lrANc
“地下城？就是你们冒险者经常去闯荡的地方？我听姬瑟和维亚姐讲过。”菈库恩这么一听似乎宽心了些，“那，那应该没什么好怕的吧？只是个和怪物战斗的地方而已……吧？”lrANc
他是狱炎级冒险者，也单枪匹马闯完了万象穴窟，本来应该是有恃无恐的，可他们脚下这个地下城处处透露着说不出的诡异。lrANc
不过好消息不是没有。假如这里是地下城，那么进来的门凭空消失的灵异事件倒是有了解释。lrANc
卡瓦斯凝重地作出了定夺，他身上还携带了一个传送图腾，最差的情况他也能保住自己这几个。lrANc
“没带传送图腾，魔镜离得又太远，寻找地下城的出口是让你安全离开的唯一方式。”lrANc
“啊啊，真的是！”菈库恩顾不上靴底的肮脏和泥泞，只得自暴自弃地迈开步子，抱怨道：“都是因为你要出来探索……”lrANc
“按兵不动对我们没好处；如果不出来，你也拿不到手上的魔法飞弹。”lrANc
就算希洛应该背的锅莫名其妙扣到了他头上，知道她性子，反正两人已经达成共识，卡瓦斯不想再与她抗辩了。lrANc
他没有像往常那样意识到，当让菈库恩做她非常不乐意的事情时……一般没这么好说话。换而言之，她可能不太讨厌探索这个地方，即便死鱼混着盐巴的臭味几乎能把人逼疯。lrANc
包括他也有种难以言喻的冲动，想看看这里的深处会有什么。lrANc
两人被迫在泥泞曲折的长廊里跋涉；没有确切的方向，没有固定的目标，他们只想着快些找到出去的方式，脱离目之所及的一切、再一次呼吸没有死鱼味道的空气。lrANc
墙边每隔十数步就挂着一面白骨军队的旗帜，比他们之前走过的走廊更多。如此高调地宣扬自己，很可能这里原本是这一带的核心区域，或者很接近的地方。lrANc
不过不管这里曾经有多辉煌，现在和旗帜相互衬托的只有这片臭泥塘，瞻仰它们荣光的是这些半死不活的小虾小鱼；桌椅书籍、锅碗瓢瓶和发黑发臭的沼泽混在一起，一点生活气息也不剩下。如今，这里的居民只剩下那些失心地游荡着的惊骇之物。lrANc
在前面的房间，一座类似纪念碑的东西倒了，抵在根全是洞洞的柱子上。纪念碑下面传来了窸窸窣窣的怪声。lrANc
走近一看，似人非人的怪物披散着金色长发，正进食一条还在不断扭动的腕足。一只章鱼已经内脏横流，倾泻在地上；两颗黄澄澄的眼珠无神地盯着他们两个的方向，似乎有种邪恶的感觉从中释出。lrANc
尽管不知道残次品的视觉器官在哪，它似乎对光非常敏感。原本专注于把手里抽搐不止的腕足动物咬成碎片，被光找到后，马上对他们展现出强烈的攻击意象。lrANc
地下城怪物死后尸体会在几秒内消失，并掉落它们的核心，但这只残次品没有。这污秽的躯体好端端地倒在这儿，嘴巴的涎水、伤口的血液一滴不少，缓缓渗入腐烂暗黑的土壤。就好像它不是被这里“制造”出来的，而是一只真的怪物。lrANc
他感到无比困惑，这有违冒险者的常识。在他纠结于这个问题的时候，跑去对着纪念碑东看看西看看的菈库恩叫他了。lrANc
卡瓦斯靠近纪念碑，身上的光打到上面的时候，才发现这样完好无损的造物多么奇特。lrANc
碑石是黑色的长方体，其底座无迹可寻。它四面皆有金色的雕刻物，上面是海胆、鲨鱼、水母、海鳝等等人们耳熟能详的海洋生物。lrANc
往下沉，中间段出现了一些尺寸明显较大的雕刻，刻画的生物有大部分卡瓦斯闻所未闻。譬如奇形怪状的腕足动物，三对大钳子的甲壳动物，全身都是圆洞的怪鱼……lrANc
最吸引他注意的是条长着剑鱼那样的长长尖嘴的大鱼。雕刻者不仅把它嘴巴里鱼叉那样利的牙雕出来了，它身上有条条形的袋子被光一照就格外能反光，因而比较醒目。lrANc
他想起，每次利尔出海之前，自己担心他身体的时候。他都会向他吹嘘自己曾斗赢过一条大鱼，口若悬河地描述它的吻多长多长、尺寸多大多大，身体在海上烈日的照耀下银光烁烁啥的，这条鱼的特征倒和他说的挺像。lrANc
直到病魔夺走他的健康之前，他无时无刻以此为自傲的资本，甚至以此去教训一些年轻人。由于利尔数次在卡瓦斯面前念叨这条鱼，他记得利尔管它叫作……lrANc
“马林鲨。”lrANc1
他抛开回忆，视线继续向下。视线的最下方，生物更加怪诞，很多他都叫不出名字来。特别值得关注的是中间的位置，被一个王座模样的雕刻分割开来，仿佛正坐在王座上的巨大、修长的生物。lrANc
到这里他意识到这不是什么纪念碑，也许是就是件刻画海洋生物的艺术品；或者极端点，某种宗教偶像。lrANc
目光从雕刻上移开，细看碑石本身的话。卡瓦斯总觉得这东西很让人着迷。lrANc
它的比例被切割得非常完美——只是一种无法描述的直觉，他下意识认为这块碑石每条棱的长度都是绝对精确的，精确得令他心潮澎湃。倘若他是位艺术家，卡瓦斯确信他一定会放下所有，乞求这块碑石的创造者收他为徒。lrANc
“喂，接下来走这条道吧？”菈库恩在房间另一侧的岔路口，指着一条路说道，“还有啊，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出去啊，这里真的好臭……”lrANc
他真是服了这想一出是一出，就是没吃过大亏的家伙了。lrANc
他大概想不到，这条路把他带进了比现在还要糟糕的惊魂泥沼中。lrAN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