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侠，还喝吗？”lrf0A1
衍颤颤巍巍的从地上抱起一坛杏花酒给桌上的瓷碗倒满。起初是恐惧袭上心头，现在是疲劳侵占肩肘。lrf0A6
景阳酒楼的不速之客已经摘掉了斗笠，露出了一张精美得和她的尾巴一样如梦似幻的面庞，蓝紫色的眼眸里见不到一丝醉意，就是举着比脸还大的瓷碗很是潇洒的往嘴里倾倒。lrf0A1
那是他难以想象出词汇去修饰的美丽，联想到对方超乎认知的武力，也就不敢多看。把头埋低，做一个勤劳纯朴的倒酒工具人。lrf0A
桌边的空酒坛越垒越高，又是一座小山。衍的手都发酸发抖了，但令不说话，他不敢停下，瞧见碗空了就继续往里添酒。lrf0A
酒喝得越多，令在衍心里的形象便愈发的高深莫测。酒量越大，器量越大。他觉得这位连喝几百坛杏花酒的女侠......几百坛？衍悚然意识到了这一点。lrf0A
那她这酒是从哪儿来的。lrf0A8
在做出这样的疑问之后，衍发现眼前的酒桌和酒坛消失了。lrf0A
举目是天空无垠、云海浩渺，一处陈旧的凉亭伫立在云与雾之间。lrf0A
令就坐在凉亭中央的石桌上，白生生的大腿交错着，怀里抱着一只硕大的酒缸，表面贴着酿酒师傅用毛笔写的“景阳杏花酒”。lrf0A1
石桌旁的长凳上摆着些纸墨，没有笔，她用那只漂亮的尾巴沾着墨水在宣纸上疾走如龙，很快一首完整的《宣州谢朓楼饯别校书叔云》就翩然于纸面。lrf0A5
她朝着愣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的衍招了招手，把这副墨迹未干的大气豪放之作展现给他看，“这是你作的诗？”lrf0A
“李白作的。”衍老老实实的交代。lrf0A9
“李白是......”衍悄悄打量着这仙境一样的云海，还有凉亭中间那个仙女一样的人物。没有任何冒犯的意思，他觉得自己恐高症要发作了，只想赶紧回到杏花城。功名也不想考了，能活着就好。lrf0A5
但这时候，令瞥到了衍胸口挂着的那块玉佩，表情瞬间就变得怪异了。lrf0A1
这是一块“长生符”，再配合中间的那个笔迹熟悉的“衍”字，作为书法大家，她很擅长以字识人......哈，闻到稻田的土腥味了。lrf0A4
她忽然露出了一个玩味的笑容，踩着云雾走到了衍的面前，“你知道我是谁吗？”lrf0A4
光怪陆离的变化，云海消失了，炽热的黄沙糊了衍满脸，刀割似的疼痛。lrf0A
他勉强睁开眼睛，不再有恬静的书画或者天高云阔，身前是无数铁甲士兵手持刀剑冲锋向绵延丘壑，而漆黑的诡谲的怪物嘶吼着扑杀向军队，遍地尸骸。身后是紧闭的染血的城门，硕大的匾额上书二字。【玉门】。苍劲有力的笔画仿佛刀削斧凿。lrf0A1
盛大的落日在沙丘的另一侧缓缓坠落，深红的血光如火焰般满世界的燃烧。lrf0A
远处的拼杀声显得如此的真实，怪物的咆哮让人感到心悸。lrf0A
关于“令”的身份，衍终于得以明白。她就是传说中驻守玉门边关的那位以诗书入道的大家，能以梦境杀人的大宗师。lrf0A6
但还来不及等他多想，城墙上就有一位羽扇纶巾的女子丢下了一柄带鞘的长刀。她是令。lrf0A
衍本能的接住了武器，他发现自己竟然穿着沉重的金属甲胄。lrf0A
砰。重甲撞到了衍的胳膊，发出沉默的声响。回头一看，是一位持着旌旗的老兵，他的面庞被烈日晒得焦黄、满是炽热风沙刮擦留下的灰痕。他用那对明亮如油灯的眼睛死死的盯着衍。lrf0A
“第二批将士要出城了，怕死就赶紧滚回去，”他用力的踹开了挡在前方、抱着长刀犹犹豫豫的衍。lrf0A18
咚。地面巨颤的震动，让人难以站稳。远方是太阳坠落般的轰鸣。恐怖的冲击波顺着战场的尽头扩散而来。沙丘被扫平，漆黑的怪物被击碎，但它却没能更进一步。因为在同一时间，前线的士兵已经重新列好了阵型，重盾手持着银白的大盾挡在最前方，其余的士兵则撑起了他们的后背。重盾组成的阵地稳稳的挡住了这一击。没有呼喊。在金属震颤的嗡声之后，万籁俱寂。lrf0A
“玉门守军没有逃兵。”有人在他的耳边嗤笑，让衍下意识的捏紧了长刀。等到他回过神来，已经是跟着队伍走出了很远的距离。夕阳照得遍地沙丘如血泊般蒸腾，作为移动城市的玉门远远的缀在视野的尽头，像是插在尸山血海里的一柄大戟，诉说着必胜的决意，不可动摇。lrf0A
只记得军队遭受了那些非人非兽的存在的埋伏，死伤惨重。lrf0A
他举着长刀似乎什么也没做就倒在了地上，但是那位举旗的士兵就在身旁，是凑近了用力拍打他的肩膀。没有如城门前那样嘲讽，他看向衍的眼神有了重量，“你......很好。”lrf0A3
“衍小二！”店家用力拍打他的肩膀，“你瞌睡是睡不醒了吗？！”lrf0A
衍迷迷瞪瞪的睁开眼睛，有些恍惚的应诺，“哦，哦哦......”lrf0A
店家满脸嫌弃的把一块拧干的抹布丢到了桌上，“口水、鼻涕、眼泪，流得到处都是，喝醉了也不说一声。自己擦干净。”lrf0A
他用脚拨弄着地上的那些空掉的酒坛子，“偷喝杏花酒的事情就不跟你计较了，从你这个月的赏钱里扣。”lrf0A
“店家。”衍捂着额头摇摇晃晃的站起，“我不想考功名了。”lrf0A
“发癫。”店家气笑了，指着桌上的长刀，“你该不会想说，自己要去参军？不对，你没那个胆子，你是想混江湖！”lrf0A3
“您真是慧眼如炬。”衍觉得额头的疼痛实在是剧烈，便是随口应付。现在他只想找个地方继续睡觉。lrf0A
“混账！你命不要了是吧！这十年真是白养你了！”店家在他身后破口大骂。lrf0A5
衍径自上了楼梯，背影消失在了客房与廊道的光暗交汇处。lrf0A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