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门总督的居所并非位于核心区块，而是在上城区较为偏远的位置，安静素雅，远离城市的喧嚣。43FO7
这里没有任何奢华的装饰，进门之后便看到一幢普通的平房，房屋构架处满是风霜浸染的痕迹，陈旧之意尽显；房前院落栽种着一些绿色植被，在盛夏时节显得茂密而旺盛，显然受到了精心打理；一条小溪穿行于植被之间，溪流边的小径直达西侧院墙，院墙上镶嵌着一道锁死的门扉。43FO7
此时，塔露拉孤身站在这道门扉前，好奇之意油然而生，她忽然感觉，门扉后有对她非常重要的事物，但她也清楚，自己必须克制这股好奇。43FO7
红龙身着暗红色的束身衣裙，披挂飒气十足的黑色外套，她那身军装被文月拿去清洗，而现在身上的衣物也是文月年轻时的穿着——随魏彦吾夫妇来到此处后，文月还是像过去那样，对她仿佛有说不尽道不完的关心，就像自己带领整合运动侵入龙门一事从未发生，自己便也无法拒绝她的好意。43FO7
魏彦吾并未和自己有任何的交流，他只是把自己带到这里，吩咐府上的管家给自己疗伤，然后便进他的内房接受治疗，直到现在也没说一句。塔露拉自是表示理解，倒不如说龙门总督像夫人那样的态度才会令她感到奇怪，现在她只能在管家的监视下于院内走动，等待文月和陈的到来。43FO7
身后忽然传来管家的声音，此人竟能如此悄无声息地来到自己身边。塔露拉心中微凛，明白这一刻总会到来，对他点了点头：“明白了，我马上过去。”43FO7
管家拱手告退，身影消失在茂密的植被间，德拉克随即快步返回平房前，深吸一口气，踏入了房门。43FO7
客厅并不算宽敞，虽然打扫得纤尘不染，但那些雕刻着东国风格花纹的松木桌椅和这座平房般上了年纪，磨损严重，龙门总督住所显得相当简朴，没有一丝奢华的气息，和过去科西切在贝洛伯格的老巢对比鲜明。43FO7
魏彦吾坐在一把躺椅上，身上缠着不少绷带，他静静地望着自己结义兄弟和亲妹妹的女儿，指向离他不远处的一把椅子，以眼神示意对方坐下；之后，塔露拉轻轻点头，坐在了魏彦吾指定的位置上。43FO7
二人就这样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依旧是没人率先开口。红龙时而瞟向那边的亲舅舅，只见龙族男人点燃了烟斗开始吞云吐雾，双目怔怔地望着前方，似乎在回忆什么；她便也沉默地望向门外，整理混乱如麻的心绪，气氛一时变得僵硬而又有些微妙。43FO7
温和的声音让枯坐客厅的二人身躯同时一振，只见府上的女主人踏入客厅，陈则紧随其后。文月扫了一眼丈夫和侄女，从他们的反应大概知道发生了什么，不由得皱了皱眉：43FO7
“我们回来之前，你俩不会是就坐在这里，一句话没说吧？”43FO7
“唉，都这个时候了，还有什么需要扭扭捏捏的。”文月一边将自己和陈的外出衣物递给老管家，从对方手中接过红色的家居服，一边转向塔露拉：“小塔也是，你爸当年嘴皮子多厉害，说起话来豪气干云，可别学你舅舅。”43FO7
塔露拉和魏彦吾不禁对望一眼，能看到各自那掩饰不住的愧意，离散多年，一度如死敌般互相伤害，亲情已逝，却又该如何开口……43FO7
陈咬了咬嘴唇，搬来椅子坐在姐姐身旁，文月则坐在魏彦吾身边。时隔二十多年，互为家人的他们就这样再次坐在了同一屋檐下，四人均有今昔之感。43FO7
“二十多年了，小塔，可不可以告诉文月姨，你这些年过得还好吗？”43FO7
耳闻舅母的柔声关切，二十多年的记忆在塔露拉脑中一闪而过，她在这个年纪拥有了无比丰富的经历，只不过，这经历却怎么也称不上一个“好”字。43FO7
“姐姐，我们都很想知道你到底经历了什么，说出来吧。”43FO7
身边妹妹的话语随之而来，红龙迅速整理好心绪，沉默些许后选择开口，从科西切的培育到将其刺杀后流落荒野，从与游击队合流到整合运动的建立，从荒村中的感染者惨案到逐渐占据内心的黑蛇，从切尔诺伯格事件到重建整合运动的骏鹰，从弗拉基米尔的多数派到乌萨斯共和国的成立，从爱国者的牺牲到与阿波菲斯的决战，算是把自己的经历向三人大致叙述了一遍，当然，其中的某些部分被她略过不谈。43FO7
魏彦吾喟叹，文月扼腕，尽管这些经历陈大概都听过了一遍，心绪还是为之起伏。43FO7
“……那时，我们接收了伊斯拉姆·维特的家眷，也大致清楚乌萨斯正在发生什么”，文月坦然陈述，“你们实现了难以想象的成就和功绩，超过了你的父母，更超越了我和老魏……只是，这些年，你真是受苦了。”43FO7
塔露拉摇了摇头：“我所受的苦难不及其他感染者同胞之万一，至于功绩，我更没资格这么说，我是这座城市的罪人……”43FO7
“科西切是这一切罪恶的主谋，我和你舅舅也有责任”，文月叹了口气，转向魏彦吾，“我们一次又一次掉进他的陷阱，一次又一次被他夺走重要的人，我们一直都对付不了他。”43FO7
“哼”，魏彦吾放下烟斗，冷声回应，“你这么说，我确实也只能承认自己的无能，文月，能对付黑蛇的人不在我们之中，但也在这座城市内。”43FO7
众人心里都是“咯噔”一声，脑海中缓缓浮出同一个答案，魏彦吾紧接着对塔露拉问道：“你和他之间也算是并肩作战许久，塔露拉，在你的判断中，伊斯塔利·阿波卡利普斯是个怎样的人？”43FO7
塔露拉将关于骏鹰的记忆碎片拼凑成一个整体，幽然叹道：43FO7
“作为革命者，作为领袖，作为战士，伊斯塔利都做到了最好，即便有时候不甘心，我也只能承认，他是一个各方面都无可挑剔，很难找到弱点的家伙。”43FO7
面对魏彦吾这有些突兀的问题，塔露拉回忆起两人相处的一幕幕，迟疑片刻后答道：43FO7
“在对他的经历描述上，你忽略了重点——伊斯塔利脱离科西切掌控与你刺杀黑蛇同年，也就是大概十年前，而弗拉基米尔遇到伊斯塔利则是六年前的秋季，在这之间，他所在何方，所遇何人，所做何事他不会告诉你们任何人。”43FO7
塔露拉嘴唇嗡动，正准备说些什么，文月先一步接过话头：“其实答案很明显，将他从极北实验室带回来的，就是夙君如吧。”43FO7
再次听到这个名字，陈和塔露拉对望一眼，她们都想到了在圣骏堡有过一面之缘，那位强大而神秘的女黎博利Astra。43FO7
文月接着道：“小陈和小塔大概都见过她了，她是那位伊斯塔利的义母，兵部至为神秘的‘朱雀司’，也是组织Destiny的统领，和我算是有些交情。”43FO7
“说起夙君如，她身上的故事可就复杂得很了”，魏彦吾又点燃了烟斗，抽了一口，“在父皇尚未继承皇位之时，夙君如便统率着皇宫中的特殊机构‘朱雀卫’，这是个彻头彻尾的特务组织，负责处理某些特殊案件，排除任何可能影响大炎安定的因素，派遣间谍前往他国，这个组织直接服务于祖父皇帝，享有超然特权，甚至被准许动用私刑。”43FO7
文月接着补充：“到了大炎先皇，也就是老魏父皇那一代，在朝廷内世家大族的推动下，‘朱雀卫’在结构和成员上都进行了大幅度扩展，组织性质也发生了改变……夙君如开始在整片泰拉大地上招揽志同道合，能力超群的人才，这个新组织便是现在的Destiny。”43FO7
陈不禁问道：“先皇还未继承王位时，也就是说，这个夙君如是……”43FO7
“没错，和科西切一样，她是长生种，没人知道她到底活了多少年。”43FO7
“曾经，大理寺卿培养了一名实力超群、冷酷无情的女刺客，那名刺客对他忠心耿耿，完美地完成了他的每一次任务，甚至得到了传说中的‘望舒’神剑；但后来因为政治阴谋，家主命她前去刺杀御史大夫；在这次任务中刺客经历了一番扭曲曲折，和御史大夫的挚友，也即当时名震天下的侠客互生情愫，侠客和御史大夫以大义将其说服，令她放弃了刺杀，并在随后和侠客一道杀死了大理寺卿派去的另外数名刺客，保护了御史大夫，最后和侠客一道归隐山林，不问世事。”43FO7
“这不是我们小时候听过的话剧吗？”陈和塔露拉对望一眼，回忆起儿时两人一同在龙门戏台看过的剧目，塔露拉立刻发现了重点：“晖洁，当时饰演女主人公，也就是女刺客的演员，好像就是一名黎博利吧……”43FO7
“哼，没错，这是根据真实事件改编，里面的所有人物都是化名”，魏彦吾沉声道，“大理寺卿的原型是当时的魏王，御史大夫是后来的一代明相，左丞相王文甫，至于女刺客，她的原型便是夙君如。”43FO7
“艺术加工而已，事实上或许并无此人，即便有，他的身份也非侠客”，魏彦吾摆了摆手，“何况，夙君如也从未归隐山林，而是作为特务一直行走于朝廷暗处。”43FO7
“小陈已经会见过了作为九执之二的‘地母’秋祺和‘玄冥’禺玄京”，文月补充道，“夙君如便是九执中的‘望舒’，那把望舒神剑的故事并非改编。”43FO7
“身兼多重身份这点，和伊斯塔一样……或许Detiny的本质依旧是一个特务组织。”塔露拉心中暗忖。43FO7
“夙君如为人低调阴狠，手段毒辣无情，她的脸上永远挂着令人捉摸不透的笑容，前一刻还在和你谦虚客气，下一刻便对你处以极刑，这就是她的风格。”43FO7
“这便是我始终无法相信那位伊斯塔利的原因之一，塔露拉，科西切曾以恶毒的诡计培养出供他占据躯壳的你，爱国者用高尚的人格培养出你那位同样高洁的同伴叶莲娜，那夙君如会培养出怎样的义子，答案显而易见。”43FO7
“也不能这么说，老魏”，文月有些不满地打断道，“夙君如的理念是凡事必定调查清楚再下定论，她办事态度严谨，绝不放过罪人，却也绝不误杀好人，否则也做不到历经数朝依旧执掌特务机关，且她从不吝于为困难之人提供帮助，也并非冷酷无情之人”，她接着转向塔露拉，“小塔，伊斯塔利有对你们提过他母亲的事吗？”43FO7
红龙摇了摇头：“他倒是提过自己有在炎国高层任职的义母，他的言语透露着他对母亲的感激和尊崇，Destiny也确为革命事业提供了实质上的支持和帮助，但他没有提起和母亲相关的任何事，也不会提起关于Destiny的任何事。”43FO7
“他既如此，龙门就得倍加警惕于他”，魏彦吾神色转厉，“夙君如和Destiny对这里的图谋岂止三年五载。”43FO7
“我们都经历过六年前的事，文月，你不该再对夙君如和她的部下心存幻想。”43FO7
“朱雀司在那时派来龙门的人，你面对过的萨科塔，林舸瑞面对过的阿戈尔，还有伊斯塔利，就像是军火展示那般……希望龙门和她合作？她不过是意图攫取那件物品，和现在的深池目的一致。”43FO7
“萨科塔、阿戈尔……这是怎么回事，舅舅？”陈立刻提出疑问，“六年前我已经在龙门近卫局任职，怎么完全没有听说过有这样的人侵入城市？”43FO7
“因为他们根本不是近卫局能应付的家伙，就像这次事件一样。”43FO7
“老林在贫民区和阿戈尔对峙，按他的说法，那位阿戈尔身着如昨夜的伊斯塔利一般的白袍，方形头盔完全笼罩了他的面容，只是没有掩盖住种族特征，他的流沙被对方随意挥手切散，他还想向前进逼，对方又是一挥手，竟在他的脖子上划出一道红色的浅痕。”43FO7
“我在龙门的十一区和那名萨科塔对峙，她和老林那边的阿戈尔一样，一袭白袍配上头盔”，文月也开始追忆那段短暂的经历，“那名萨科塔非常特殊，背上并无双翼，也没有携带守护铳，她说自己只是想找我谈谈，她的声音听上去相当苍老”，她顿了顿，“但是，她那对诡异的蓝色双目在向我传递一个确定的信息，那就是……她要取我性命易如反掌，哪怕是曾经遇到最凶恶的敌人也没能让我感受到这一点。”43FO7
“文月姨，你确定是蓝色双目的萨科塔吗？”塔露拉问道。43FO7
红龙微微点头，她想起了那个给自己带来极致压迫感的眼神：“在圣骏堡那座大教堂的顶层，站在伊斯塔身边那位，或许是她……”43FO7
“这两位姑置勿论，六年前的最后一位访客，就是那位伊斯塔利了。”魏彦吾说着眯了眯眼。43FO7
“没错，不到二十岁，我也觉得不可思议”，龙族男人接着道，“我发现那小子的时候，他不知用何种手段潜入了市政大楼地下，在漆黑的甬道中，我截住了他。”43FO7
“哼，那时的他就是你们昨晚看到的样子，一言不发，不回答我的任何问题，只是用那对猩红色的眼睛朝我投来冰冷的视线。”43FO7
“我自是不打算放过他，就先试探性地朝他攻去，那小子反应快得出奇，连续回避我的剑招，我知道文月那边状况不妙，于是急切近身，身体忽然有了冻僵之感，原来那小子早就准备好了源石技艺，就等我心急进攻，然后一掌差点拍中我的胸口；我不敢怠慢，立刻便使出了赤霄剑术，那时的他还没使出昨晚那把镰刀，只是用身法和法术延缓我的进攻；最后，他忽然唤出几乎挤满了甬道的冰傀儡，趁我砍倒傀儡的间隙，他抓住机会逃之夭夭。”43FO7
塔露拉心中暗惊，伊斯塔利不到二十岁就敢于直接对决魏彦吾，可以说是胆大包天，那么他在接手整合运动乃至后续的乌萨斯革命战争中拟定诸多冒险计划也就不足为奇，另一方面也说明他对自身实力绝对自信：43FO7
“伊斯塔确实是这个样子，和任何对手战斗都是一副冷冰冰拒绝交流的态度，他对局面的判断相当精准，往往能以最快速度做出正确决策，那时的他应该是清楚自己赢不了，在和你交手的同时就开始策划如何逃跑。”43FO7
魏彦吾冷哼一声，发出了研磨牙齿的声响：“市政大楼下方正是通道之一，伊斯塔利的目标毫无疑问是那件事物，就是因为那次事件，在得知那黎博利再度进城后，我一直怀疑整合运动与深池达成了联盟，直到现在。”43FO7
“那也不能排除这是他和深池兰斯洛特演的一出戏，要知道在之前他使出了宛若凶神一般的法术，只需要顺势将我打倒，他就能达成Destiny的目的。”43FO7
魏彦吾不客气地打断了塔露拉的话语，后者欲言又止，文月见状却辩驳道：43FO7
“如果他真是那么想，我挡在你面前也是无济于事，何况若是如此他为何要关闭科西切留下的熔炉，我知道你对夙君如和她儿子有意见，可你不能在小陈小塔面前说糊涂话啊，老魏。”43FO7
“……文月你说得对，是我欠考虑了。”魏彦吾有些丧气地瞪了妻子一眼，随即却还是强调道：“但我们必须要为下一场战斗做好准备，即便有地母和玄冥的协助，深池和萨尔贡必定会卷土重来，目的未明的伊斯塔利，此刻也不知躲在城市何处做着自己的谋划。”43FO7
（尴尬的是，魏彦吾说这句话的同时，伊斯塔利其实正躺在床上睡大觉。）43FO7
“魏彦吾……文月姨，说到底，那件深池、萨尔贡人和Destiny都想得到的事物，和德拉克相关的事物，到底是什么？”43FO7
塔露拉以最认真的口气问出了这个关键问题，琥珀色的双眸内满是锐意，魏彦吾迎上了她的目光，却忽然又显露出罕有的惆怅。43FO7
龙门总督起身走到客厅窗边，望向西侧院墙那扇门扉的位置，缓缓开口：43FO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