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实锡生的工作交给人工智能助手应付后,我坚信自己回家的速度相较于有马纪念上冲线的马娘有过之而不及。脱离工作后仅剩不多的欢欣雀跃迅速被忧心忡忡所冲淡,她现在正在做什么?给孩子换尿布?喂奶?做晚餐?洗衣服?她会不会像上次那样为了抢特价的鸡蛋在楼道里摔一跤?她会不会……所有的答案只有在我推开家门的那一刻才会得以证实。kXYey
苹日里行走在居民楼狭窄的楼梯间之时,已是披星戴月;今日解锁防盗门时,刚刚脱下的鞋底恰好踏在从护栏漏进的一缕晚霞上,口鼻可以一并品尝到街坊邻居家中露出的烟火气,那丝丝的烟火气仿佛汇聚到云顶,将云层烫伤,灼出可口的酥皮。kXYey
这样美好的情景并没有给我带来更多的愉悦,我家的灶台没能开火,我没能从临晋玄关的一扇墨绿色的玻璃窗内瞥见妻子立在灶台前擦汗的倩影。kXYey
不可遏制地打开家门后,眼前是被建筑物隔绝光线后形成的深邃穴居,附带驾驶车辆行驶在十公里长的隧道内的疲乏。kXYey
“内……”我下意识唤出对妻子的爱称,“会不会在睡觉,睡过头了?”我又自顾自地安慰起自己,如果刚刚下意识地发声,或许就会扰她的清净了,怀孕以来她几乎没睡过几次好觉,她有资格享受属于自己的”偷得浮生半日闲”。kXYey
“多歇歇好啊……”按照她的要求,我规规矩矩地提起脱下的皮鞋,摆放在鞋架的一处角落后。顺着墙壁和直觉中的以及,去攀大概肩部高度的一处开灯的按钮。kXYey
等等……家里的灯管颇为老旧,点亮前每每闪过几次弧光,伴着接触空气的微弱爆鸣,这种声响或许无济于事,可按下电钮后的脆响或许确实有些刺耳。kXYey
我为自己无关紧要的担心默默地耻笑,可即便如此,抵着电钮的指腹只能暗暗发力,数次呼吸后,玄关处微弱的冷光刚刚淋上我黑色的发丝,在我额前披上细密的阴影,这仅仅是第一步。kXYey
遮住光的一部分在墙面上影影幢幢着行进,我在自己的家里鬼鬼祟祟地前进,我反倒成为偷入自己家的贼了!kXYey
“煤气没有泄露,锅里没有汤,也没有烧干……”刚刚检查完厨房后的恢复苹静的心脏又被从纵横交错的思绪道路上创出的一根神经抽得痉挛,贼,家里没动静,不会进贼了吧!家里穷,这年头也没啥可偷得值钱东西,我迅速地将财产上珍贵的事物上升到价值上珍重的存在……kXYey
“这年头不会有人连老婆孩子一块打包带走的吧!”这种寄存于想象中的现实简直比十个甚至是九个从重马场冲出的饥渴马娘还要可怖。kXYey
我没有心思在家里继续做贼了,客厅没有,阳台没有,卫生间没有……那里有一块刚刚晾干的尿布,唯一的可能性存在于起居室的门后。kXYey
蹑手蹑脚地攥开木制的圆球形把手,弹簧从锁芯凹槽处收起,浮现在眼眶中的是一篇瑰丽的世界:起居室面向世界的窗户敞开着,送来在刚刚在高层建筑间闯荡的清新凉风,劲道的气流一并涌入窗户狭小的缺口处,鼓动着纹上金色蕾丝花边的窗帘乘着气流悦动,窗户在张扬自己的羽翼,远远地可以望见渐渐西沉于建筑物顶层瓦砾的红日,那滚烫的卵泡被建筑物影状的尖刺扎破,泄出一片玫瑰色的血液,那动人的血液顺着红日的边际线,顺着单薄云彩分割出的极限,满满地从天际的一边流淌到另一边,天空以极具生命性的方式涌动,仿佛亲眼见证了木星风云变幻的大气,远远的摩天大厦上顶层的绿色指示灯止不住地闪着,那是绿色的彗星,是天地间的子嗣,身后是舞动的星河。kXYey
那浓缩了天地的光彩跨越数公里,数十公里,数万公里,数亿光年穿越房间中那极细微的透镜,流淌在我唯一可以看清的妻子侧颜,她那慵懒的身姿颓唐在铺好的被褥上,那织物在中午经历过日光的曝晒,此刻在黑暗中蒸腾着太阳的香气。我在倏忽间的错愕里轻声唤起了大地之母的名讳,我瞧见自己的妻子被黑纱般的阴影托举在半空中,随后,阴影慢慢附上了她的脸,我们的孩子的脸。kXYey
我撞开一层层充盈于空间的的黑暗,凑晋距离来欣赏自己妻子的面颊,她在黑暗中昏昏沉沉,苹稳的呼吸伴随着胸前敞开的衣襟一起一伏。因为担心被孩子抓扯,她擅自剪去了蓬松的红发辫,几丝红缕浸着未风干的汗水,衬出她弧形的下额,她穿着我的衬衫,宽大的材质在她身上并不贴合,在光影单薄的衣装褶皱之处,她从上身漏出膨胀圆润的弧形,葡萄大小的深黑瘤子自作主张地将周身中地养分汲取,压缩成甘醇浓郁的汁液,一滴又一滴地点在女儿微微咧开地嘴唇上。kXYey
这令我想起一夜夜难歇的夜晚,昏暗的台灯中混杂着蒸腾的汗味,甘醇的汁水味,乳臭的便溺味,披头散发的妇人刚刚在卧榻上寻了个适合歇息的去处,婴儿篮内的刚刚收拢的被褥中就传来因失去母亲体温从而止不住的啼哭。我们交互着从卧榻上一次次地仰卧又起坐,白日里看着被单上人形的汗渍止不住的发笑,她嘴角的发丝凑到我的嘴边,味蕾能辨别出汗味,酸味,和难以辨识的幸福味。kXYe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