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顾长捐十四岁。3swsE1
临近黄昏，顾母交给他一篮子东西，里面有鸡蛋，梨子，半罐老酒。3swsE3
顾长捐小的时候，曾遭遇过一场大害，疑似被鬼怪缠了身，发起了梦魇，顾母为此急得上蹿下跳，顾父也请了不少人来看过，都没有效果。3swsE
幸亏有一位路过的老道士指点，说村子外有一座荒废了的钟馗庙，让顾家带着顾长捐去祭拜，并且过夜。3swsE
顾长捐时常听得顾母对他谈起那晚的事，据说当时晚上顾母守着他时，阴风止不住的刮，明明庙里面被顾父取来木材加固过了，可当晚钟馗庙的大门还是被风吹坏了。3swsE
就在顾母和顾父担忧之际，庙内的钟馗像突然发出了一丝异响，当两人抬头看去时，钟馗爷手中的剑已经出现了一丝裂痕，然后顾长捐便醒了过来。3swsE8
但顾长捐对此早就没了什么记忆，因此当顾母将篮子递给他时，顾长捐只是轻轻应了一声，便出门去了。3swsE
顾家所在的村子距离县城很远，起码有着一个时辰的路，而钟馗庙离村子还有两刻的路程。3swsE
自从那夜以后，顾长捐每年的生辰都要去钟馗庙过夜，去给钟馗爷上祭品，帮钟馗爷打扫一下庙宇。3swsE
起初，还是顾父顾母一同陪着去的，日子一旧，顾长捐也长大了，顾长捐也就开始一个人去了。3swsE
对外人说，这是为了感激钟馗爷，但顾长捐心里明白，这是父母害怕自己身上的梦魇再犯，每年都让自己去庙里避避太岁。3swsE
顾长捐刚跨出门口，迎面顾父正要进门，父子二人打了个照面。3swsE
临行前，顾长捐不知为何回头看了看，以前都是自顾自的就走，但今日顾长捐偏偏鬼使神差的回头看了一眼。3swsE4
不知为何，顾长捐今日总想着多看几眼，看刚好容纳一家三口的小屋，屋外的鸡笼，父亲打铁的小棚，门口昏昏欲睡不知何时就会死去的老狗。3swsE3
顾长捐走了，走在村内，村民们都个个识得他，看见顾长捐又出门了知晓他又是要往钟馗庙去了。3swsE
顾长捐一边小声应付着一边慢慢走出了村口，村口的常年醉酒的懒汉也看见了顾长捐，一把将他拉住。3swsE
顾长捐一边有袖子遮住口鼻，一边露出嫌弃的眼神。3swsE2
“呵呵……嗝！！！你小子……篮子里面是不是有酒啊?”3swsE
“啧，你这不还没祭给钟馗爷吗，快，给吴叔偿两口。”3swsE
顾长捐微微侧身，闪过懒汉伸出的脏手，懒汉扑了个空，摔了个狗吃屎。3swsE
懒汉艰难地从地上爬起，竟然也不恼，反而道:“那你小子可得小心了，最近外面不太平啊，我在县城和人喝酒的时候听说了，说……最近山匪猖獗，官府正准备剿匪呢。”3swsE8
顾长捐心说，你这哪里是去县城与人喝酒，明明就是厚着脸皮蹭人家的酒，看你脸上的淤青，多半又是被人揍了。3swsE1
顾长捐不知道被村子里的少年人弄倒和在县城里被人殴打哪个更丢脸，但这个吴叔选择被自己弄倒，看起来在他心中，自己还是比县城的人更有面子的。3swsE
顾长捐摇摇头，转身离去，留下懒汉捡起地上的泥巴敷在自己的脸上，嘴里念念有词道:“这是抢顾家小子的酒摔的，不是被人揍的……这是抢顾家小子……”3swsE2
去钟馗庙的路很长，顾长捐必须赶在日落之前到达，不然乡间小路少不了遇见什么野兽。3swsE
一路小跑，顾长捐总算在残阳下到了钟馗庙，看着钟馗前的杂草，顾长捐知道，这里又是好久没人来过的，是不是除了自己，已经没人来拜钟馗了?3swsE
顾长捐从杂草下摸出一把沾满锈迹的镰刀，开始清理起来。3swsE
直到天空披上黑幕，顾长捐方才长舒了一口气，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提着篮子走进了庙内。3swsE
进庙的第一件事，顾长捐先给钟馗的神像前点上了三炷香，插在满是灰尘的小炉上，然后按照顾母的吩咐一件件地摆上祭品。3swsE
顾不得地上灰尘，顾长捐磕了三个响头，然后爬起来一脸苦笑道:“爷，我年年都来给您磕头，说实话，我都有些烦了。”3swsE
顾长捐掏出火折在庙外点起了火把，预防野兽来袭，然后找到一块相对干净的地面，倒了上去，天还三伏，天当被地当床倒也没事。3swsE
钟馗的神像是泥塑的，手中的伏魔剑原本自然也是泥的，只是那夜钟馗神像手上的泥剑碎掉了，于是顾父找来了一块积雷木，为钟馗爷重新做了一把木剑。3swsE4
自然是铸一把铁剑所需要的材料太花钱了，而钟馗神像泥做的手也拿不起一把铁剑。3swsE
顾长捐无所事事，于是闭目养神，不知不觉困意来袭，顾长捐慢慢进入了梦乡。3swsE
顾长捐很久没有做梦了，自从那次大害后，顾长捐再也没有做过一次梦，直到今天。3swsE
在梦里，顾长捐还是在钟馗庙，可他自己居然第一时间意识到了自己在梦中。3swsE
顾长捐急忙起身，环顾着四周，转了一圈也没有发现什么。3swsE
顾长捐开始摸着自己的身体，掐了一下，果然没有一丝痛觉。3swsE
“怪了，我听人说人在做梦的时候是不知道自己在做梦的，可我为什么能……”3swsE5
顾长捐还在疑惑，转身看见了钟馗像，然后一屁股吓到了地上。3swsE
钟馗像虽然骇人，但多年来顾长捐早已看习惯了，还不至于被神像吓到。3swsE
庙中高坐着的，红衣红袍，虬髯铁面，豹眼圆环的，不是钟馗还有谁?3swsE
唯一不同的一点就是，手中拿着的不是钟馗的斩鬼剑，而是一柄漆黑的木剑，顾长捐当然认得那柄剑，正是自己父亲做的！3swsE
顾长捐慢慢的起身，离得与钟馗更近了一点，问:“爷?”3swsE
钟馗还是一言不发，仿佛只是一个被人上了色彩的泥塑。3swsE
顾长捐突然看着钟馗的眼睛，一直盯着前方，大胆伸手挥了挥，钟馗的眼睛居然眨了下，吓得顾长捐赶紧缩回手。3swsE
顾长捐捂住心间，大口大口地喘气，见钟馗依旧端坐，于是大胆爬上祭坛，来到钟馗的身边。3swsE
顾长捐顺着钟馗的视线看去，可看到的却不是庙的正门，而是一处奇异的虚幻场景。3swsE
火光在顾长捐眼中燃烧着，然后他听见了哀嚎，这些哀嚎声居然有些熟悉。3swsE
慢慢的，画面中出现了人影，准确来说，是一群骑着马的人，他们正在纵火，火光冲天。3swsE
一个人从那群人的马下跑过，一个人举起手中的长叉朝着那人掷去。3swsE
顾长捐急忙闭上眼不愿去看这血腥的一幕，可耳边传来的惨叫声还是吓得他一激灵。3swsE
顾长捐微微张开眼，看清了那人的面目后脸上的不忍全部变成了震惊，一个名字脱口而出。3swsE
顾长捐终于知道为什么那些火光下的房顶如此熟悉，那些哀嚎如此熟悉，因为，那就是自己从小活到大的村子啊！3swsE
随着画面移动，越来越多熟悉的面孔出现，而这些人统统惨死在那群山匪的马下，顾长捐脑子闪过一个个名字，紧紧捂住胸口，喃喃道:“不要，不要，不要……”3swsE
终于…画面来到了最熟悉的地方，那条自己早已走过不知多少回的小径，父亲精心翻修过的屋顶燃着大伙，笼子里母亲养的鸡纷纷飞离，那条老狗终究没能寿终正寝。3swsE
它毕竟是条养来看家的狗，自然对着那群人咬了过去，可它也只是一条老狗。3swsE1
一条老到被人随意一脚踹飞就只剩半口气的老狗。3swsE1
顾长捐再也忍耐不了，疯狂摇着钟馗的手臂，道:“爷，救救我爹娘，爷！求求你救救我爹娘啊！”3swsE
“我每年，每天！都来给您打扫，只求求你救救他们！”3swsE
顾长捐的哀求已经演变为了哭泣，可任凭他声泪俱下，钟馗依旧不动，眼睛一直死盯着画面。3swsE
“别过来！我知道你们的目的！我告诉你们，你们休想！”3swsE
那群山匪一步步逼近的声音，手中兵刃举起的声音，爹娘的声音……3swsE
顾长捐猛然一下坐起，脸上的眼泪已经浸湿了衣襟，还在不断滴落着。3swsE
顾长捐摇着头起身，来到钟馗像前，给钟馗上香便准备离去了。3swsE
可就在点香的瞬间，顾长捐看见了钟馗神像左腕上的水渍。3swsE
钟馗庙虽然破旧，可也只是漏风，自己每年都来这里住着，还没见过钟馗庙漏雨，哪里来的水渍?3swsE
听人说，做梦醒来后会记不得梦的内容，可昨夜的惨相还深深印在顾长捐脑中。3swsE
顾长捐顾不得许多，拔腿就往外跑，可刚跑没几步，背后传来声响。3swsE
顾长捐回身一看，是钟馗手中的木剑落在了地上，钟馗神像好像正看着他。3swsE
顾长捐咬咬牙，跑过去捡起木剑，朝着家的方向跑去……3swsE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