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可能是我生涯中第一次遇到这种事吧。”韩阳烈淡淡地总结到。42K76
顾凯沉默地听完，抬头看看另外两人，他们似乎早就知道了。他低下头，几乎能想象出鲜血淋漓的画面：如果自己就是杰夫，那种希望和绝望、生与死仅一门之隔的感觉恐怕会当场摧毁他的整个身心。42K76
但他也清清嗓子：“可是，这并不是烈哥你们抛弃了他吧。当时情况那么紧急，你们也尽了全力。”“这正是我想说的，虽然听上去很奇怪。但，我当时真的想打开那道门吗？”韩阳烈的声音愈发低沉。头顶的灯光投下，使他整个弯曲的身体处于阴影中，看不见眼底的情绪。42K76
顾凯有些不寒而栗，轻轻地问：“为什么……你会这么想？”他也不知道自己问的是韩阳烈为什么会怀疑自己，还是为什么不想打开锁上的门、救下队员。顾凯紧盯着身旁的韩阳烈，第一次对这位可靠的队长感到有些陌生。42K76
“如果打开了那道门，按照当时的情况我们三人都会被【黑影】视作猎物。而我和队长身上都有废弃物，无法估量自己能否跑得过它，最坏的情况就是我们三人都死在那里。”韩阳烈慢慢地回答，盯着自己的手掌：“但也有可能我只是怕自己会死掉……无论如何，这份隐隐的恐惧影响了我当时撬锁的判断力，间接导致了杰夫的死。”他抬起头，露出惨白的笑容。42K76
“所以，这是我第一次从内心深处放弃了队员的生命。虽然事后没人指责我，也没人发现，但我自己是最清楚的。在撬锁的过程中，我犹豫了。”韩阳烈握紧手心，再度低下头，似乎准备好面对顾凯失望或是愤怒的质问了。42K76
但这位刚入职几天的新人只是拍拍他的肩：“如果我身处和你相同的处境，可能也会这么想。”不需要多余的话，这一句就足够了。韩阳烈有些讶异地看向他，后者无奈地笑笑：“可能，我们都是自私的混蛋吧。”42K76
“既然都这么说了，不如加我一个混蛋如何？”凯金伸开双臂一把把两人都揽住，用力地往自己脖子上靠。顾凯都能闻到他身上的汗臭味了，赶紧撇开头：“快松开啊！我已经要吐了。”“顾老弟对气味可真敏感啊。不过咱们哪来的地方洗澡？”凯金坏笑着说完，更加有力地勒住他。42K76
“呃，唔——”顾凯被气味和脖子上的怪力弄得头晕眼花：幸好每天飞船都会在星球上停泊至少12小时，起到充分更新舱内气体的作用……42K76
韩阳烈看着被弄得要死不活的顾凯和一脸坏笑的凯金，一时间竟也忘了从他的手臂里挣脱出来。他又看向柜子边的欧子豪，后者依然沉默地蹲着，但肢体语言表明他也在关注这边的动静。42K76
亲眼目睹过不知道多少次死亡的韩阳烈露出了真心的微笑，想起自己当时的队长说过的话：“能和三位志趣相投、互相理解的队员干这份工作，是公司员工短暂人生中莫大的幸运。他们一起吃饭睡觉，一起死里逃生，一起享受这个地狱里难得的欢愉。”说这番话时，他的队长眼睛炯炯有神，扫视着他们三人。“遇上你们，对我而言就是这么幸运。”42K76
记忆里的画面与现实重叠起来。现在，自己站在了这个位置，是否能像曾经的队长一样真诚地说出这番话？42K76
“当然能！”凯金的话打断了他的思绪，前者仍紧勒着顾凯：“只要顾老弟你给我捡来一些香水，我的汗臭味就能改善了！”“怎么可能！而且你先从自己身上找找原因吧。”顾凯一脸生无可恋地歪着头。原本就不大的船舱充斥着两人的吵闹声。42K76
韩阳烈笑着摇摇头，喃喃自语：“这应该就是答案了吧。”他闭上眼，享受着这来之不易的平静时刻。这份平静无关外界环境，而是内心。42K76
“我来看看明天的天气情况……”韩阳烈敲击几下键盘，“啧”了一声。“都不太好？”凯金凑上去和他一同看起来。“嗯……基本上能去的地方都是有天气状况的，这下确实不好选了。”42K76
顾凯捕捉到一个词：“能去的地方？是还有不能去的搜查点？”“哦，我表达失误了。”凯金摆摆手，“有几个搜查点需要消耗已完成的指标数目，这就相当于某种认可性的门票：你既然有这么多完成指标，说明经验和能力也是不俗的，自然能够前往这些更危险的地方搜寻。同时这些地方的废品也就更多。”凯金颁着手指头，报出了这些地点的名字。42K76
顾凯听得一头雾水：这都什么奇怪的名字？另外两个还好，那个【进食】怎么有种莫名的恶趣味？42K76
“如果抛弃所有极端天气的搜选点，那我们只能前往【实验】了。”韩阳烈像是没听到一样，继续沉浸在自己的思考中。顾凯也凑过去，看向屏幕上的一行行绿色文字：“虽然【实验】本身不难，但废品还是少了些吧……”他的手指滑过一行行文字，停留在一个没见过的星球旁：“【行军】？这个看上去挺不错的，天气的话……【雷雨】？”他疑惑地看看另外两人。42K76
“天空中会有大雨遮蔽视线，同时电闪雷鸣。如果你手上有金属物品，那最好赶紧回到船上或是跑回室内。不然当它开始滋滋作响时——”凯金猛地张开手掌，上下嘴唇轻轻碰撞：“噗！你就会被闪电劈得飞起来，再重重地落在地上，运气好的话是在水里；但结果都是，你死了。”他两手一摊，眨眨眼。42K76
顾凯懒得理会：“感谢你费尽心思告诉我被闪电劈中的后果。”“嗨，别客气。”42K76
“新地图加新天气吗？”韩阳烈若有所思地摸摸脸上的胡渣，看向顾凯，“能适应不？没必要勉强自己，毕竟性命才是最重要的。”“就当给生活找点乐子了。”他无所谓地挥挥手，点了点屏幕：“就它了吧，【行军】，真是让人心潮澎湃的名字。”42K76
另外两人对他这种态度无奈地报以微笑。“既然菜鸟都这么说了，那我们也不好推辞。”韩阳烈敲下回车键，选定了目的地。“明天，就前往这颗星球。”42K76
顾凯打着哈欠，从床上爬起来。虽然刚开始穿着这身防护服睡觉不太习惯，但他没两天就适应了。毕竟白天那么累，晚上哪里还有力气去挑剔？42K76
四人很快补充好能量，带上装备。“菜鸟，对讲机就别带了。”韩阳烈提醒道，顾凯点点头：他注意到三人似乎也没带上铁铲，每人手中都只拿着手电筒。“【雷雨】天气，闪电劈下的概率真有这么高吗？”在他的常识里，这个几率简直和中彩票头等大奖一样低。但，这不是地球，还是别用以前的常识去想了。42K76
更何况，自己身边有一个在地球上就被闪电劈中的家伙……他瞟一眼凯金，后者正在戴上头盔，注意到顾凯的眼神：“顾老弟有事？”“没，我只是在想一个人该有多倒霉才会被闪电劈中。”一听到这个问题，凯金立刻严肃起来：“在【雷雨】极端天气中不可以抱着侥幸思想，有危险降临的预兆时一定要果断舍弃物品，不能贪恋……”他突然凑近顾凯，小声地说完剩下的话。42K76
“不过，像我这样在地球上被劈中的概率还是很低的，每年不超过5000人呢！”他似乎很自豪地眨眨眼。顾凯皮笑肉不笑地点点头附和他。42K76
谁会因为这种事感到自豪啊，看来你脑子应该也被劈坏了……42K76
警报声响起，飞船开始降落在地面。顾凯走上前，和欧子豪并肩站在门口；后者一如既往地念着相同的台词：“愿无上的神，宽恕我们的亵渎，原谅我们的罪孽……”顾凯刚想认真听听，液压门猛地开启——巨风裹挟着雨水卷进来，打断了他的思绪。42K76
天空中黑云密布，瓢泼大雨如同瀑布从天而降，令人生畏；而在压迫感十足的黑色间时不时闪过一道曲折的白光，人耳几乎无法分辨的短暂时刻后立刻响起大炮轰鸣般的雷声，让地面的弱小生灵颤抖。如果欧子豪口中的“神”真的存在，那此时这位神明一定在发怒，向万物展示他的不可一世。42K76
“赶紧前往建筑。”韩阳烈提醒所有队员，迅速爬下舷梯。42K76
【行军】这颗星球的搜寻点很奇妙，整体是呈O字形：上下两端是建筑和飞船的停靠点，左右两边是道路，中间则是深洼的巨大湖泊。“湖水很深的，一旦掉下悬崖就回不来了。”顾凯站在边缘探头看时，旁边的韩阳烈提醒道。“走吧，在外面多呆一秒都是危险的。”42K76
凯金和欧子豪走左方的道路，那个方向离侧门更近；韩阳烈和顾凯则直接走右方道路前往正门。比较坚硬的泥土地面上也长着一些树木，但比起【誓言】自然要荒凉不少；树木种类好像也有些不同，树皮表面更加坚硬光滑，树冠颜色也更深。但顾凯无心欣赏，顶着大风大雨尽可能地远离这些大树。42K76
韩阳烈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淡淡地提醒：“这颗星球晚上也会产生树人。所以抓紧时间，菜鸟。”这句话瞬间让顾凯更加不愿接近树木，似乎担心它下一秒就会从地里爬出来。“我这是PTSD了吗……”他嘟囔着，刚想抬手擦擦面罩上的雨水，突如其来的雷声把他吓了一跳。42K76
紧急着，一道闪电劈在旁边的树冠上。电光火石间，几根燃烧的枝叶落下来，在雨水中发出“滋滋”声。顾凯闻到了一股混杂着臭氧的焦糊味，放心地又走了几步：“看来我运气还是不错，没被闪电劈中——”话还没说完，他突然又听到了“滋滋”声。42K76
韩阳烈立刻敏锐地注意到，拉起他的手臂：“快跑！”迅速向建筑奔去。顾凯右臂被牢牢抓住，左手慌乱地在几个口袋里摸索：手电筒，手电筒……他可不想被闪电劈死这种倒霉的事发生在自己身上。顾凯一面被韩阳烈拖着狂奔，一面在身上胡乱摸着——终于碰到了某个硬硬的东西。42K76
他掏出要命的手电，上面已经开始隐隐有着静电，正电荷即将累积到某个顶点。“离我远点啊！“顾凯正要全力把它向后扔，自己整个人却先飞了出去——42K76
韩阳烈一把拉开大门，将他甩进去。下一秒，一道致命的闪电劈在建筑顶部，使其发出轻微的呻吟声，接着归于了平静。韩阳烈冲进大门后关上，将凶猛的雨水拒之门外。他喘着气，看向地上的顾凯，轻笑道：“怎么样，菜鸟，这样的生活够不够有乐子？“42K7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