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人之子 4

　　匕首，长一尺三寸，通透如冰，象征着恒星的死寂。40wn01

　　它能轻易地切开星辰的核心。40wn0

　　亦能如视无物地穿透胸膛、肋骨，刺入心脏，钻出背脊。40wn0

　　却在一双不断往下淌着淋漓鲜血的手掌中，寸许难进。40wn0

　　早雾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将其握紧。40wn0

　　掌心的纹路被拦腰切断、指骨上留下再难愈合的伤痕。40wn0

　　但好在——赶上了。40wn0

　　于是他笑了，唇角往下溢出的鲜血一滴、一滴地坠落在颤抖的指关节上。40wn0

　　世界开始晕眩。40wn0

　　可早雾反而愈发能看清自己的内心。40wn0

　　他从来都不是什么伟大的人。40wn03

　　他做不到像瓦尔特先生那样，始终如一、奋不顾身地拯救着背后的世界。40wn0

　　他只是个孤单缺爱的孩子。40wn0

　　还没有人来得及教他爱这个世界。40wn0

　　所以，星穹列车的难题，对他来说只有唯一解。40wn0

　　“愚蠢！”40wn0

　　“可笑！”40wn0

　　“你让我感到恶心！”40wn0

　　星啸反而出离了愤怒。40wn0

　　她不愿相信眼前这般软弱的少年，会为了别人付出性命的愚者。40wn0

　　竟会是纳努克神明大人的神选！40wn01

　　呵呵，这可真是……让人想啸啊！40wn01

　　连她都没有资格，他又是何德何能！40wn0

　　嫉妒同样是毁灭的原生驱动力之一。40wn0

　　“想死，那我成全你！”40wn0

　　“只不过，你所爱的人、你所在乎的一切，都会在随后，与你团聚！”40wn0

　　“尽情地在地狱赞美我、歌颂我吧，永远地铭记住我的名字——星啸！”40wn0

　　星啸笑得狰狞，手中的匕首倏忽间燃起冰雪般的火焰，似要冻结、切碎眼前少年的一切。40wn0

　　“砰！砰！砰！”40wn0

　　卡芙卡近距离的枪声，掩饰了那一滴晶莹的泪珠下坠的声音。40wn0

　　子弹打在星啸的分身上，击穿了她的黑裙、给她的面纱留下弹孔！40wn0

　　是真正的实体，而并非虚幻孢雾的泡影！40wn0

　　可是绝灭大君级别的存在，纵然只是一道从“战争烘炉”之中以反物质捏造的躯壳，又怎么可能为凡人科技的造物所伤。40wn0

　　子弹落在女人的身上，却只能留下浅浅的痕迹。40wn0

　　或许让艾利欧那只黑猫来试试，指不定才能在星啸的身上留下爪印。40wn0

　　“给我——放开他！”40wn0

　　卡芙卡的瞳孔中似绽放出千层百叶的花卉，企图迷乱星啸的内心，操纵她的思维与行动。40wn0

　　这是她最引以为傲的言灵术，使她成为星际上最恶劣与危险的通缉犯之一，成为无数势力的眼中钉肉中刺。40wn0

　　可对于在毁灭命途上已经行走了数千年的绝灭大君而言。40wn0

　　他们的内心早已固若金汤、坚若顽石。40wn0

　　哪怕不使用毁灭星神赐予的那份力量去抵抗。40wn0

　　凭借本身的意志，都不可能被卡芙卡所蛊惑操纵。40wn0

　　只有贪嗔痴妄念太多的凡俗之人，才最有可能跌入卡芙卡的蛛网陷阱。40wn0

　　感受到纤细的蛛丝在还未触碰到星啸的时刻，便被她散发着的毁灭气息所点燃、烧毁。40wn0

　　乃至于反噬向卡芙卡自己的心灵。40wn0

　　灼烧般的剧烈疼痛之中。40wn0

　　卡芙卡从未有一刻感受到如今日这般巨大的无助。40wn0

　　无助……？40wn0

　　好陌生的词汇。40wn0

　　难不成自己……40wn0

　　已经拥有了不想失去的事物、不想失去的人。40wn0

　　所以再也不能平静，不能漫不经心的不在意。40wn0

　　渴望着谁能来帮帮自己，无论谁也好……40wn0

　　不要……40wn0

　　不要让早雾离开她！40wn0

　　原来这就是恐惧。40wn0

　　自己编织的蛛网与之相比太过孱弱。40wn0

　　恐惧的丝线却是那般的坚韧，不可摧毁，不可断绝。40wn0

　　交错切割着、让心灵千疮百孔。40wn0

　　使人成为提线木偶。40wn0

　　艾利欧曾说卡芙卡擅长“制造恐惧”。40wn0

　　卡芙卡却表示自己对它“一无所知”。40wn0

　　多年前的子弹，于时空之中呼啸着飞来，如今正中卡芙卡的眉心。40wn02

　　“碍眼的女人！”40wn0

　　“想死……我就成全你！”40wn0

　　星啸分出一丝力量，召唤出一块又一块的反物质离子阱，让原本扎根于空间站各处的孢子手臂于其中伸出！40wn0

　　朝着恍惚不已的卡芙卡袭去！40wn0

　　似要将她的身体撕成千万道碎片！40wn0

　　但是就在这个瞬间，浩瀚的命途之力如潮涌般暴涨弥漫！40wn0

　　即将触碰到卡芙卡的孢子手臂顷刻间灰飞烟灭！40wn0

　　流动着的黄金岩浆如长河般浮现，横跨半个星海！40wn0

　　毁灭星神纳努克的巨大虚影，于命途长河之上赫然显现！40wn0

　　与之相比，哪怕是整颗美丽的湛蓝星，亦不过是于祂掌心之中、顷刻便可覆灭的弹丸。40wn0

　　黑塔终于从她研究模拟宇宙的特殊空间之中迈步而出。40wn0

　　秘密的禁闭舱段中，真理医生闯入阮梅的私人实验室，震惊地发觉她竟在饮酒独醉！40wn0

　　这世界是怎么了？40wn0

　　一下子变得连他都看不大懂了！40wn0

　　不过阮梅饮酒的事虽然很不可思议，但与毁灭星神虚影的显现相比，仍旧只能排在其次。40wn0

　　于是他给阮梅播放了此刻正在黑塔空间站月台处发生的一切。40wn0

　　传说毁灭星神的虚影，只会在星球陨落、文明覆灭的时刻浮现，于天穹之中，神明静静见证文明的消亡。40wn0

　　可这次，显然不大一样。40wn0

　　自始至终，祂的眸光都不曾投向黑塔空间站、投向湛蓝星、投向上面的文明或是智慧生物。40wn0

　　连本身作为绝灭大君的星啸，捏造出来的分身，都没有那份资格收获祂的垂青。40wn0

　　祂唯独朝早雾，祂选中的存在。40wn04

　　一而再地投下神明的注目。40wn0

　　黄金般璀璨的命途长河之中，背对着祂的少年，终于回头。40wn0

　　少年的唇瓣无声地嗫嚅。40wn0

　　隐约间可读出大致的意思。40wn0

　　——你想……得到……我吗40wn0

　　——那就……拿去吧40wn0

　　拿走我的一切。40wn0

　　只要不夺走她。40wn0

　　那是在命途的终点，毁灭的神舆前发生的不为人知的一幕！40wn0

　　现实中，星啸竟感受到莫大的惶然自心底迸发。40wn0

　　在她的掌心之中，染上毁灭气息、燃起冰雪般火焰的匕首寸寸熄灭。40wn0

　　一直低着头握紧刀刃的早雾，于此刻缓缓抬眸。40wn0

　　从中浮现的，再也不是清澈如水的温柔，而是燃烧的星辰、金色绚烂的毁灭！40wn0

　　“不……不！这不可能！”40wn0

　　毁灭的火焰！40wn0

　　怎么可能为了存护燃起！40wn014

　　星啸发出尖厉颤声的咆哮。40wn0

　　她不甘心！40wn0

　　为何忠诚于神明的自己只能捡他人空缺出的席位。40wn03

　　而利用了命途、愚弄了神明，不断侮辱与背弃着毁灭之名的早雾……40wn0

　　却能成为寰宇间的第八位绝灭大君！40wn0

　　他究竟——凭什么！！！40wn01

　　星啸的分身已然疯狂、变得歇斯底里！40wn0

　　她企图燃尽自己的全部力量，在早雾的肉身尚未经历“战争烘炉”不断锤炼、以反物质补足最终成就无上圣躯之前，彻底地杀死他！40wn0

　　因为这就是毁灭，连纳努克都不会阻止的毁灭。40wn0

　　可令星啸无法想象的是。40wn0

　　早雾非但没有阻止。40wn0

　　反而以他的双手，拖曳刀刃，主动在自己的胸膛处撕裂开一道狰狞可怖的横贯伤口！40wn0

　　看起来简直就像……天穹之中浮显神影的毁灭星神纳努克一样！40wn0

　　他究竟在做什么？40wn0

　　他究竟想干什么！！40wn0

　　遥远的星海外，再度传来那属于无姓愚者的笑声。40wn02

　　似乎很满意于今时今日欣赏到的这出剧目。40wn0

　　黑塔惊异低语：“尚不可甄别真伪的愚人戏中，记载毁灭的星神于星门处被无姓的愚者所伤，留下胸前的巨大伤口，迄今不曾愈合。”40wn01

　　“那名接受了毁灭之力的少年，用这种方式复现那段历史——难不成他发现了什么！？”40wn0

　　“直到这一刻，他依旧在反抗毁灭吗！？”40wn0

　　“成为了绝灭大君、毁灭令使的少年，仍旧不愿迷失！”40wn0

　　“以神之下的名义叛逆神……！”40wn0

　　“这真是……有趣！”40wn0

　　黑塔的本体都兴奋地微微颤抖起来，恨不得原地转起圈圈！40wn0

　　纳努克虚影的眼神晦暗不明。40wn06

　　早雾借助这道伤口，重新夺回了自己的意识！40wn0

　　尽管只有一刻。40wn0

　　但至少在这一刻。40wn0

　　他不是毁灭令使，不是绝灭大君！40wn0

　　他是被卡芙卡赐予了“早雾”之名的人。40wn0

　　名副其实的人之子！40wn02

　　生命最壮烈的悲歌于斯奏响！40wn0

　　瓦尔特的拟似黑洞受到突如其来的毁灭异质的影响，变得紊乱，开始无序地扩张！40wn0

　　尽管它吞噬了末日兽与它的核心，拯救了空间站，却也变得再不受瓦尔特的掌控！40wn0

　　也许，它会化作比末日兽更可怕的灾难，就此毁灭与吞噬湛蓝星也说不定！40wn0

　　除非有什么超星级别的能量能将其填补……40wn0

　　就在这时，早雾抬手间，熄灭了星啸分身的毁灭之光。40wn0

　　堂堂绝灭大君的一道分身，就此陨落！40wn0

　　化作星海中漂浮的齑粉！40wn0

　　再度抬手，失控黑洞那似要将整座空间站吞没的无穷引力，亦被早雾全部转移到了自己的身上。40wn0

　　少年的身体倏然飘起，40wn0

　　狂风拂乱他的白发，他的衣角，撕开一道又一道血痕。40wn0

　　他背对着众人，任凭如深渊般可怖的黑洞将其吸引至奇点中心。40wn0

　　在被黑洞彻底吞噬前的最后一刻。40wn0

　　少年的黄金瞳熄灭。40wn02

　　早雾回过眸来，以宛若回到诞育之初，人之子最清澈纯净的无悔目光。40wn01

　　温柔地注视向卡芙卡，不再言语。40wn0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