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节约空间，医院的金属椅子中间两排都是背对背放着，检查的排号还没有轮到，大厅里零零散散的人只能够满腔抱怨的枯等。3uuMM
往常的陆孔昭都是每周周四乘着某个教授懒癌晚期发作的功夫，报个虚假，大清早从学校里出去，打个车，四五十块钱，一个半小时的功夫去省医院看诊。心理科室和其他科室不大一样，坐在这里的人互相会打量，像是受伤的动物提防着同类，难得互相交谈。3uuMM
一个白色上衣的年轻女人，一个穿蓝色碎花纱裙的，看起来像是个中年人。小姑娘还穿着校服，初中？紧紧张张地坐在旁边，旁边两个一男一女的是家长吧。3uuMM
拿着手机假装等着接电话，陆孔昭漫不经心地扫视了一圈，自觉找了第一排坐下。3uuMM
今天等待区的背景乐放的是周婕纶的《麦香》，似乎是个男声版本，至少听着像个男生。3uuMM
听到这句，陆孔昭似笑非笑地抬头看了眼左上角的音源，那里是个悬挂着的电视，正滚动播放着些心理知识和科室的排班之类的讯息。3uuMM
蹲在旁边的地上，林琂小心翼翼地乘着时机看了她一眼，生怕又不小心触怒了女人。犹豫了一会儿，看着她没有发怒的迹象，怯生生地挪到了她旁边空着的椅子上坐下。3uuMM1
今天等着的人也才四五个，一群人都坐得很分散，没人愿意坐在谁的背后或者旁边，因而也没人发现椅子上突然多出的一小摊血迹。3uuMM
陆孔昭划着手机的手顿了顿，眉头下意识皱了皱，但瘪瘪嘴，没说什么。3uuMM
那怕是这样，林琂也自觉地瑟缩着把自己蜷得更小了些。可能因为是鬼魂的缘故，一年相处下来，她对孔昭的情绪总是额外的敏感，很容易察觉到她平静外表下的暴躁。3uuMM
林琂性子软，又自觉委屈，不一会儿就泪眼婆娑着小心翼翼地用手指把那从眼角滑下来的血水擦了又擦，捻在指头上，生怕发出丁点儿动静又惹得陆昭不开心，只能自己忍着，憋着，像个狼狈极了的小狗，呜咽着还想讨好主人。3uuMM
而陆孔昭呢？表面上百无聊赖地玩着手机，一双眼睛已经往旁边飘了又飘，余光瞥过林琂擦了还是血乎乎的脸，心里分明已经开始滚起了一阵又一阵的后悔内疚，可端着那股气，又硬生生拉不下一张脸，只能心不在焉地在屏幕上拨弄划动。3uuMM
广播开始提醒新的人进去就诊，抬眸就看见那个校服小姑娘被家长领着进去了最里头的诊室。3uuMM
“起来。”趁着前台护士在给小姑娘家长签知情书的功夫，她轻声喝了一句。3uuMM
林琂忙不迭从椅子上蹦起来，浅浅的一层血迹相当的显眼。3uuMM
激动的时候就会渗血，不要说三次元了，这种见鬼的设定到底是什么无聊的小说才会这样写的。合着掉SAN还不够，你家的女鬼还带掉血的是吧。3uuMM1
内心逼逼个不停，陆孔昭克制着骂脏话的冲动，皱着眉头从斜挎包里熟练摸出了湿纸巾，一声不吭地把椅子擦干净。又把血污了的纸巾放进塑料包装的一角，滚成一个小小的团子，再用刚刚撕开但是没有扯掉的一缕塑料把团子固定住，站起来走到门口的垃圾桶丢了进去。3uuMM
她总不能在大庭广众下安慰一个女鬼，更何况这还是在精神心理科，合着不走程序直接自首是吧？幻觉、幻听，好叻，这下可就齐活了。辅导员连夜直呼在行。3uuMM
不吃药都全靠她装得好，就这些公立医院的医生，哦，对不起，就这些国内的心理咨询师，拿学校的那位所谓二级心理咨询师吐个槽吧，变脸的速度看起来比病人还有病的样子。3uuMM
陆孔昭大一就能知道别去学校的心理咨询中心、别轻易去这座城市的心理科，还是得多亏了这位心理健康课老师，神tm的直接把来访的学生个人讯息打包报给学校。心理咨询的基本操守都不遵守的医生，你还指望他的职业道德？3uuMM
上次还是打着这个医生老师的名号来就得诊，结果，就这，好家伙，来就是开一年份的药还分国内外，合着是搁这儿当ATM机提款呢。3uuMM
扭头走回来坐下，林琂有点歉疚地捉着陆孔昭的衣角，蹲在她面前，昂头看着她。一头柔软的黑发自然地垂落，白化病人似的，猩红的眼睛带着层水意。3uuMM
漂亮石头最近应该是休养的不错，陆孔昭没看见她之前眼底的血丝。3uuMM
不得不说，林琂真的是位清秀的美人。如果没死的话，应该会有不少人追她吧，毕竟长得就是一副会被单身狗研究生搭讪拎行李送回宿舍的纯情学妹脸。关键是，还蠢。3uuMM
蠢得叫人发慌。就像现在一样，这副弱不禁风的模样难道不知道很容易让人想掐住她的脖子，攥出点血印，再凑过去咬上几口吗？3uuMM
砸了一声，陆孔昭挪开了视线。这不成，她陆某人可不是汉尼拔，也没有什么食尸癖。可别事情还没查出个子丑寅卯，她自己先公众场合来一个危害公共安全罪进去了。3uuMM
皱皱眉头，陆孔昭横她一眼，不过倒也确实不像半小时前那么冷漠地无视了。3uuMM
“哦。好的。”读懂了孔昭的意思，确定了这一点，这下，林琂心满意足地继续蹲着，一只手扯着陆孔昭的裤腿，玩着她夏天长裤透气的运动布料。女鬼纤白的指尖在夏天里的确很舒适宜人，但前提是不要在空调房里。医院的空调还是开的很足，好歹也是收了空调费的公立医院，本来温度正舒服，林琂的手这么一拨弄，顿时就有点冷了起来。3uuMM
把脚往后缩了缩，陆孔昭秉着修生养性的医嘱，狠狠地瞪了她一眼。3uuMM
林琂这下更委屈了，眼见着她哭出来的不是眼泪又要是血，陆孔昭默默看了看自己裤脚下显出来的脚脖子，又看了看林琂。意思很明确。3uuMM
女鬼懂了，这下连忙站起来往没人的角落里挪了挪。眼神还是巴巴的。3uuMM1
陆孔昭最受不了她这副做派，拿着手机假装接起来电话。3uuMM
“喂喂，欸，对，对，好的好的，回去我们一起。好的好的，一个小时不到，好，门口见。”3uuMM
低着头，陆孔昭还没来得及打开手机刷刷哔站，就看见两只套在凉鞋里面的脚站在了自己面前，抬头一看，好家伙，一个拿着A4纸的聋哑小伙。3uuMM
算得上面目清秀吧，人群中不打眼但也不扎眼的普通瘦削男生。绑着个清爽的狼尾，有点追求潮流的意思。3uuMM
似乎一直关注着陆孔昭的反应，发现她没有第一时间把自己赶走，也没有流露出厌烦的情绪，男生扬起洋溢的笑容冲她打着手势。外行看热闹，陆孔昭稍微有想过学学手语，但没学，不过好歹能看出不是乱打的姿势。3uuMM
于是她这一回仔细看了看牌子上的内容，恩，给当地的聋哑人互助组织募捐嘛……横竖说起来，倒也比在医院附近拉赞助的假和尚靠谱。3uuMM
陆孔昭忍不住又瞄了他一眼，瘦瘦高高的一个人，恩，一平如洗。叫条条还差不多。3uuMM
条条，草，她脑子里最近都是些什么怪东西。必然是被沙雕网友污染了。3uuMM
圆圆倒是不知道陆孔昭此时内心天马行空般的胡思乱想，笑容灿烂地给陆孔昭打着手势，说出声发音极不标准的谢谢。3uuMM
一时间忘了人家听不见，陆孔昭连连摆手，就差没给人小哥当场鞠上一躬。3uuMM
旁边就诊台的护士应该也是注意到了这边差不多了，冲着女生打了声招呼，摆了摆手，示意她不要在候诊区停留太久。3uuMM
圆圆也回给护士一个灿烂的笑容，冲着陆孔昭眨了眨眼，这才走了出去。3uuMM
陆孔昭目视着他的背影离开了这个候诊区，看走的方向，应该下一站是耳鼻喉区的方向。3uuMM
陆孔昭大概能理解，但还是很佩服。不管是不是骗子，但这份勇气和胆气，或者说面皮，都是很强的。她佩服这一点。3uuMM
都不用猜，只要有人靠近她，林琂就会紧张得不成样子。3uuMM
但凡胆子大上那么一丁点儿，她一个女鬼也不至于要被人压着的地步。3uuMM
“喂，啊，对还没完呢，别催了啊，就一个小时内结束得了。”3uuMM
又假装打了个电话，瞥了眼表情好转了不少的漂亮女鬼，陆孔昭勾了勾嘴角，瞧着手机，一如既往地免得被当作神经病。3uuMM
啊，又过了十分钟，总算是轮到了陆孔昭就诊，一站起来，林琂就眼巴巴地缀在了她的身后，凉飕飕的，但莫名其妙地让人安心。3uuMM
陆孔昭这时候也不介意空调房里背后飘着一个女鬼嫌弃冷了。3uuMM
这种事情有个“人”陪伴着，又是信得过、放得下心的，横竖都会让人的心情好上许多。3uuMM
“王医生您好，我是上次西大附属医院刘医生介绍过来的，之前不是做过分析吗，这次是想来测一下抑郁和焦虑症的问卷。”3uuMM
对面的中年男医生默默伸手把报告单拿着看了看，又瞅了瞅陆孔昭。3uuMM
“好，这次三个月不到又来复诊，是觉得情况严重了还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吗？”3uuMM
“稍微会觉得有些情绪调控困难，容易失眠惊梦，偶尔会心悸。”3uuMM
话是这样说，那倒也没有的事情。陆孔昭在心里叹了口气。3uuMM
到底是不是精神分裂症呢，她也不清楚，但姑且目前觉得林琂在也挺好的。3uuMM
把测试的收款单打印出来递给陆孔昭，王医生看她一眼，问了句。3uuMM
“暂时还是不考虑吧，药物副作用太大了。能不吃还是不想吃的。”3uuMM
陆孔昭也不大信任药物治疗的效果，说实在的，二十一世纪药物治疗全面铺开取代心理咨询疗法，这不就是医药公司和政府机构的合谋吗？一个卖了药，一个省了人工。至于患者吃药吃出的副作用和药物依赖，甚至是禁断反应，完全不在祂们的考虑范围了。钱吗，宏观上只要刺激了市场流通，政府又怎么会在意单一家庭的经济承受能力呢？3uuMM
Tmd……两个测试下来三百二。3uuMM1
陆孔昭沉默着拿v信扫码付了款，心里忍不住骂骂咧咧。3uuMM
不是为了来医院蹭个专业人士问卷解析，她在搜索引擎上花钱买问卷打三折不香吗？3uuMM
旁边一看就是来实习的医学生把她带进一边的房间，开电脑做起了问卷。3uuMM
差不多二十分钟左右的功夫，汲取了上次的教训，陆孔昭这次有意识地压低了答题速度，但看女实习生的表情，估摸着还是快了些。3uuMM
陆孔昭心底烦躁地抱怨了一句，跟着走回了办公桌，王医生把单子打印出来自己看了看，随后递给了陆孔昭。3uuMM
“那还是多和周围的人接触，建立起人际关系，多和人沟通，咖啡因摄入适量，不要饮酒啊这些。注意作息健康。”3uuMM
“其实这种问卷不来这边做也可以的，大学旁边医院就可以做，还方便。”3uuMM