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符庭昭手中那份会议记录写满了密密麻麻的文字，有如蠕动着的巢穴虫卵。kXmXn
其中凯尔希说话的部分几乎每一条都被符庭昭的文字处理副手重点画出，框框在旁边批注文字来源。kXmXn
如今炎国官方仍旧以纸质办公为主。除了尚书台存档记录后宣布可以下发的文件，其余的公文不允许出现涂改和使用馆阁体以外的字体，也不允许使用俗体字。kXmXn
符庭昭手中的这一份会议记录，日期是：帝十二年癸巳闰月辛未。kXmXn
“帝十二年癸巳”表示今年（癸巳年/1053年）是真龙登基的第12年，驾崩上谥后再补上谥号，比如“灵帝十二年癸巳”。闰月辛未记录月日，即炎国历八月十三。kXmXn2
连日期表述都到用到炎国传统十二干支配比计数，具体内容的诸多格式有多复杂，可想而知。kXmXn
麟光美：“我听说，你是在路上听说了莱特夫妇的理念，才决定跟随他们一起来到炎国的？”kXmXn
凯尔希：“我愿意相信，那些真正渴望改变这片大地的人，未来会在他们手中。然而有时候，拯救也意味着摧毁。一份产业的新生，必然带来一份产业的衰落，我们能做的只是让这份衰落带来的伤害更轻。这份拯救还有待更进一步的细化与深化，它并不是由单纯的某个人（批注：指袁从谦）或某一个组织就能做到的。”kXmXn14
凯尔希：“真正理想主义的人，不会放任别人为自己而死，更不会让别人代自己行凶。我们该不该杀死一条没家的鬣狗，即使这个家是虚假的？我们不代表法律，也无权审判别人。我们有能力去杀害别人，却没有任何权力宣称杀戮是正确的。我们力所能及的，只不过是尽自己的智慧，去保证不偏离航线。”kXmXn1
他花了五分钟，才从这几段麟光美的行书中看懂了凯尔希想要表达的意思。这是一个很麻烦的人，也是一个很喜欢在语言中炫技的人，话语中的有效信息几乎被她的修辞淹没了。kXmXn2
“第一段话的意思，应是说，西药伤民，她欲济之。”kXmXn1
符庭昭反复观看，用批红写出了凯尔希第一段话的大致含义。kXmXn
过了几秒，又补充写道：“以西药济民，其不唯药局。”kXmXn
可能她是袁从谦安排着负责串联官员与民间义士的人，来让西药局对炎国传统药材市场的冲击没有那么大，用一种相对缓和的方式帮助传统药材贬值跳水。kXmXn1
符庭昭放下笔，揉着自己的眼睛，他感觉自己现在状态很差。kXmXn
然而，符庭昭却不能不看，继续总结着第二段话：“熙熙碌碌，生民何辜？故药局者，利民之半，伤民之半，不若焉存！夫人之智，当尽人臣……”kXmXn
下属只能根据麟光美递上来的信件进行批注，勾画出重要部分给符庭昭看，凯尔希说的每一句话看起来却都有着深意和暗示。下属不敢胡乱自行决定，只能交给符庭昭。kXmXn2
符庭昭蹙眉，仔细思忖了凯尔希的两段话许久，才把目光往下看。kXmXn2
麟光美：“你的意思是，你不止希望负责西药局的药品研发方面。”kXmXn
凯尔希：“那些发掘它的人，我的学生们，难道不是为了创造一个更好的地方而去研究它的吗？为什么贪欲和权力欲会带来这么多无意义的伤亡？这不只是一出顽劣的悲剧？kXmXn
它是出于这个目的被创造出来的吗？我们又是出于什么目的被放置在这片大地上？是命运在操纵我们吗？是我们的造物主正悠然地观赏着我们于此出演的荒诞戏剧吗？”kXmXn2
陈知俊：“遵循袁右丞的明智指导与远见卓识，吾等致力于深入发展西药局之便民、利民功能性。吾等致力于推动炎国人民广泛接纳西药，尤其平价之良药，以造福广大民众。kXmXn4
同时，吾等坚决支持炎国自产西药，以实现药品供应之自主与安全。为此，吾等将加强与各方合作，优化药品采购与分销机制，降低成本，使平价西药惠及更广大的民众。此外，吾等亦将加大宣传力度，提高民众对西药及炎国自产西药的认识与信任。”kXmXn1
凯尔希：“麟，你在愤怒。你该认同的事物，只有你自己有能力去追寻。要回答这个问题的人可能并不是我。愤怒盘踞在我们的身体里，我们是否要放纵自己，让它流泻，凝结成仇恨？kXmXn
还是说，我们能让它变成更高昂的尺子，衡量我们之后一切行为，照亮我们的理智？你是想分辨对错，还是想理解所有事情背后的成因？”kXmXn6
这只不过是这几十页张纸里面轻飘飘的一张而已。明天，麟光美和凯尔希还会再来一次西药局的会议。kXmXn2
炎国有着因载体匮乏而使用精炼的文言文来记事的习惯，这些文言也成为后来官员的文学教材，让他们写文章时的语言尽可能的简洁、简练，微言大义而富有韵律。kXmXn
符庭昭想过，一个外国人、一个年轻人说的话，水分很多，没什么干货。他却从来没想象过，这个叫凯尔希的外国医师，明明能够说炎国官话和雅言，说话的风格却如此别致！kXmXn
还有这个陈知俊，官员批注说是袁从谦给他的稿子，这说的都是什么玩意？kXmXn1
符庭昭听见了自己的呼吸声正在越来越大。kXmXn5
会议记录光这一页，就有着相当的重要性，可以说是那个袁从谦对西药局官员具体执行的指导文件。虽然冗长、不符合官员的用词习惯，符庭昭还是决定把这一张重要的会议记录摆在自己桌上。kXmXn1
凯尔希：“许多人心中最丑恶的情绪并不需要太多煽动，仅仅是放任自流，都能污染一座城市中的所有沟渠。……”kXmXn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