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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9.人生如茶(第二更)

  陈熙之前就很疑惑,像佐竹久纲这样有手有脚,出身名门的武士,究竟犯了什么错,才会混到这个地步的。41SYN

  战国时期的日本,武士阶层是很重视家名和血缘的传承的,除非是经历了大战乱大洗牌,不然很少会有地头蛇被彻底赶出自家的一亩三分地沦为浪人。41SYN

  佐竹久纲出身的骏河国,就在伊豆国的旁边,据陈熙了解,这地方虽然也不太平,并没有发生过太大的动乱。41SYN

  起码没到大洗牌级别。41SYN

  所以佐竹久纲肯定不是因为打了败仗丢了家业不得已才逃跑的。41SYN

  昨晚,他就这个问题询问了早坂爱的看法,后者迟疑了几秒后,便果断说出了自己的发现:“那位佐竹久纲,是个很严重的残疾武士,或许是因为这点,被骏河的大名剥夺了家名吧。”41SYN

  陈熙顿时一愣:“他是残疾人?”41SYN

  早坂爱点了点头:“右肩。他的右肩很明显抬不起来,既无法做出劈砍动作,和无法完成穿刺动作。”41SYN

  “确定吗?”41SYN

  “确定。”41SYN

  陈熙与早坂爱彼此对视,黑色与蓝色的眼眸中映照着对方的身影。41SYN

  “我知道了。”41SYN

  陈熙选择相信自家女仆。41SYN

  而事实证明,早坂爱并没有看错,虽然外表看不太出来,但佐竹久纲真的是一个残疾的武士——如果是和平年代倒也没什么,但是在战乱时代,这就是个大问题了。41SYN

  “大名他因为我的手残废了,于是便安排朝比奈那个家伙的二儿子成为了我的养子,然后强迫我隐居下野,以此篡夺我的家业,”佐竹久纲叹了口气,不甘地陈述道,“哼,不过是因为朝比奈那家伙的女儿长得漂亮罢了……”41SYN

  嘴上这样说,但佐竹久纲心里其实很清楚,比起人家的漂亮女儿,自己的残废才是导致自家家业丢失的最大原因。41SYN

  在遇到陈熙之前,佐竹久纲已经投奔过不少人了。但遗憾的是,无论是大名还是地头武士,无论他的姿态放的有多低,那些人都没有正眼看他。41SYN

  在这个时代,没有任何人会养一个不连武士刀都拿不起来的武士啊……连续的碰壁,已经让佐竹久纲有些绝望了。41SYN

  不然以他的骄傲的眼界,断然不会听到陈熙准备开垦土地后,二话不说就跑过来。41SYN

  开什么玩笑!41SYN

  我可是骏河名门佐竹氏的后人,你陈熙这种地盘又小又偏的新兴武士,哪有资格成为我的主家!41SYN

  几个月前,他绝对会这么想。41SYN

  但现在——41SYN

  以陈熙这种自己都揭不开锅的经济条件,在发现自己残废后,估计更不可能收留自己了。41SYN

  想到这里,佐竹久纲失望地低下了头。41SYN

  也因此,他没看到陈熙的动作。41SYN

  原来是这样。41SYN

  陈熙轻轻点了点头,这种事在战国时期挺常见的。41SYN

  比如历史上著名的毛利两川中的小早川。41SYN

  小早川家的原家主是个瞎子,于是在主家的安排下,毛利元就的儿子毛利隆景改名小早川隆景,继承或者说是篡夺了小早川家的家业。41SYN

  这种事放在天朝难以想象。41SYN

  但日本这个地方,比起血脉,更重视家名这个东西——直白点说,只要这个家的名字不变,那现当主和前当主有没有血缘,并不重要。41SYN

  虽然具体的内容不一样,但佐竹久纲的故事并没有超出陈熙和早坂爱昨晚的分析,因此,对于怎么处理这件事,他心中有数。41SYN

  他微笑着看向陈述完自己的故事后,就低下头默不作声的佐竹久纲,轻声说道:“佐竹大人,请抬起头。”41SYN

  嗯?41SYN

  佐竹久纲疑惑地扬起脑袋,一打眼就看到了陈熙脸上的笑容。41SYN

  不是幸灾乐祸,更不是嘲笑,而是一种温暖甚至有些同情的笑容。41SYN

  这……难道说!41SYN

  因为身体残疾,在各个地方吃尽了人间白眼的佐竹久纲仿佛在这一瞬间重新感受到了名为温暖的力量,就好像落水之人看到救命稻草一般,不顾一切地想要抓住它。41SYN

  而陈熙,却一点也不着急,反而慢悠悠地将茶杯举了起来,对他说道:“佐竹大人,你以前是骏河的御茶人,想必对茶,应该很有研究吧?”41SYN

  骏河国就是日后的静冈县。41SYN

  静冈,是日本最著名的产茶区。41SYN

  虽然搞不清楚陈熙在想什么,但好不容易抓到稻草的佐竹久纲此刻已经什么都不顾了,再加上茶本来就是他的专长,因此稍一迟疑后,便开口说道:“我的确研究过茶叶。”41SYN

  “说说看。”41SYN

  “这……”41SYN

  “不要犹豫,说一下你的见解。”41SYN

  “……好吧。”41SYN

  在陈熙鼓励的眼神下,佐竹久纲最终松了松身子,开始讲述自己对于茶的看法。41SYN

  这些看法里有家传的,也有他自己的见解。41SYN

  陈熙面带微笑,担任合格的倾听者。41SYN

  倒是五更琉璃有了别样的心思。41SYN

  主人对茶感兴趣?难道他喜欢喝茶?41SYN

  如果是这样的话,自己……41SYN

  她先是看了看陈熙的侧脸,又看了看逐渐自信侃侃而谈的佐竹久纲,默默地将佐竹久纲说出的内容记在了心里。41SYN

  五更琉璃自然会泡茶。41SYN

  但记住别人的见解,总归是好的。41SYN

  尤其是这个人还是专业人士。41SYN

  学会他的技巧,然后泡茶给主人喝……唔,这还是我第一次主动讨好其他男生呢!41SYN

  想到这里,五更琉璃的脸颊变得滚烫。41SYN

  自己这算不算女为悦己者容?41SYN

  她一边听着佐竹久纲的茶经,一边想着。41SYN

  而陈熙依旧微笑沉默着,直到佐竹久纲说得口干舌燥,无意识地舔了舔嘴唇后,他才出言打断了这段茶经:“佐竹大人,你的确是专业人士。”41SYN

  这并不是恭维。41SYN

  昨天晚上陈熙拉着早坂爱恶补了一些关于茶的知识,早坂爱当时说的内容和佐竹久纲此刻说的内容,差距并不大。41SYN

  所以,这个佐竹久纲专业素养是过关的。41SYN

  陈熙将茶杯对准了佐竹久纲,微笑着说道:“佐竹大人,我这里,也有些关于茶的见解,想要和你分享一下。”41SYN

  “请。”41SYN

  “我不是专业的茶人,但我一直觉得,了解一个人和品味一种茶,方法其实是一样的,”陈熙微笑着轻声说道,“首先,茶分为很多种。有的茶,香气扑鼻,入口即甘,舒爽怡人,仅从外表上,就能粗浅地判断出味道。”41SYN

  “而有的茶,入口微苦,粗品时难以忍受,细饮时却又有回甘,别有一番滋味……只不过,大多数人,都尝不到这番滋味罢了。”41SYN

  说到这里,陈熙刻意顿了一下,微笑着看向佐竹久纲。41SYN

  他这话说得很明显,佐竹久纲稍一思考,就明白他以甜茶和苦茶分别指代正常的武士和自己这个残疾人。41SYN

  这一瞬间,佐竹久纲忽然有了一种被认可的感觉,而注意到他神情变化的陈熙,立刻继续笑容满面地说道:“不仅如此。在我看来,人生其实和茶叶是一样的。”41SYN

  茶在水中有两种姿态。41SYN

  浮,沉。41SYN

  人生也有两种姿态。41SYN

  拿起、放下。41SYN

  人生如茶,沉时安定,浮时漠然,拿得起也放得下。41SYN

  “如此,方可立于这一方天地,方可笑傲这乱世。”陈熙将茶杯放在榻榻米上,看向露出思考神情的佐竹久纲。41SYN

  他没有给他继续分析的时间,直接说道:“佐竹大人,我允许你在我的知行地内,自称佐竹氏。”41SYN

  意思就是,自己愿意收下佐竹久纲这个根本没有战斗力的残废武士。41SYN

  正因为茶叶人生浮沉论而陷入沉思的佐竹久纲,听了陈熙的话后,瞬间瞪大了眼睛。41SYN

  但还没等他说些什么,陈熙便又开口了:“我现在并不清楚兴园这个地方的年俸是多少,所以没法给你俸禄的具体数字……嗯,这样吧,兴园去年年俸的五分之一归你,如何?”41SYN

  这……这也太大方了吧!41SYN

  佐竹久纲顿时瞠目结舌。41SYN

  就连不懂这些事情的五更琉璃,在听了这个数字后,都难以维持小心谨慎的模样,不自觉地露出了惊讶的表情。41SYN

  但陈熙还没说完。41SYN

  他看着佐竹久纲,最后说道:“这些俸禄,我会按季度发放给你。相对应的,我不会给你任何土地……你,能接受吧?”41SYN

  陈熙依旧在笑。41SYN

  可他的眼神,却变得尖锐了起来。41SYN

  以至于佐竹久纲,不由得打了个冷颤。41SYN2

本章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